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罂粟 你可看到碧森的密林,绿茸茸的苔藓从土地蔓延到树干,枯藤老树盘根错节, 野风铃、天竺葵遍地丛生,大白花灿然如雪。这种可食用的白花,在原始山林无人 青睐灿烂至腐烂。还可看到畏缩在深山老林的破旧茅房、贫瘠的大烟地、瘦弱的罂 粟棵。 我问非九,这些罂粟为什么都像发育不良的孩子长势不好。 非九怪我提蠢问题,白我两眼:“刀耕火种的懒庄稼呗,有先进的生产力,谁 种这个。” 为了缓和气氛我和青子打趣:“你不是有个做化肥生意的朋友吗?叫他来这儿 开展业务,保准有市场。” “是啊,等回国我就对他说这儿有商机。哎呀……”青子话至一半缄口不言, 这可是犯禁的话题。 金三角交通极为不便,运输主要靠山间小径,无法带重东西,鸦片轻而价高, 容易携带,是当地人的硬通货。金三角地区的烟农们,经历了上百年的种烟史,鸦 片的收入是烟农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直至今日,他们已将其看作生活必须的一部 分。 种植罂粟的土壤是决定产量和种植季数的重要因素。碱性的红褐土最佳,大约 可以连续种植十季以上。较差的土壤只能种1 —2 季。烟农选择土壤,有些人看土 色,有些人看土壤肌理,有些人则用嘴舔其味道。夏天把山坡的树木和杂草清除和 烧毁,土壤要挖松,秋天下种。十一月左右,拔去生长不良的罂粟,来年春天收获。 四口劳动力最强之家,在风调雨顺、土壤肥沃的条件下,一年可以生产十公斤左右 的生鸦片,换回全家的生活必需品。 鸦片价格随国际毒品市场的价格而涨跌,鸦片制作的毒品在国际毒品市场能卖 很高的价;但烟农们目光呆滞,住破烂茅屋、穿土布衣服,贫穷不堪。 车子下了坡,道路两旁的芭蕉树丛散落着茅屋,房前屋后竹扦围着罂粟地,明 艳艳的罂粟花在春风里摇动,花不多,却很媚人。精赤身体的小孩在路边泥地打滚, 衣服褴褛的山民坐在竹晒台抽烟斗,形容憔悴的女人用古老的纺机一推一挡地织布。 山坡罂粟地有背孩子的妇女弯腰收割烟膏。这是一个山凹里的小村寨,我们要求停 车休息。非九说罂粟花谢了。我说不看花,想看看烟农的生活。 非九停下车,通情达理地说:“你们难得进来,抓紧时间吧。佤邦已向国际社 会保证2005年禁种罂粟,以后想看也看不到了。” 冷不防冲出了十多条狗,带着蛮荒地区看家狗的凶悍,龇着尖利的白牙狂吠前 蹿。我和青子惊声尖叫,尼古保护着我们突出狗阵。 顶着灼人的太阳,我们爬上路边的山坡,目标是那个背着孩子割鸦片的女人。 谁知她像只非洲地区的鸵鸟遇到危险那样一头扎进茅草丛躲藏起来,露出红包头宛 如一团火苗在草丛中簌簌抖动。坡陡路滑,好不容易爬到她跟前,她又母山羊般灵 巧地蹿向高处。我们老与她相隔两米左右的距离令人沮丧地捉迷藏。无奈尼古对她 叫喊,可她千呼万唤不露面。 只有转向旁边埋头割罂粟的一男烟农。这个脸孔黧黑的山民木讷地对我们笑笑, 又专心致志做手中的活计:粗糙的手捏着一柄铁片刀,灵巧地在椭圆壶状青黄色的 罂粟果上分四个方向划破,白色的乳浆从破口沁了出来,然后他又去划其它株,就 这样一棵不遗漏仔细地划(经过4—5小时后,烟汁在光合作用下变为胶状的半凝 固物——褐色的烟膏,再次用篾片将其刮入腰间挂着的小罐里,就是生鸦片膏)。 惊诧一只罂粟果怎么只产一点点烟膏,刮下来不及一颗绿豆大。尼古说有些勤 劳的烟农划2—3次。我想,这么一块地究竟能刮下多少烟膏,能卖多少钱? 我向烟农微笑比划,示意他把刀递给我。憨厚的烟农将划刀递过,绑着若干铁 片的划刀沉甸甸的。看似简单的活计,我怎么也做不好,划出的破口弯弯曲曲,渗 出的烟浆也不均匀。招手叫青子给我拍照。青子坚持原则一脸正气摇头:“你这是 收割毒品,我不拍!”我忙丢赃物似的将划刀还给了烟农。 多年前,我在昆明一家医院,看到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被毒品吞噬了生命。 他那曾经丰润美丽的母亲揽着儿子注毒留下无数针眼的尸体痛不欲生,形容枯槁成 一老妇。触目惊心,至今难忘。可恨毒品残害人类,给社会造成危害,在无数个家 庭上演悲剧。 明知罂粟是邪恶毒品的原生物,理应铲除;但当我站在金三角贫瘠的罂粟地, 亲眼目睹贫穷的烟农像侍弄庄稼一样在地里辛苦劳作,居然对这些“庄稼”丧失了 罪恶感。 下山时,我和青子互相提醒着不要踩坏一棵罂粟或将烟农划好的烟浆蹭到身上, 小心翼翼绕道而行。罂粟啊罂粟,你可是金三角的烟农全家赖以生存的农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