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冒风情(1) 赶街人的摊位已延伸到客栈楼下,有些身穿月白小褂绿筒裙的掸族妇女,面前 一溜摆放的竹箩堆着白生生的小竹筒,静静耐心地守候着顾客。当我们身着异乡服 装面涂厚厚的树粉不伦不类乍一出现在她们面前,这些安静的贩女好像看到外星人, 小野兔般惊诧的眼神追逐着,嗤笑着不忘举起小竹棍叽叽喳喳向我们招徕,如同平 静的水面荡起涟漪。 我问胡芳,她们卖的小竹棍是什么? 胡芳掏出一元人民币(市场流通的货币是缅币和人民币)买了四根小竹棍。我 在她的指导下,从竹棍结NB0CC 处将竹皮一绺绺撕开,薄如蝉翼的竹膜包裹紫 色细腻的膏体,入口清香糯软,这是紫糯米蒸熟佐红糖手工冲细塞入刮去翠皮的新 鲜竹筒——正宗的纯天然食品,可口滋养。我们一连吃了好几根,惹得卖糯竹的女 人扑哧扑哧笑。山里的女子认真地做那么小的生意,好可爱。 缅时九点多,太阳暖烘烘地照在集市,正是赶街高峰;一辆辆日本卡车的货箱 里,挤满了大呼小叫的山民;耀武扬威的军人腰间别着铮亮的小枪开着三菱越野车 拼命按喇叭;戴毡帽肩荷火药枪的汉子,驱赶驮负沉重货物、喷着响鼻、屁股冒出 一颗颗马屎蛋的健壮骡马横冲直闯。磁带摊悬挂着花花绿绿的椭圆形录音机里播放 软绵绵的缅语歌,汽车厉声鸣叫、小贩连声叫卖、男人豪声吆呵、女人脆声嬉笑、 娃娃尖声啼哭……人喊马嘶,声声入耳,市场活力的喧嚣渗透原始蛮荒的悍气。 摩肩接踵的摊位堆满五花八门的商品:刀具、火药、兽皮、枪支、迷彩服、武 装带、花岗岩以及叫不上名的山货;威士忌酒、可口可乐、红牛饮料、骆驼牌香烟、 蓝带矿泉水、资生堂化妆品,琳琅满目;一些货摊堆着成捆的油布、腈纶毛线、尼 龙蚊帐、锑面盆、煤油灯、十滴水、蚌壳油、蛋清饼、叮叮糖,油线(塑料线)编 制的工艺品,这些上世纪70年代我国乡村供销社的商品,居然还在2001年金三角的 小镇集市热腾腾地鲜活着。 我们在热闹的集市转悠。惊喜地发现货摊上有一种深蓝色的小铁盒面霜,当我 还是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时,妈妈惟一的化妆品就是这散发着淡淡果香的百雀灵面 霜,记忆中妈妈的气味总是和它混在一起馨馨的甜。买一包花花绿绿的弹子糖,丢 几颗含在嘴里,孩提时对这小糖果疯狂的迷恋,随着融化了的糖染绿了我的舌头。 货架晃荡油线编织的小金鱼、久违了的百雀灵香气、弹子糖甜过头的味,让我恍惚 跌入时空隧道回到童年,牵着妈妈的手,欢欣雀跃转悠在昆明小板桥的乡街上。 有地摊铺着芭蕉叶叫卖一种黑黢黢的叶子,赶街的山民用手撮起几片放到嘴里 咀嚼,似乎回味甘甜。我也学山民抓小撮塞到嘴里,竟是苦涩苦涩的,呸!我吐了 出来,卖叶子的大妈露一口焦黑牙齿呵呵笑。胡芳告诉我们此是一种野生藤蔓植物 ——山民土法制作后用于抽烟斗的烟叶,当地山民男女老少均有抽烟斗的习惯,如 同汉人喜欢喝茶一样。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赶街的女人从小姑娘到上了年纪的老媪,几乎都叼着 根烟斗,潇洒地喷云吐雾,从容地在鞋底磕烟灰。哦,原来金三角的女人也可以像 男人一样抽烟斗。 有山女在卖一些玛瑙似的野果,小堆小堆扑撒在绿芭蕉叶上,异香扑鼻,好看 诱人。一小点钱,买到的果子手都捧不下,咬进嘴里,酸甜提神。 我感兴趣地看到一些黑衣妇女席地而坐,嘴里唾出鲜血样的槟榔渣,敲打着奇 特形状的木棍,叫卖着五彩缤纷碎宝石似的彩色大米。起先我以为这些米是人工染 色的,经了解才知是天然的花谷米,喷香好吃,不禁啧啧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但最 奇的是此米生长的深山部落里有一种古老传统,认为母亲的生育能力会让这种好看 又好吃的花米延续丰盛,只有结婚生子的妇女才能出来卖米。时逢赶街,生过儿子 的妇女,翻山越岭把米背到集市,敲着木棍叫卖;更为独特的是这根兜售花米敲打 的木棍是用栗木雕磨成惟妙惟肖的男性生殖器。当今,人都可以克隆的时代,这种 古老的生殖崇拜居然以商业形式,活跃在这金三角的小镇集市,确实有趣。 集市卖吃食的地方人声鼎沸,食香扑鼻。一个卷发披肩,戴银耳环,裸露古铜 色脊背的壮汉,站在大油锅前欢快地炸着挂鸡蛋浆的时鲜水果。汉子用铁钩把“滋 滋”冒着小油泡的金黄色果子扔到竹篓里,呛人的油烟味夹杂着果蛋香,引来了一 群黑亮眼珠、精赤条条的儿童围锅垂涎。 两个深眼窝尖下巴皮肤白皙干净利落的掸族姐妹吸引了我。发鬓绕圈黄色铃铛 花年轻一点的可能是妹妹,她灵巧的双手在洗得发黄的栗木板上搓揉着大团煮熟的 糯米面,银镯在手腕叮当飞快旋转,一个个白生生软绵绵的小圆饼奇迹般转出手掌。 花毛巾包头的姐姐面前的火炉燃得通红,炉上竹蒸笼里堆着淡绿晶莹的糯米饭,热 气腾腾。旁边竹簸箕里码着黑红发亮的大薄片的牛干巴、皮酥焦黄的烧猪肉,香气 逼人。 也许姐妹俩洁爽可人,也许她们的食品色香味美,围观的人不少。我们仅用两 元人民币,就买了四个小圆饼、一团糯米饭,大片牛干巴,一块两指厚的烧猪肉, 居然又把它们彻底“消灭”掉。连上先前杂乱吃的零食,撑得难受,青子嚷着要回 客栈吃多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