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野百合散开在黄昏的山巅(3) 但另一层意思外人有所不知,这其中为数不少的老同志,是抱着以牙会友, 看齿相婿的心理来的。军队著名医大的耀眼光环,牙医职业的含金指数,使牙医 刚一现身,立即成了老同志眼里又红又专的典型模范。是军人肯定政治过硬,做 牙医一准儿技艺高强,这样有专业才能的革命军人,是那个时代部队大院里的弄 潮儿,择婿的首选。加之这牙医不光手艺好,人生得是身材挺阔,面若潘安,这 样的一个尤物,立时如掉落到女儿国的唐僧,招引得谁都想上来咬一口不说,简 直就要强行霸占了。电影厂里待嫁的女儿们倒没怎么着呢,她们的父母们却已经 按捺不住了。 集电影人浩荡宠爱于一身的牙医潘安,却是另有一番小心思。他本来就对被 分到电影厂的门诊部很有一番庙小僧高的愁憾。而今看明自己的行情如此紧俏, 却也着实欣喜不起来。在把电影厂人的牙齿做了一番扶贫救治之后,潘安便向组 织上递交了一份复员报告。这样的人才电影厂一向不轻易放走,上层轮番谈话, 下头围追堵截。牙医却是铁了心再不肯露面,坚决不来电影厂为广大的人民群众 服务了。小两年晃下来,他的复员报告迟迟未批。他只好一面拿着部队照发的工 资,一面在外面倒腾起了医疗器械,发财没商量。电影厂最后只能忍痛割爱,放 了牙医一马。最后的一幕是,门诊部的小楼前,潘安开着辆宝马车来取复员安置 费,和众人热烈握手,依依惜别。人头攒动,情长意切,其实这些人倒也不是闻 讯而来,是赶巧碰上了。没事就爱到门诊部开点药才踏实的人,在哪个公费医疗 的单位都是一抓一大把。最终潘牙医上了车,在一大帮打过他主意的疑似岳父岳 母们的唏嘘声中挥手自兹去。 牙医潘安走了,不能证明军队和电影厂就缺乏吸引力。一个牙医开了溜,无 数个牙医站起来。电影厂后来一连几年狠狠地从军医大学要来了几个牙医,不但 电影厂人的牙齿有了可靠的医疗保障,哪儿漏补哪儿,吃嘛嘛香。与牙科诊室以 失败告终的联姻,也大张旗鼓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那几年每逢节假日,电影 厂的中央大道上,准能见着喜庆花车一溜儿排着,办喜事的新郎官里,总能听到 一两个牙医的名字。 一般人显然没有牙医们的好运气,比如我。我只是电影厂机关里的一名干事, 几年下来,深感这机关干部当得不够理直气壮。在一个业务唱主角的单位里坐机 关,是需要几分好心态和持久耐力的。相当一部分机关干部在坐了一阵机关后, 就开始暗暗琢磨着转行。可是转行又谈何容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是没 几个人有叶小米那样的好运气。下到摄制组,从给人送盒饭、跑外联开始,又有 几个人能放得下身段。可外面的世界充满五色诱惑,谁人也不愿意如此憋屈地活 上这么一辈子。有一年,机关里一下走了4 个正当年的少壮派干事,机关的领导 着实惊了一下。那年春节,私下里给我们每人发了奖金,又一家发了两桶色拉油 和一箱可乐饮料,才算是把我们这一干年轻后生给稳住了。 事业的困扰暂时抛却脑后,眼前的事情是先得把自己的小家给组建起来。不 得以,我只有和当年的叶小米一样,走进了相亲的队伍。 第一次与相亲对象见面,被安排在玉渊潭公园。这是个夏日,一早,我骑了 辆零件虽然老化,但绝对还看得过去的自行车前往赴约。那女子撑了把阳伞,一 路袅袅婷婷地自湖边走来。据介绍人说,这是个弹琵琶的姑娘。看她的装束和举 止,真有几分民乐演奏者的古典韵致。一条粗黑油亮的大辫子垂至腰间,旗袍样 的短裙,格调不俗。我们二人相见甚欢,交谈得也很是愉快,不觉日头已升到了 正中。阳光热辣,公园里显然待不住了。出得门来,我正想着下一步在哪里请饭 呢,不想刚把自行车锁打开,一扭头,却不见了琵琶演奏员的芳踪。 少顷,一辆红色的宝马车徐徐开过,在我身边停下来。车窗摇下,是她。辫 子拢上去在脑后绾了起来,一副墨镜架在了鼻梁上,一双玉手稳稳地落在方向盘 上。到底是名车,这古典美人一坐进去,立马就脱胎换骨变成了个时髦靓女。" 我送你一程吧。" 她朱唇一启,热情相邀。那时节私家车不说是寥若星辰吧,但 也绝对是奢侈品,是只有那部分先富起来的人才能享用的坐骑。不能显得咱没见 过世面不是,我只好上了她的车。我的那辆自行车被搁进宝马车的后备厢里,露 出半个身子随我同行。一路上我心思忐忑,我得承认,我是个不够自信的男人。 如果说一个弹琵琶的女孩还有可能和我发展下去,而一个开名车的时尚女郎,我 看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