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太太(1) 县长驾驶着有冰箱、高档音响、卫星定位等豪华配置的凌志八缸车,在闷热的 下午,行驶在县城颠颠的弹石路。窗外扑闪过穿军服背枪的男人、筒裙艳丽的女人, 一排排铁皮房夹杂着镶彩色瓷砖的小洋楼,款式新颖的汽车不时呼啸而过。城外山 坡片片黯色破败的茅屋。县城就像一个初试时尚的乡下姑娘,四周昂立如障的群山 犹如强硬的汉子霸气地将她捺住,姑娘隐隐兴奋地挣扎着。 我们乘坐县长的豪华车,喝着冰镇的可口可乐,听着录音机绵软的歌曲悠悠流 淌,感觉很奢侈。车在坡脚一间铁皮杂货铺前停下,上来一位中年妇女,默默坐到 驾驶座旁。 县长头也不回地说:“这是我老婆,叫她阿嫂吧。”轰鸣着汽车向山上开。 这位佤邦第一大县县长太太,身着淡绿色的毛衣,黑红的脸留存眉目姣好的遗 迹;朝我们笑笑,眼角扇开细密的皱纹;她的笑是宽厚温和的,显现权势光环下心 满意足的矜持。她那骨节粗大的手指戴着瞩目的翡翠戒指,脖颈挂粗金项链嵌银色 碎钻的鸡心坠晃人眼花。她柔顺地、敬慕地凝视着身旁的男人。 青子在我耳边咋舌:“阿嫂手腕上的‘豪杰’表,相当于人民币40万呢。” 原来蛮荒世界权势人物的女人,不是想像中的野玫瑰,燥烈的黑眼睛,比男人 还刚强,手中拿着一根马鞭子,动不动抽人一下。县长太太是个经历过艰辛而显贵 又犹如母羊般安静温和的女人。 汽车绕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大约走了半小时,在一座似曾相识漂亮的泰式柚木别 墅前停下。县长和阿嫂下了车,我和青子以为到了县长家,忙着背行囊。 我才想起去年春天到过这里。这是县长私人投资的茶山,别墅居住的是茶山技 术管理人员。县长指点与此遥遥相对的一座倚山而筑的红墙绿瓦建筑,那才是他家 新建的府邸。对山的豪宅叠红飞金璀璨炫目,与周围的竹墙茅顶灰暗的村寨,形成 强烈反差。 县长带着我们参观了他从台湾引植乌龙茶的基地——占据了整座山坡、配备日 本喷灌系统抽着新绿的茶园,山顶颇具现代化规模的茶厂、酒厂和建筑材料加工厂, 他介绍这是勐冒毒品替代种植工程之一。阿嫂娴静而又温存地紧紧跟随着我们。 县长告诉我们,山脚两个铁架林立的发电站也是才建好的,还修了几条弹石公 路,都是他私人出资。心中思量,这要多少钱啊,脱口而出:“县长,这么多的资 金您是怎么积累的。”话才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县长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径直走到一个鸟瞰勐冒县城的山头,说:“毕竟个 人的力量有限,要把整个县的鸦片种植用茶山和果林来替代,需要的资金是很多, 希望你们回去正面宣传,呼吁国际社会的支援,让金三角早日成为无毒世界。” 我和青子诺诺,就像我们真的是某个国际组织派来的人,其实心已飞到默默无 言的阿嫂身上,想找个机会和阿嫂搭上话。 冒着大太阳在山上绕了一圈,我的嗓子像撒哈拉沙漠干得冒烟。鲍县长适时地 请我们到雅致的泰式别墅里喝茶。遵照习俗,我们脱了鞋,赤脚走在柚木地板,凉 丝丝的挺惬意。茶山技术员是一个具有军人风度的泰国男人,毕恭毕敬奉上公明山 冻顶乌龙茶——在他技术指导下县长的茶山种植茶厂焙制的茶叶。滚烫的山泉水沏 进雪白的磁杯,新鲜的茶叶绽开淡淡的绿,惹人喜爱碧青地透出诱人的清香。禁不 住猛喝一口,淳热甘甜沁入肺腑,滋润了我的“撒哈拉沙漠”。 奉县长之令,一个黝黑皮肤的小伙子呈上一盛满红色颗粒的大土碗。县长将大 土碗在桌面猛地一覆,数不清多少颗小得像米粒大得如黄豆桃色晶莹的小石子散落 ——虹彩四溢! “哇!太漂亮了!”我和青子惊呼。 “这是红宝石。我开采红宝石、铅锌矿,还有花岗岩石材,这就是我的财富积 累。”县长现在才回答我先前的傻傻提问。 倾撒桌面的红宝石,晶亮闪闪地向我们眨眼。对比珠宝店黑绒衬底的单粒红宝 石不菲的价格,才知眼前这布衣黑肤不起眼的佤族汉子,跟“一千零一夜”里拥有 无数珍宝的国王一样富有。 风韵犹存的阿嫂,眼角睃都不睃那堆晶亮的宝石,无语地喝着茶。缕缕的热气 携着茶香纱般飘荡在阿嫂的眉间发梢,她的皱纹在朦胧中消逝,犹如美貌的妙龄女 郎。 “阿嫂,你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谈谈你和鲍县长的恋爱故事吧。”我看着 茶雾中阿嫂动人的容颜由衷赞叹。 阿嫂脸有点红,很受用的样子,望着县长细声道:“问他吧。”眼波柔顺地流 向丈夫。 “她那个时候在宣传队,人好看,舞跳得好,我们一起工作战斗,自然就串 (谈恋爱)了吗。”与县长熟悉后,发现他不但能说会道,而且很幽默。 县长大男子气地谈起他的恋爱婚姻。阿嫂偶尔插话,目光始终崇慕地定在丈夫 身上。 阿嫂是缅甸邦歪的佤族,佤族名叶卯,汉名肖丽萍,十一岁参加缅共,在宣传 队跳舞。1976年到缅共某团的电台工作。电台有五个小伙子、两个小姑娘,县长是 报务员,阿嫂是电台的班长。 县长望着低头默默喝茶温婉的阿嫂眯细眼睛调侃:“那个时候,她还领导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