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色清清,树影憧憧,一抹月亮的光华斜斜地射入相思林间。 翟仲宇独自一人踩著银色的碎光而来,看著相思林间遍植了满山的相思树, 树种高大的身躯、瘦长的绿叶搭配著金黄的头状花絮,地上还掉落了几颗荚果,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没来由地觉得郁闷。 没有理由无法解释的胸闷感,他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是因为即将与昭佶见面而产生的不安感吗?好像又不是。 翟仲宇摇摇头,明白自己不是这种心情的。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风微扬,响起了阵阵林叶间的摩挲声,他抬起眼看向半空中的那抹月光,似 乎想期待是否能找到解答,那心中存在已久,明明已经知道的答案,却刻意被自 己所遗忘逃避掉的答案,今天……是否就是正视自己心情的时刻? 他摇摇头,无法忽视掉心中那揪紧的情绪。他明白……他自己有些瑟缩了。 他苦涩的牵动唇角,低头望著自己地面的影子,神思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 洛琳。那个他曾经用生命爱过的女子,最后却在自己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临 死前,她还不断的叮咛要他用同样的心情去怜爱另一名她从未见过的女子,那个 ……抢夺掉原本该是属于她幸福的女子。 想到这里,他感觉胸口又微微的痛了。 再往林间深处走去,仍是未见昭佶身影,正疑心不知是线报有误还是有人故 弄玄虚时,一条熟悉的纤细身影,却缓缓地自一株相思树后踱步走了出来。 她一身淡雅的粉色绡纱紧裹她美好的身段,秀发在头上结髻,绑了一条鹅黄 色的绢带,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她的身上,仿似罩了一层纱般朦胧。翟仲宇感觉自 己的记忆深处正有某种影像重叠著。 是了,犹记得初见昭佶时,她也是类似此等装扮,只是那时她是为了要撒泼 退婚,而故意拿刀相向,今日的气氛竟也如此相仿当日。 昭佶原本娇美可爱的笑容不见了,娇蛮任性的气焰也消失了,唯一清楚感觉 到的是一股冰冷,她的眼神里递出一种让翟仲宇看了会害怕的讯息,就是她心碎 的冲出洞房外的那夜,那像是看透了一切的绝望眼神,她是怎么了?翟仲宇的胸 口只觉得痛,不明白为何自己看到她的这种眼神,心脏就会有种缩紧的绞痛感。 “你怎么了?”翟仲宇开口问她,虽然他的心中此刻是万分澎湃激昂,奈何 他的语气依旧千年不改,淡淡的,不含多馀的情绪。昭佶听到他的问话,一张俏 丽的脸庞挤出一种笑,那是轻鄙的笑,也是了然的笑。 是了,他依旧如此,从来未曾改变过,他仍旧是他,那个心里由头至尾只装 得下一个女人回忆的心,她的丈夫心里从未有过她身影的存在,而她,却傻乎乎 的远从京城而来,只为见一个心中无她的丈夫?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笨蛋,愚蠢 到几乎没药医的笨蛋。 在她自庄夜荷那儿获得自由之后,那几天她是哭得昏天暗地,万念俱灰几度 欲寻死,幸好有位远房的皇叔父恰好来此交河城附近办件私事顺便救下了她,她 原本心灰欲死,也幸赖这位皇叔父温言相慰才稍稍平复她自认无馀地的想法,正 想随那位皇叔父一同离开交河城上京,请求皇上赐她自由之身,不想再与翟仲宇 有任何瓜葛时,偏巧让她得知庄夜荷被捕入狱之事,拗不过几位曾经待她不错姊 妹们的苦苦哀求,再加上莫云刻意的误导她对翟仲宇的误会,她终于答应再见翟 仲宇一面。 “是你要求见我的,不是吗?”昭佶语气刻意的冷淡。她在心中不断的提醒 自己,不要再对眼前的男人心软,她恨他。甚至到此时,她还有些感谢庄夜荷帮 她看清楚‘真相’,让她对翟仲宇不再存有虚幻不实的迷恋。 虽然有些愕然她的反应,但,理智的头脑控制住他狂乱的情绪,所以他再次 压抑自己,做出最冷静的反应:“是的,是我要求见你的,但,这里不是你该来 的地方,你已经影响到我的工作了。”话甫出口,他又后悔了。因为他马上看见 昭佶眼底那抹受伤的神色。他——又惹她不高兴了。 昭佶吸了吸鼻不让鼻端那抹酸涌上,强装无谓般的耸肩颔首道:“是吗?那 真对不起,我担误你的工作就同等于担误皇上的正事,翟统领你要办我的罪吗?” “别胡闹了,快回去。”翟仲宇在确知她安全无虑之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想赶快转身离开,他不想再接触到昭佶那张俏美的脸庞,更不想再看见她 眼中泛著泪光的模样,他好想逃,好想狼狈的逃离昭佶的凝视目光。他开始觉得 没来由的害怕……害怕自己心中的那张底牌即将被掀开。 乍闻翟仲宇的一声斥喝,昭佶竟被惊诧到吓了一跳,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 男人,竟然真的是她的丈夫,而且她还曾那么用心的付出过,甚至还想今生今世 要与这个男人共谐白首,而他……居然在自己的妻子历劫归来时,没有一句关怀 的问候,居然还出言斥喝她? 愈想,心愈酸。愈想,心愈寒。 终于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眼泪开始狂洒,累积许久的委屈也一并爆发,她 二话不说,抽出自己的蝴蝶双刀就开始猛劈向翟仲宇。 “你这是做什么?”翟仲宇因为不明白她动手的原因,所以也不好回手,只 得边闪边探问,那知昭佶那管他问些什么,只是嘴里一迳的哭喊他是个没血泪的 臭男人云云,愈喊心中愈是发苦,一种排山倒海而来的委屈让昭佶有种乾脆死掉 算了的洒脱。她自以为是的解脱。 眼见昭佶的情绪濒临崩溃边缘,翟仲宇在她的胡搅蛮缠下是没伤着半分,但 他看著昭佶哭的这般伤心难过的模样,他不禁暗责自己忽视掉她这半个月来可能 会受到的委屈,念及此,他又觉得自己过于残忍,他夺下昭佶的双刀,然后想再 像以前那般搂抱著她给她安慰,哪里知道昭佶根本不领他的情,她泣吼著推开他 的怀抱,想赶快彻底的离开他,她现在只想用死来解脱自己,她无法接受自己终 究得不到翟仲宇的这个事实。 自小,她是爹爹的手中宝,从来没有她得不到或是想要而不能得的一切,而 如今,她的丈夫心中从头至尾根本无她,甚至觉得他们的婚姻本就是场笑话,那 她在这场婚姻中,扮演的不就是最可笑的角色吗? 翟伸宇从未说过他爱她,而她却居然厚颜无耻到不行的向大家宣告她对他爱 情的坚贞,她是什么?愚蠢至极的痴女吗?不!她不是,她该是活的潇洒,去也 写意的女中英雄,她不要再受爱情的愚弄,对爱情,她只觉自己备受屈辱。 昭佶的思绪一下子陷入了天绝地倾般的虚无,她眼中的泪狂泄著,认定了一 处绝崖,她跨开大步就跳了下去。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与其这般认清事实的活下去,不如一死解脱的好。 在脚步跨出的那一瞬间,她整个身体急速的往下坠落,完全失去了依凭感, 虚浮的感觉像是下秒一钟就会被吞没,她无意识地尖叫了起来,死亡的恐惧感在 同秒间攫住她所有的感官意识,旋流的风拍打著她的脸,她惊恐的闭上了眼睛, 却也在同时听见翟仲宇的呼喊,接著就是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住了她,使得她下坠 的速度缓了缓。 睁开眼,看见翟仲宇竟然也跃下崖,他的右手一把出鞘的剑正嵌在崖壁上, 藉著摩擦缓减下坠的馀势,另一手紧抓住昭佶的手腕,半途剑绷折,原以为又要 坠落,翟仲宇却及时抓住崖边一株老松的树根,就这样,翟仲宇攀抓著老树根, 另一手仍紧抓著昭佶的右手,两人的身子在半空中不住摇晃。 一开始昭佶的神情仍是惊恐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半晌说不出话,而翟仲宇 总是最先理清头绪的人,所以他先开口安抚她的情绪。 “别乱动,这株老松的树根不知道能支持我们多久,还好我行前有特别关照 过骆将军我将来此处,希望他能及早派人来寻。”说话间,他还仰起头看著半空 漆黑的子夜中那抹月晕,这已是他们在这黑暗中仅剩的光源,崖上还零落的飘滚 下一些碎石与落叶,幸好并未引起石块崩塌,算是不幸之幸。 昭佶听了他的话,魂算是定了定,可是,她脸上的泪犹未乾,憎恨他的心情 犹未改,但是她也明白现在不是使性的时候,所以,她紧抿著唇,上齿紧咬著下 唇唇瓣,身体不能抑遏的自身体的底层发出颤抖,一半是因为害怕,而一半则却 是因为气忿与羞辱。 她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明明自己就想寻死,偏偏临到关头,却还是这么怕 死,就连到现在企图挽救她性命的人,居然还是这个男人。 天啊!她该拿自己怎么办?是该恨他?还是感谢他? 可是老实说,以现下这个时点,她两样都不想选。所以她只能气自己的窝囊, 什么事也做不好?连自我了断都不会,整天只会自我膨胀,其实她什么也做不到。 愈想她就愈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眼泪无言的滴滴落,翟仲宇俯下头,明白她 又哭了。他觉得烦躁,一方面是因为他讨厌看见昭佶的眼泪,另一方面却又是因 为他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再加上身处危境,面对这个情绪失控的昭佶,已经不指 望她会帮忙想解困的方法,现在他是进退维谷,压力沉重到让他也快喘不过气来。 他一向自诩冷静过人,却偏偏拿昭佶郡主没辄。他永远没办法用常理去预测 她可能会做的事,所以,面对昭佶,翟仲宇其实是有些手足无措的。就像刚才看 见昭佶跳崖,他几乎连想也不敢多想,马上也跟著跳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像是一种身体本能的反应促使他这么做。现在好了,两个人被困在这崖谷中, 连如何脱困都是个难题时,还得想想他们该如何趁这个时候把话说清楚。唉!做 人真难。 想了好久,翟仲宇终于呐呐地想开口,可是昭佶却抽抽答答的先说了起来。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昭佶的声音里带著浓浓的哭音。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弃你不顾?我记得我以前已经说过了,我会尽我所能 的保护你,不是吗?”翟仲宇尽可能的放软声调,因为他太明白昭佶是个吃软不 吃硬的人。 “保护我?”昭佶喃喃地重覆,然后眼中溢出更多的泪水,她冲着翟仲宇吼: “既然要保护我,又为何总是让我心里受伤?你不是决定要与洛琳的妹妹在一起 了吗?我现在是在成全你啊!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做出施舍来救我?你不知道你的 这种行为,对我而言是有多么难堪吗?” 翟仲宇对昭佶的指控一头雾水,即便自认头脑还算清晰,但此刻也是弄不着 头绪:“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洛琳的妹妹?” “你不再装了,我都听的很清楚,你一定没料到那天我就在你附近吧?”昭 佶气愤不已,想到自己与这个男人从拜堂至今,居然还未行过夫妻之礼,而且, 他心里挂念著从前的爱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跟爱人的妹妹再续前缘,他简直是 欺人太甚。 “昭佶,我真的听不懂你说什么?我想这中间该是有什么误会吧?” “没有误会,其实我的心里一直都很明白,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娶我也只 是为了对皇上交待而已,只是我不明白,你又为何会关心我的死活呢?就算我就 这样死掉了,于你也无害,不是吗?”昭佶心碎的说,然后不听翟仲宇接下来的 解释,冷冷的对他说:“放手吧!我不用你来可怜我,虽然我承认我曾经是很喜 欢你没错,但是感情是无法接受分享与背叛的,既然我远从京城而来都无法挽回 我们之间的缘份,那么我们就到此结束吧!” “昭佶,你……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实在是想太多。”翟仲宇大呼头痛。 “呵……我真的是想太多吗?不重要吧!”昭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陷的这么 深?以至于落得如今感情抽不回身的下场,真是岂是惨之一字可蔽之。她再次要 求翟仲宇放手,而翟仲宇当然不会肯,他真是怕极了她的胡搅蛮缠,更怕她的视 死如归,他怕……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失去她。 “放手!”昭佶再喊,然后她突然死命的要挣脱他,翟仲宇想要劝阻她却已 是不及,翟仲宇原本抓住的老松树根,因承受不住剧烈的摇晃而折断。 两人也因此又开始往下坠落。 这一回两人的跌势很急,因为四周全是陡峭的崖壁,虽然还有几株老松在看 似不可能生长的地方伸展它们峥嵘的姿态,但他们下跌的速度太急,重力加速度 的结果就是让许多老松因承受不了他们跌落的重量,而纷纷折断,翟仲宇不顾昭 佶的推拒,硬是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崖壁上滚落碎石与纷折的枝干落叶,像是 遮天盖地般的如雨纷落,翟仲宇紧紧地搂著怀中的昭佶,突然觉得有一种很深的 罪恶感。 他怎么会伤得昭佶这么重,伤得她想以死解脱自己的痛苦,他,真的这么罪 无可恕吗?他果真是个浑蛋吧!他的心理这么想著,接著他又看见一株被落石折 断裸露的一截树干,折断的干面宛似一把锐利的剑刃,他推估若照他们跌落的方 向来看,恐怕是难以闪开,再看漆黑不见底的底层,他只能祈祷崖下是波水潭, 或是松软的土层与层积的落叶,千万不要是坚硬的石层啊!他想。 “昭佶,你是恨我的吧?对不对?”翟仲宇忽然这么对昭佶说。 “无所谓了,我们就要死在一起了,是不是?”昭佶早已放弃了挣扎,她是 想死没错,只是她再次错估自己在翟仲宇心中的份量,他,竟然在此生死关头还 是护著她?难道她之前对他的憎恨与埋怨全是错的?此刻她没有哭,反而有种懊 悔感。如果自己的个性不要这么冲动,他们之间又将如何? “你放心,我说过你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尽我的能力来保护你的。”翟仲 宇终于露出一丝轻暖的笑意。昭佶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失去已久的熟悉感。她忽然 忆起了那段在翟府中他们互相打闹的那段时光。 昭佶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翟仲宇却用眼神阻止了她,他微微推开了她, 想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昭佶正自疑惑不解时,她同时也看见了在他们不远处那 截折断的树干面,她惊呼一声,接著,她感觉世界裂开了,吞噬了她,眼泪再次 不听使唤的滚落。 再无尽的底层也还是会有尽头,就在昭佶的惊呼声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接 触到地面时所产生的疼痛,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经过短暂的昏厥,她 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是跌在一处湿软的土层上,再加崖上经年累月所飘下的枯黄 落叶所层积,她竟然毫发无伤。虽然她明白之所以如此,大半还是因为翟仲字拉 了她一把,否则按常理,就算她能侥幸不死,身体也必有损伤,但是她可无心再 想这些,她呼喊著翟仲宇的名字,企图想找到他。 崖底阒黑的几不见五指,顶上稀薄的月光早已透不进,她摸出怀里的火折子 点亮,藉著幽微的火光开始用手摸索这个陌生又黑暗的环境。 “翟仲宇,你在那里?”昭佶的嗓音带著浓浓的哭音,她没有忘记在翟仲宇 试图推开她的瞬间,她清楚的看见那截折断的枝干就这么插进了翟仲宇的肩膀, 只听得他发出闷闷的哼声,然后她的世界就变成了黑暗,她开始希望这只是场梦。 “……我在这里,你别紧张。”翟仲宇的声音有些吃痛的感觉,昭佶虽是心 中觉得恐惧与害怕,还是很快地依循著声音的方向寻了过去,当她看见翟仲宇的 右肩淌满了大片血迹时,她简直快晕了过去。 “昭佶,你听著…¨”翟仲宇低头察看了一下自己右肩肩窝处,那半截插进 自己肩膀的尖锐枝桠,足有两根手指头那么粗,他的心里大呼情况怎么会如此糟, 难道是自己当真做人太失败,所以连老天都看不过眼,要他注定命丧于此吗?想 想,又摇摇头,如果他开始表现出慌乱的样子,想必昭佶更是糟糕,于是他强装 一付昭佶大惊小怪的模样道:“你现在先在附近升火,最好是多找一些枯枝乾叶 来,把火烧的愈大愈好。” “为什么?我现在应该要先帮你止血吧!你……都已经流这么多血了,对不 起,如果不是我使性子,你也不会……”昭佶浑身紧绷身体抖的像筛子般的惊惧。 “听话,先去升火。”翟仲宇安抚她的情绪,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指导她该 如何升起篝火。 好不容易,篝火终于升起,在昭佶的帮忙下,翟仲宇终于勉强的止住了伤口 的流血,昭佶从他的表情得知,这个伤口所造成的疼痛有多剧烈,瞧他连右手抬 不起来的情形就可以知道了。她有些愧责的眼泪扑簌簌地掉,翟仲宇半倚在昭佶 的怀里,想伸手为她拭泪,偏偏一动,伤口就疼得厉害,抽搐的疼痛触动他全身, 他痛苦的低吟一声,然后对着昭佶露出一抹苦笑。 真是糟糕的伤,他也开始害怕自己是否真能撑到最后。虽然他要求昭佶升篝 火的用意,一是为了驱寒照耀,另一个最大用意则是希望这道篝火的烟能被骆林 风所发现。只是,他也明白这个希望有些渺茫,现在还有一个退路,就是希望犹 能自由活动的昭佶能自己顺利找到走出崖底的路。 “昭佶,虽然我不知道你生气的原因,但是有件事我得要说明白,那就是洛 琳并没有什么妹妹,而我原本也就没有打算再娶除了你之外的女子,你懂吗?” “可是……那天我明明就亲耳听到你与她之间的谈话啊!”昭佶话说到这里, 又摇摇头:“算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撑下去,等我们 一起离开这里,你想娶那家千金小姐,我都不会再跟你吵架了。”昭佶知道他伤 得很厉害,虽然流血的情况已明显的控制住,但她很明白,再不赶快离开这里接 受更完整的治疗,等到伤口发炎溃烂那就真正糟了。更何况那半截尖锐的枝桠还 插在他肩上呢!原本是想拔除的,可是翟仲宇却说怕拔掉之后,只会引起更严重 的流血才作罢,昭佶看著他的伤口,突然什么也不想计较了。她只要他好就好了。 其他的……就算再有什么委屈,她也不在乎了。她爱他,而且从来没有想过真正 的想要伤害他。她真的不想这样……不想失去他。 翟仲宇费力的调个姿势,并且再让昭佶不断的添加柴火,然后用引导式的问 法,让昭佶说出她所听到的经过,终于,他问出了头绪,沉默了一会儿。 崖底非常的寂静,除了虫鸣与风摩擦树叶的声音外,只有篝火发出哔哔剥剥 的爆裂声。他开始明白昭佶的误会,起源于庄夜荷的误导,她利用他与洛琳之间 的感情矛盾,制造他与昭佶间的冲突,他现在终于明白,昭佶为何寻死的念头是 如此强烈的原因了。 他与昭佶间的嫌隙不是他人造成的,而是他自己,是他本身对感情的模糊界 定所引发一连串的结果,是他的错,却连累了昭佶。 “关于依琳的事,我只能说是你中了庄夜荷的圈套,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 没有这个人。”翟仲宇缓而慢的解释著,知道这个误会可不容易解开,所以他停 了停注意著昭佶的反应,昭信眨了眨凝著泪水的眼睛,那眼神透著些许不甘。 就算没有依琳这个人,你的心里还是不爱我。昭佶的心里这么想著,可是翟 仲宇却像是会读心术般的自顾自地开始对昭佶坦白。 “你一定觉得我不爱你,是吧?”翟仲宇的声音开始带著些许沙哑,也许是 因为伤重,也许是因为疲倦,他将眸光掠向远处,那虚蒙的带著水气氤氲般的雾 将夜浸的湿润了起来。 “其实我是爱你的,只是我一直不想承认。”说到这里,他噎住话尾,老实 说要他对女人坦白自己内心深处想法,的确很困难,但,他又明白有些话不说开 是不行的。望著周围潮湿寒冷的空气顺著热流向上卷动,恍惚间他开始觉得眼前 一阵黑,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依稀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感觉到翟仲宇有些失温的身体,昭佶一阵慌,她顾不得与他之间的嫌隙,紧 紧地想用自己的体温依偎著他,她一直想劝他别再费神说话,可是翟仲宇不听。 “不想承认的原因,是因为我对感情产生了一种罪恶感。那是一种很糟糕的 感觉我很讨厌。”翟仲宇扯著唇角笑,而昭佶却笑不出来,她触摸到他的身体, 感觉到他伤口处发烫的厉害,是开始发炎的症状吗? “我先是爱上洛琳于前,原以为……我可以跟她结缡自首,却偏偏……祖奶 奶不喜欢她只喜欢你,所以,刚开始我很懊恼的故意对你很冷淡,可是后来我却 又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你,虽然这种喜欢是带著些许无奈的成份,但,那种喜欢的 感觉却是不会有错的,只是……偏不巧,庄夜荷告知洛琳将死的讯息,我才意识 到,原来我还是忘不了洛琳,既割舍不了洛琳的情,又无法自在的给予你应得的 爱,渐渐的,这种矛盾的感情就演变成一种罪恶感。很深很深的罪恶感,让我自 觉无法拥有你,所以,我才想逃……逃离你的身边。” “够了,别再说了,好吗?”昭佶也想哭,‘为什么身陷感情漩涡里的人, 都要受这感情的折磨呢? “我好不容易才决定对你坦白,你确定不想再往下听了吗?”翟仲宇有些虚 弱的看著她,而她则咬著唇,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翟仲宇笑了下,又继 续说下去。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等我三年的理由吗?”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已经想 了许多次,终于,他自己找到了最接近真实的答案。 摇摇头,虽是不出言责怪,眼眸中却真切的递出不满的情绪。 “因为,其实我根本不想失去你。”翟仲宇这么说,然后忽然感觉一阵呼吸 的急迫,他捂著胸呛咳了一下,知道这里稀薄的空气,让他的肺部承受极大的负 担。他觉得好累,好想就这样沉睡下去。 “我……觉得好累。”翟仲宇咕哝著,然后身体往后倒去,昭佶撑起他,轻 轻地摇动他的身体:“不要睡,不要睡,不要在这里睡著……不要睡。” “昭佶,我是个浑蛋,对不对?”翟仲宇在她的怀里这么问。 “不是,你不是。”昭佶摇头,再摇头。溢满的泪水溢出了眼眶。 “我是个自私的男人,对感情没有担当,所以,才一再的伤害你,对不起。” 他轻轻地说:“我猜……你的心里可能早就不止骂过我一千次了,是吧?”没有, 我没有。“昭佶哭了出来,那些在负气中所说过的话,全部不算数。 “昭佶,你要乖,等天亮后,你想办法找路离开这里,然后……记住我说的 话,把我这个浑蛋给忘记,知道吗?”叮咛间,他好像又忆起了洛琳也曾在他的 怀里叮嘱过他类似的话。想到这里,他就有些释然了。 原来,真正的爱上一个人,就是这种心情啊! 不希望被爱的人有回忆的负担,真正希望他过的好。 神思昏糊间,他好像看见了与那一夜相同的流星雨,一颗颗的流星在黑夜中 划过,远方也似乎隐隐传来什么呼喊声,还有人群吵杂声,是骆林风寻过来了吗? 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自己回忆间的界限了,印象 中只知道天上有一道银白色的光芒斜斜地坠落, “我想……我的确是喜欢你的。” 翟仲宇将自己心中最后的底牌揭开,这么对自己说。 有惊无险的,骆林风果真如翟仲宇所料的上相思林搜寻线索,也因此捡回了 翟仲宇的一条小命。 经过近一个月来的调养歇息,翟仲宇终于完全恢复了。而他与昭佶之间的嫌 隙也因为翟仲宇的‘真情告白’而误会冰释。但……麻烦的是,翟仲宇的任务却 失败了。 原来莫云让昭佶会见翟仲宇的目地,就是为了支开他,而那时骆林风虽在府 中,却似有意无意间的‘不小心’让庄夜荷给脱逃了,翟仲宇明知骆林风有意隐 瞒一些事,却又深知他的脾气,不好向他挑明了说,只得在伤愈之后匆匆告辞, 准备继续未完成的任务。 “我们以后可不可以一起联袂闯江湖?”离开交河城后昭佶突然语出惊人的 问著翟仲宇。 “什么?”翟仲宇危险而又震惊的倒抽一口凉气。 “我保证我不会给你找麻烦,” “不行!你麻烦我的,还不够多吗?”翟仲宇冷著脸拒绝。 “我保证我顶多只会追丢你要缉拿的犯人,或者抓错不该抓的人,如此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昭佶细数她可能犯的小毛病。 “天啊!这还只是‘小麻烦’吗?”翟仲宇突然觉得胃痉挛。 “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话,就是不爱我喔?”昭佶俯在他的耳边小声警告。 “你——”看著她眼底兴风作浪的诡谲光芒,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你是拒绝不了我的。”昭估得意的笑著。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娶到这种惊世骇俗的老婆,翟仲宇只好投降了。 “万岁!”昭佶兴奋的跳了起来。 一个月后,远在京城的翟老夫人在接到‘家书’后,气极败坏的吼著:“浑 蛋孙,竟然拐带我的宝具孙媳妇流浪天涯去了,那我呢?那我这个老太婆怎么办?” 翟府里,就这样持续回荡著翟老夫人的怒骂声……。 而远在江湖的某一角,昭佶正用力地虐待她那个英俊而且温柔的老公。 “好好玩喔!欺负你真是太好玩了,我再也不要回长宁王府,或是翟府了, 我只要有你就好了。”昭佶像只无尾熊似的双手圈在翟仲宇的脖子上。 “够了,真是够了。”翟仲宇实在有些吃不消昭佶的热情。 “你觉得很烦吗?还是你又开始嫌弃我了?”昭佶故作无辜状。 “是啊!我嫌——”翟仲宇轻轻地笑著,伸出手指点著昭佶的鼻头说:“我 嫌爱你不够多,这样我可爱的娇妻,你满意吗?” 看到翟仲宇全然不同以往的温柔态度,她笑的如灿开的花朵回应:“这还差 不多。” (全书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