第十八节 邹晗和牛忠田走进他们东厢房卧室,两人交谈起白天去公社的事。牛忠田还带 着气说起贾洪文如何谦虚,又如何做报告,他又是怎么说的东华姐和阿晗哥好了两 年多的事,最后贾洪文狂暴地把他轰了出来。检讨书他看完放桌子上,然后他们回 家,以后又啥样他不知道了。邹晗没有责怪牛忠田和贾洪文做检讨,因为是自己失 职,没说明白,不见到营长本人,把检讨书带回来,不能扩大事态,真被贾洪文弄 到手,邹晗担心,怕贾洪文拿这份检讨书说事。多半年来,关东华把贾伯伯一家的 大事,基本都和邹晗讲过,那时候贾洪文还是吉河县临时权利机构二把手,(一把 手是军代表)他的劣迹,关东华很收敛的分散的说了一些,时间长了分散地说,邹 晗可是统一保留着呢!他对这位县革委会贾副主任算是有个全面认识,总体印象, 三个字“不咋地”。虽然没见面,但邹晗挺烦这种人的风格,可他又凑到身边来, 有可能在他领导下做事,这几天里邹晗就另有打算——贾洪文果然在套拉海不走, 自己应该和关东华去另外一个地方,上海或北京,他和北京的关东晓已经通过信, 经关东华介绍,邹晗从二姐关东晓那里邮来很多美术、绘画、摄影资料。他们之间 有美术上的共同爱好,近几天邹晗扎根边疆的信念,有些动摇。他不厌倦这里环境 怎艰苦,他不烦这里看家望门的枯燥工作,他认为这里他很适合,有山、有水,风 景秀丽,四季分明,每处都是写生、素描的好素材。但他不喜欢别人去分享属于他 自己的那份爱情。贾洪文在套拉海出现,让邹晗如何是好,让这位有知识小伙子也 没了主意。他安抚一下牛忠田后,还是来找关东华商量出来一个万全之策。 离春节临近了,吉河镇通往各地大巴士增加车次,客车还是挤的满满地,贾洪 文在拥挤的人群中,心里在想自己不该不听军代表赵祖山良言相劝!回吉河还有单 位吗?那里的红卫兵组织已经被军宣队驱散了,革委会能不能还给自己留着位置, 赵叔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支持管束着自己,出来才一周多,为什么把自己搞的这么 狼狈!心里一路上始终是悔之当初。人在一定环境中,能临时改变自己身价,贾洪 文此刻也有些醒悟,假如革委会取消自己的职务,以后和这群拥挤人一样卑微,没 有属于自己的专用车,没人蜂拥着你喊着官职名称。到那时还能生存下去吗?工作 没了,工资也没了,那么还有什么呢?一路上的思绪是在最糟糕的过程中,随着路 面不平,汽车颠簸,拥挤的人群在车厢内上下串动着,前后左右摇摆着,贾洪文近 六年来,这是一次最坏乘车旅程,在思绪万千中到了吉河客运站。 贾洪文从吉河客运站走出来,行至门口马路上,开始进入第二个失落程序,去 哪儿,以往几年里,下车去的几个地方那都是在脚下。人去哪儿,车停哪!他站在 路边看着从他身边出出进进的人流中的面孔,个个陌生,他们为什么都那么从容。 难道这些人心里没什么追求和理想吗?也许他们大脑中从来没储存过自身以外 的事,看这些人三三两两的有说有笑,同在一社会里,有谁有过我这般辉煌的过去? 没有,肯定没有,那这些人又是为的什么高兴,难道他们人生的定位点是低调的, 一切都感到满足才会这等高兴吧!我今天是不是和他们地位等同了?那我为什么一 个人站在这遐想!我不能想这些无聊的事,我不能和平民百姓一样!我是什么?现 在是什么?到哪去?找朋友,找军管会?都不行,还是找妈妈说说这些天的委屈, 对!让妈妈想办法找汪阿姨和关叔叔,说服关东华回到我身边。 贾洪文在客运站大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从迷茫中走出来,朝自己家走去,约有 三里路程,也是晚上,没见到熟人,更没看见他的革命伙伴。这个时间大都在家里 用晚餐,街上行人寥寥,西北风吹的他背后冰凉冰凉的,感觉好冷好冷。他看到街 道两旁住户的窗上,都结满霜花,街道空气中夹带着浓浓的煤烟味,偶尔闻到一股 股饭菜香,勾起他胃功能和吃的欲望。贾洪文几天里夜里睡眠不好,吃饭更是难以 下咽。空空的肠胃被气味中的饭香唤醒,他加快脚步走进自己家里…… 关大山接到牛百万电话后,马上给汪月霞单位通了电话,告诉汪月霞马上回家, 有重要事商量,约定十分钟后在家里见面,把汪月霞搞的晕头转向,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她和小华刚刚通完话,她那儿没啥事儿,大女儿东方那,早晨在家里说一 切都好,东晓那儿也不会有事的,夏季她去北京。东晓学院一切正常,红卫兵不去 她们画棚闹去。那是啥事?汪月霞告诉同事们说,她回家看看,老关有事找她。快 到六十岁的女人,每天牵挂着三个女儿,她一生中喜欢男孩,可偏偏她得到的都是 女孩,牛默坪在家里寄读时她和老关说过,牛哥,章芳小心眼儿,咋不把田田放这, 儿子天天自己瞧着,知道咱们喜欢男孩,非把默坪打发来凑够一张桌。那时候老关 和月霞解释说,你看他们不也是一个吗?要不和老贾、来燕说说,把她们的两个匀 一个来?月霞苦笑着说:算了吧,咱家姐几个烦洪文,洪章独立性特别强,咱哪个 都不要,一个来燕咱就受不了,尽量少惹她。 当汪月霞坐定时,关大山便告诉说:有这么个事和你商量一下,牛大哥和章芳 嫂让咱俩帮助教育一下田田,说这个淘气包子老是惹祸,他们说不到点子上,教育 不好了,是求咱们,你看怎么办,汪月霞说:能怎么办,接来管着,反正他户口也 在咱家,啥事都不费,我觉着早晚得归我吗!你给他找事做,我管吃穿住,教育咱 俩都有份,明天咱去车把年货送过去,顺便到哨所慰问你看咋样?老关高兴地说: 这个主意真不错,人武部专去车,这个主意好……通知章芳嫂,明天上午到刘阁庄, 让大哥陪着慰问,把拓拔山得捎上,他的工作段有两所哨所,他去便于以后工作。 汪月霞回到单位,逐个下通知在家等候,几天就是春节了,额尔古纳河畔到处 都在准备迎接新的一年,这块地方把农历新年看的特别重,积攒一年的好心情多半 都在春节期间抖落出来,入冬就开始积攒过年的食品,这里有采不尽的山珍,蘑菇 就能选出十几种,有时运气好能碰上灵芝,野生灵芝在这一带有人得到过出奇大的 献给过国家,还得过纪念证书呢!在那个年代还准捕猎,每家都准备足够享用一个 正月的美味,几个小海子里冬季捕鱼更方便,打开眼就可得!这就是能留住一方居 民之优势,一方乡民口头禅是:“一口馒头一口鱼,穷富不把海子离,一年不断野 山磨,再难不离古纳河。”这也是边民在艰难困苦年代中的自我解嘲,故土难离的 精神安慰,总能在自己祖祖辈辈居住地这块热土上,找到优势,家乡特点,向世人 炫耀。 邹晗咋来那年,小牛没少和他说过这些。 腊月吉河天冷的程度不次于北极村莫河。二十几儿的白天温度也在零下三十度 以下,黑天在四十至五十度之间。这里守边战士这几年很吃紧,六班倒有时都很难 挺下来,哨所的瞭望塔都建在最高点。塔内没有防寒设备,有的只是一架高倍望远 镜,当眉骨和面部接触到镜口时,像针刺般感觉。有特殊天气,烟炮天,战士是在 风雪云雾中一样,一秒一秒钟耐着时间,新战士很容易冻伤。这个季节又是边防线 最关注季节。当地百姓很少有外出劳作,大多数都猫在家里蹲冬。战士没这份待遇, 民兵也照样巡视着。分工大概是民兵看家,哨兵重点防外,但是目地一样,看住大 门,里边人不能出去,外边人不能进来。在那特殊年代边防军民,是最艰苦的。每 年的年节日,县委县府都来慰问。关大山这位人武部长,今天早起又穿起军装,带 上慰问品,携同民政,公安一批人等,看望驻守在额尔古纳河畔一线战士,下午时 分,关大山、拓拔山才赶往刘阁庄,此刻牛家大院里又热闹一大阵子,傍晚时分, 关大山、汪月霞、牛忠田走了,关东华和邹晗也搭便车赶往上海,带上准备好的一 切,去父母身边过团圆年去了。拓拔山也赶去公社参加会议。牛家大院现在少有的 寂静,牛百万和章芳老人回到堂屋对视着,想说的话一句也找不到,平时家里人头 攒动的场面一下子静下来,二位老人心中苦中带酸。这是牛百万事先没有预料到的, 但章芳老人自从二十多岁至四十岁的十几年里,就是这么过来的,比这还惨。现在 是有老伴陪着。十几年前牛百万走了,自己在刘家的西厢房租住一间,虽然不收房 租,但要给刘家做些杂活,换一点粮食和生活用品,到晚上是一个人住着,老天爷 开恩没向她降灾,就连感冒都没有过。有那十五年的磨练,今天的寂寞中还能看见 老伴,还能算寂寞吗!下子静下来,二位老人心中苦中带酸。这是牛百万事先没有 预料到的,但章芳老人自从二十多岁至四十岁的十几年里,就是这么过来的,比这 还惨。现在是有老伴陪着。十几年前牛百万走了,自己在刘家的西厢房租住一间, 虽然不收房租,但要给刘家做些杂活,换一点粮食和生活用品,到晚上是一个人住 着,老天爷开恩没向她降灾,就连感冒都没有过。有那十五年的磨练,今天的寂寞 中还能看见老伴,还能算寂寞吗!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