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事成 领导讲话,没有天大的急事,秘书是不得轻易去打断的。这是市委办公厅给 市领导的秘书们规定的纪律。此时,任秘书居然大摇大摆地走上主席台来了!丁 发达闭上嘴,眉头皱了一下,侧眼瞟了一眼任进,从他手里接过了手机。 北京——是哪个领导来的?他脑子里飞快地过着他认识、熟悉的领导的身影 和名字,很谦恭地说:“啊,您好!” “你是丁书记吗?我到处找你。”听筒里传出一个操京片子的女人的声音。 “你是——”丁发达脸上倏地跳出一丝不快。 “你真是大书记,好记性!就忘了?”对方故意调侃。 “我在开会!”丁发达加重了声调,“你是谁?有什么事?” 原本安静的会场随着二三个人起身去厕所的带动而出现了响动。 “我是北京中国寰宇总公司——,”对方还是不愿说出尊贵的名字,“你们 市的指标——” 丁发达一下想起来了,这是北京卫璧辉卫总裁。这婆娘,仗着有垄断产品就 在老子面前装大,真是腰杆上背根猪脚脚——冒充打猎人。要不是你那计划经济 ……老子把电话断了。 今年,公司分配给各地的最后一批指标在这两天就要定盘子。其他的都落棰 了,就两江市的定不下。金石公司刘枚一直坚持要维持旧有秩序,“按既定方针 办”。而鲲鹏公司又多方活动,要分一杯羹。丁发达也通过卫璧辉的弟弟带口信, 市里对这指标有新的考虑,计划经济、垄断经营都要逐步打破。其实,这是丁发 达手里的一张牌。怎么出?他早就和关敏在床上绸缪了。这张牌首先压金石的刘 枚,如果她能让李一凡撤诉,那么,就依刘枚的“按既定方针办”。如果不行, 那就打破垄断经营,市里在这个问题上率先试点,给全国其他省市做个榜样。何 况,他丁某已经欠鲲鹏不少情了。春节过后,他老婆去美国周游了二十余天,就 是庞赀庞老总资助的。本来庞赀安排他夫妇同行,他坚决不同意:一是他一走动, 牵涉面大,影响不好;二是老婆走了,他一个人在家,无牵无挂,既可以和关敏 鸳梦重温,又可以和另几个佳丽颠鸾倒凤,更有文来富的那位漂亮姨侄女,可以 堂而皇之地当半个月的女主人了。真是一箭数雕。本来,他可以不考虑老婆,到 希尔顿酒店去和心爱的女人幽会。但是,由于他经常在传媒上露面,认识他丁书 记的人太多!孔老二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敢像那些经理们、老总们乃 至一般老百姓那样将二奶、三奶、情人当为时尚,也不敢像成克杰、李纪周、王 怀忠、慕绥新之流那样胆大妄为。只有鱼和熊掌都能兼得,这才是人生最快乐幸 福的事! 现在,卫璧辉是他丁某人手里的一张牌,他要把它打好。丁发达调整了语气, 客气地说:“卫总裁,你好!我现在正在大会上讲话。你有什么指示,请讲……” “丁书记,对不起!你怎么这样说?指示在你那里嘛。”卫璧辉的语气变得 平和了,“我就一句话。现在只有你们市的没有定下了。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这是卫总裁的老谋深算:刘枚待她不薄,庞赀也不会亏待她,她既将矛盾踢 给丁发达,又讨好了他,毕竟自己还有人在他手心里。 “这,现在一时不好说。” “你们市就金石和鲲鹏两家。你都知道情况。”卫璧辉在电话那头轻描淡写 般地问,“要不,还是维持原状?” 丁发达一听,这怎么行?那李一凡已经搞得天翻地覆了……那个小刘枚平时 说得好听,关键时刻,该出手时就不出手。婆婆妈妈的,哪像个做大企业的头儿? 要给她教训,让她知道厉害。如果给了……他的眼光突然落到了左手腕上,那只 朴素的但含金量很高的劳力士手表正静静地注视着他。这是老婆从美国给他带回 来的。他老婆一向很吝啬,也没有那么多钱。他不问其来历,只有天知地知我知 了。就不说李一凡那件事,刘枚尽管也大方,但从来没有庞赀这样舍得啊!何况, 她就像条狡猾的泥鳅,每次看看快要抓住她了,一不留神又从手里滑掉了。他妈 的,狡猾狡猾的!不给她。可是…… 主席台上,已经交头接耳,台下也开起了小会。音响设备的电流声加上人们 的杂乱的声音使会场变得如一个嗡嗡响的马蜂窝。丁发达有点着急,小声对着手 机说:“卫总,对这指标的分配,市里正在考虑。” 卫璧辉不等他说完,急忙问:“怎么分?” “哦,这样——”丁发达看着不安静的会场说,“我正在讲话,会完了我告 诉你。” “我明天要去欧洲,今天务必要处理好这事儿。” “对嘛!我保证尽快给你准信儿。”丁发达几乎是用了求乞的口吻。 丁发达合上手机翻盖,伸手放在桌上,并顺势将麦克风朝身边移了一下,对 着话筒“咳”了两声,然后紧闭嘴唇,双眼逼视着大家。下面顿时恢复了安静, 台上一个个也正襟危坐了。等到只听见旁边扩音机房的音响设备的电流声了,他 才说:“刚才影响了大家,让你们坐了冷板凳。在会场上我是最反对讲话、接电 话、打电话的。我就没有你们的那些手机呀、传呼呀。这些东西呀,是人发明的, 但反过来又把你人囚禁起来了。现在好像是我们国人最忙,到处都听到‘嘀嘀’ 的传呼叫、手机响,连厕所也不放过。走在大街小巷,一个个的都拿个手机在耳 边叫,甚至和尚、军人都这样!我走了世界好多国家,就没有看见这种盛况。人 家不忙?不需要信息?我看好多人是用来摆谱、赶潮流。据说,西方国家的牧场 主传呼用得最多……”会场里一个个看着他,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看见提起了 台下的兴趣,把话头嘎然打住了。又巡视了会场一圈,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 么原因吗?”不等下面知道的人回答,他立即自问自答,“人家是用在牛羊身上, 到时间,主人发个信息,所有呼机都叫起来。牛羊们知道,该回去了……但愿这 是一个笑话。话又说回来,手机有时也有好处。刚才我一反惯例,用了手机,接 了北京来的这个电话。”他突然闭上双唇,不说了,拿过水晶杯慢慢喝了起来。 下面的一双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投向他,一个个嘴巴半张着:这是个什么电话? 台上的个个领导也张大了耳朵:这是什么电话? 他见效果已经达到了,于是说:“这是个有关我市经济效益的电话,你说我 能不接吗?”他又打住,静静地观察了会场几秒钟后,话锋一转,“有的同志就 不耐烦了,就要开小会了。刚才还讲了‘忘我’,结果一次小小的检验,就看出 个别同志还做不到。口号不能光喊,重要的是要做,从自己做起!如果人人都作 好了,安定团结的局面就出现了。还有,看问题,处理问题一定要从大局出发, 要看全局。有时,局部的利益要服从全局的利益。要从总体上考虑,为了全局、 为了总体,也许我们要牺牲局部。这就像打仗,瞻前顾后,怕打烂坛坛罐罐,是 不会打赢的。怕牺牲几个人,结果会牺牲更多的人。作为每一个具体部门的同志, 可能考虑自己的情况、考虑部门的情况要多一些,而领导们考虑全局要多一些。 特别是你们这条战线,尤其如此。独立办案,要多问几个为什么。不能凭想当然, 更不能凭人家说啥就是啥。要有自己的头脑,自己的分析鉴别能力,从全局、从 大局考虑,从中得出正确的东西。” 台下鸦雀无声,一个个手中的笔动得飞快。台上也是静悄悄的,虽然笔动得 不如台下的快,但他们都在尽量消化理解书记的这番全局与局部、个人与集体的 话的意义。只有文来富一下就听出来了丁发达的弦外之音。 会完了,古书记一再留市里的领导吃饭,丁发达笑着说:“现在,吃饭成了 一大负担。天天周而复始,就是那些名堂。还不如在家里一碟泡菜,一块豆腐乳, 一碗稀饭强。” “丁书记,”唐彪在一旁插了进来,“我们刚好就准备了这三样。你吃了走 嘛。” “我确实事情多,你们看见的,北京的都找到会上来了,等着我回话呢。” 丁发达拍着古书记的肩说,“吃你一顿饭,如果损失几千万,我这嘴可要被枪毙 呀!” 唐彪接过秘书送来的两袋材料,分别送给丁发达和文来富。丁发达将唐彪招 呼到一边,说:“有个案子,发生在你们区里。弄不好,会影响安定团结。上面 很关心。”接着对必恭必敬地站着的唐彪小声耳语着,最后像对自己的兄弟伙般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拜托。” 唐彪受宠若惊,连声说:“没问题。” “要做好工作,尽量不出问题。否则,事关大局。”丁发达哼了一声,居高 临下道,“千百年来都在发生这种事,我们何必大惊小怪的。要是人家说我们这 里投资环境不好,就糟了。” “丁书记,我办事,你放心!” “谢谢你!”丁发达又握了握唐彪的手,就钻进了奥迪红旗轿车。 文来富的桑塔拉紧跟着奥迪红旗,一溜烟地离开了会场。他迫不及待地拉开 文件袋,伸手在里面假装取材料。除了几份刚才放在会议桌上的材料外,就是一 叠大团结。他瞟了一眼驾驶室里那块后视镜,确信司机没有偷看他,就伸手在袋 里匆匆数了一遍,至少三十张!他封好袋子,头仰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起神来, 心里却在盘算:这也不算多,一张书法外加讲了一阵话。北京那些出场费是多少? 前次来个和丁书记一样级别的人在市委礼堂作报告,满打满算才三个小时,就是 一万五!地方的干部,地方的知识不值钱。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