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履薄冰,敢辞朱颜瘦(4) 管密和轻罗、连翘待我不错,若是拓跋轲有事提前或推迟回房,管密都会事 先通知我;轻罗、连翘慢慢摸清了我的习惯,知我每日清晨回到自己房中的第一 件事就是沐浴,都会早早备好热水和香料,再去为我端来还算精致的早膳。 永远在人前戴着一张温柔娇弱面具的日子很难熬,或者说,怪我还没能习惯 这种隐藏自己的生活。每天清晨独自浸泡于浴桶中的时光,成了我唯一褪去伪装 的时刻。 我可以自在地哭,自在地恨,自在地捏紧拳头,自在地任思绪飘远,飘远到 江水另一面的宁都,想那里的三哥,那里的母亲,还有……那里的阿顼。 他说过,一个月内,一定会找我。算算时间,一个月也快到了,他却再也找 不到我了。 即便我终能回到江南,也不再是他喜欢的那个干净少女了。我一向认为女人 所要遵循的什么三贞九烈,全是古时那些被戴了绿帽子的老男人脑子里一时长蠹 虫才扯出来的鬼话,向来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但阿顼显然是从小听那些鬼话长 大的,才会那等郑重再三要我承诺,不许和别的男子好,连拉手都不许。 想起阿顼被我恼得又气又急的模样,我轻轻地笑,将水轻轻撩到柔美的肌肤 上,却又在看到肌肤上一处处红紫的吻痕和重重的揉捏痕迹而僵住,落泪。 我是拓跋轲玩弄着的美丽瓷器,他很想任性地打破,却终究舍不得这种美丽 的彻底消失,所以只是一次次地将我弄伤、弄脏,让我永远也洗不去他的痕迹… … 这一日,我听得轻罗在外问了两次,才答应了,懒洋洋从浴桶中爬出,才披 了件小衣,忽听噗的一声,一道淡淡的白痕闪过,忙回头时,却是一枚纸团,被 从窗纸破损处弹入。 只片刻的心跳如鼓,我便镇定下来,忙将那枚纸团捡起,摊开,分明是一张 皱巴巴的便笺,却有杜衡幽香顷刻直扑鼻尖,顿时指尖颤抖起来。 笺上写得极简单," 风摇翠微动,必有故人来。" 无称谓,无落款,连笔迹也是陌生的,可仅仅是杜衡的幽香,便已让我热泪 倾涌。 萧宝溶素来雅洁,平生最慕屈子,室中所熏,室外所植,均为兰若香草,其 中以杜衡之香芳郁清冽,尤为萧宝溶所爱,杜衡香包从不离身,我几乎是在他怀 里闻着杜衡的清香长大的。 三哥,到底来了! 悄悄将便笺撕碎,在水中揉成细末,我擦净泪水,穿上衣袍,打开房门。暮 春初夏颇有几分烈意的阳光璀璨投来,我的唇角也弯出了璀璨如阳光却温柔若春 风的笑意。 午后,管密传下旨意,让部分随军内眷和掳来的齐国女子收拾行装,预备第 二日动身回魏都城邺都。 翠微之微,正与魏同音,这想必就是萧宝溶所说的" 风摇翠微动" 了吧? 而半数以上的将士内眷,根本就是被魏将看中收为己有的齐女,就如当年魏 国大败后,曾有无数魏女沦为齐将的侍姬玩物一般。如今的我,大约也不见得比 这些女子高贵多少。 我伺机找到管密,问他:" 皇上也回邺都吗?" 管密将我细一打量,已自笑了起来," 怎么?公主也记挂着了?" 我红了脸,垂头不答。 管密神情更见柔和," 皇上大约暂时不回去,带了大军另有要事。不过老奴 瞧皇上对公主很是宠爱,等回了邺都,必定会有名分封号。" 对他后面一句话,我认定只是管密对我同情的安慰,直接忽略跳过了。我没 看到拓跋轲这铁板一样冷硬的男子什么时候宠爱过我;至于名分,本该在侍寝第 二日分封下来,他一直未下旨,明摆着是将我当下贱女子般随意践踏着。 引起我注意的是管密前一句话。带了大军另有要事?此地最靠近宁都,莫非 打算撕毁和约,再侵南朝?可笑我的好大哥永兴帝,真以为断送了江北土地和自 己的亲妹妹,就能拦了北魏的狼子野心? 不过萧宝溶应该注意到了魏军的去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提醒齐军应变,但 他一定已经安排了人手准备袭击回邺都的人马救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