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箫初静,还报夜来风(3) 这日我和萧宝溶一起陪侍在永兴帝身旁,待他服了药,睡得安稳了,方才回 到惠王府中。 一路萧宝溶无话,沉静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的悲喜怒怨,回府后径将我送入书 宜院,竟不置一词,便要转身离开。 他愈是如此,我愈觉心虚,忙一把捉了他的衣袖,低低地问他:" 三哥,你 ……你不怪我吧?" 萧宝溶抬起他抚惯琴执惯笔的手,轻轻揉了揉我的髻,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眸, 不出意外地蒙着让人看不清晰的雾气。 " 以后再做这种行险的事,告诉我一声。" 他云淡风轻地飘出这么一句,无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散下的黑发被夜风 吹得一缕一缕荡漾,月白的纱袍轻薄如烟,转眼都消融在层层浸满的黑暗中,只 有淡淡的杜衡清气还隐隐地萦在鼻尖。 他并没有怪我。 可我为什么宁愿他责备我一番,或者表现出他的不高兴呢? 回到房中,我郁闷了好一会儿,才算悟过来。 若是放在以前,我闯出祸事,或者私下做了令他不悦的事,他一定会告诉我, 他不高兴,他不喜欢我这么做,直到我笑嘻嘻和他撒娇道歉,他才会回复他那温 和柔润的笑脸。 我设计陷害皇后,甚至连太子都免不了受牵连,那么天大的事情都不曾和他 商议,他再宠纵我,也没理由这等平静,甚至半句责备也没有。 三哥他,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儿? 难道是一连串的事端,真的让他累了,连对我也懒得多说、懒得多理了? 忽然发现,我很怀念他以往被我逼得丢开书本长吁短叹的时光。 本以为逃回江南,我的一切都会恢复原来的模样。 原来到底回不来了。不论是我,还是萧宝溶,都不得不接受所有牵一发而动 全身的改变。 这晚,尚掌握在吴氏一系的羽林军发动兵变,先从刑部大牢救出吴鑫、吴德 等吴氏一系要员,再从延华门、西宁门两处进攻皇宫,欲救出被禁足的太子和吴 后。 他们攻击刑部时未受到任何抵抗,但攻往皇宫时遭到卫尉唐寂所率宫廷禁卫 军的激烈抵抗,随即,沈诃若率所部本该镇守于城郭之上的七千江阳军从天而降, 与羽林军决战于延华大街。 永兴帝闻报,扶病立于宫城之上,宣布吴鑫叛变,为大齐国贼,羽林军本已 不敌,闻声士气顿落,被斩近半后大多弃械投降。吴鑫、吴德再度被擒。 我听说这事时已是正午,当时真的有点儿吓傻了,没想到吴鑫人在狱中,还 能狗急跳墙,安排手下凭着区区四五千兵马在皇城内作乱。沈诃若与我计议时, 也不曾议论过这种可能性,却不知他怎会突然领军出现在皇宫前。 我猜该是萧宝溶棋高一着,在皇后被禁足后,当即通知了沈诃若暗作准备。 去探问萧宝溶时,他正在翠玉轩中品着一盏青城雀舌,半倚于书案,微瞑着 眼,侧耳静听着从水榭方向越过莲池飘来的箫声。 侍女见我去,立刻蹑手蹑脚也为我倒来一盏茶,我也懒得喝,拉扯着萧宝溶 的袖子,笑问:" 三哥,延华门之乱,早在三哥乾坤算计之中吧?" 萧宝溶睁开眼,黑眸依旧有沉溺于箫声中的清明。 " 听!" 他轻轻地说,仿佛怕惊扰婉转传来的箫声," 这箫声,是不是比寻 常时好听得多?" " 哦,是挺好听。新来了乐手吗?三哥爱听,何不把她叫屋里来吹奏?" 我 敷衍着,自然没心情听什么箫。 萧宝溶不若尘世中人的清逸容颜,渐渐凝出淡淡的苦笑," 阿墨,你有在听 箫吗?" 我怔了怔,道:" 我自然在听,那箫声似乎是从水榭那边传来的,奏的是一 曲《暗香》。" 萧宝溶叹笑," 你在用耳听,可曾用心听?这箫声越水而来,未染暑气,带 了荷叶的清气、莲花的幽香,你不曾听到吗?" 他话中有话,我却一时解不过来,迷惑地蹙眉。 萧宝溶微笑,如玉沁凉的手指划过我眉心,柔声道:" 箫声越水而来,则沾 上莲之清气,箫声混于闹市之中,则免不了闹市的腌臜混浊。阿墨,三哥盼着你 不论经历了莲池的清新脱俗,还是经过了世俗的污秽浑浊,都能维持原来纯真质 朴的天然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