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过去的岁月……(3) 我问吴部长幸福不幸福? 吴部长目光坚定、声音温和地回答,对自己的选择,至死不悔! 多么崇高的境界。耳闻目睹当今物欲横流的世界,欲望、信仰、交际、权力、 艺术、情趣、操守……现代社会中人生的面貌全方位地物化。天鹅阁的烛光晚餐、 成打带露的玫瑰加瑞士心形巧克力的爱情;豪宅、靓车、古典家具、现代电器、欧 洲蜜月旅行的婚姻。试婚、同居,复杂诡异,道德失范,危机四伏,女人傍大款、 男人找富婆,妻子养小弟、丈夫包小蜜,媚俗的矫情、暧昧的浪情。爱情成了较量, 婚姻成了陷阱,孩子成了人质,幸福成了筹码…… 够了,够了,太多物质时代的 婚恋,惟独情感、灵魂纯净得归宿难寻。 我突然觉得像吴部长和赵副总书记的爱情婚姻,是精神高于物质的另外一种美 丽。 我问吴部长,对男人们娶小老婆如何看待。 她正色说,这是倒退,是对妇女极大的不尊重。随即叹了口气,我也无可奈何、 无能为力。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与战争时期相比淡薄多了,还是以前好啊! 自进入金三角,凡遇到过的老缅共,他们都不太愿谈起以前的事,但或多或少 都有缅共情结,经意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周主任、吴部长、辛、尤,也不例外。 尤说以前是公役制,每月20元工资、35斤大米、制服以旧换新,也挺满足的。 吴说我们不用任何化妆品,山泉水洗尘,清清山泉水映照年轻的脸最漂亮。 辛说最奢侈的零食就是红糖(甘蔗经初加工后的褐红色糖砖),往往一小块红 糖几个人分啃。吴部长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说红糖有一种过去的那种甜味,尝 到它,仿佛吸取着一种久已忘却的夏天的活力。 这些昔日的缅共女兵,讲起过去岁月经历过的苦难,没有慷慨激昂的铿锵之声, 也没有不堪回首。尽管某些信仰在现实中已消退,曾经点燃过她们青春的激情不再。 她们似乎在咀嚼一种苦口的良药,一种伤感,一种悲情,极力保留一份简单诚挚的 怀旧气氛。就像流行歌曲里唱的,过去的日子是一张张“撕破的票根”,票根永存 生命记忆之中。苦难的经历变为人生旅程中一座博物馆,以前诸多艰苦居然变成难 忘的美好的回忆。 她们几乎都在感叹以前有信仰、有追求,生活清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单纯美 好。现在生活好了,信仰在那里?人与人关系反而复杂、疏远了。还是过去的时光 好啊! 淡淡惆怅像西斜的阳光水般流泻,残败的柱廊里弥漫着怀旧的伤感蝉鸣般的声 音。昔日飒爽英姿的缅共女战士,现在是一群毫无光彩的中年妇女,她们沉浸在过 去 ——那些遥远而切近的历史,说它遥远是因为恍如隔世;说它切近是因为那曾 是一代人共同的经历。她们在异国丛林严酷的武装斗争中度过激情燃烧的岁月,意 识形态无处不在、物质生活极度贫乏的时代,那个年代生长出的纯净的美丽,是令 人挥之不去的怀恋。 勤务兵为我们倒上茶水。吴部长疲倦的面容挂着一缕恬淡的微笑,辛××开朗 笑容下的阴影、尤××心灰意懒淡泊的表情。我突然心烦意乱,想找一个僻静的地 方,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这些表面松松垮垮、内里实实在在的女人,让我忧伤、 欢喜?失望、激动?连我都说不清。虽然生活、生命大都平平淡淡,但我认为惊险 刺激是生命的魅力,以致面对真实的红色娘子军的女兵们趋于平凡的人和事,与我 的想像距离太远、太远。我无所适从。 太阳微斜,将近六点了。因我们计划要去原缅共中央遗址,不得不和她们告别。 辛××热情地告诉我们,在原缅共总书记住过的老房子里,住着她们娘子军连的一 个战友黄××,是佤邦联合军副总参谋长、现佤邦驻仰光办事处主任李××的妻子。 “以前,她是我们连宣传队的一枝花,能歌善舞。你们会见到她的,不过……” 欲言又止,“她不会接受你们的采访。”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也许是她身体不好的缘故。”一言以蔽之。 我们与这些昔日缅共女兵握手道别,不管现在她们的手如何干枯,依然感觉到 真诚凝聚重重的一握——浓郁质朴的人情味。而这种人情味正在现代都市逐渐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