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野百合散开在黄昏的山巅(4) 再和相亲对象见面的时候,我的第一句话准是:" 你怎么来的?" 所幸以后 再没见过开车来的。这一次,我见识的是两瓣涂抹精心的紫色嘴唇。不是我挑剔, 而是这紫嘴唇太耀眼夺目了。一个晚上,我脑海里除了这嘴唇,对相亲对象就没 留下别的印象。小说《围城》里风情诱人的汪太太的那一双玉手,怎会有那样大 的蛊惑力,在见识了这两瓣紫嘴唇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我得承认,我不是一个 很有包容心的男人。嘴唇涂成紫色的女孩,内里或许素朴如丁香花,没准还是个 结着丁香花一样愁怨的姑娘呢。可我还是被这标志性的、满是人为痕迹的嘴唇给 吓退了。 第三个相亲对象是人未到,声名赫赫先贯了我满耳。这是个开火锅城的女老 板,火锅店就开在电影厂一站地外。女老板是东北人,打小就特别热爱人民子弟 兵,除了对用餐的军人一律打八八折以外,还特别愿意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位 军官。我本无心和女企业家联姻,我说过的,我是个不够自信的男人。我是被介 绍人、同科室的老牛拖了去的。火锅店规模不小,正是饭点,人声鼎沸热气腾空。 女老板出来了,人长得倒没有我想象得那般人高马大,大脸盘,身材倒是娇小玲 珑。她笑容温暖如春,只是眉目里多了股风尘感,人看上去像比我年长许多。老 牛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在一旁悄声说了:" 女大三,抱金砖,知道疼人,亏不 了你这个童男子。" 一聊起来才知道,女老板离异,还带着一个孩子。我得承认 我是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男人,我还缺乏娶一个离异女人为妻的思想准备。人 家女老板是多聪明的人,见我在关键问题上态度迟疑、支支吾吾的,马上改口叫 我" 廖哥" ,敬酒的当口,也是落落大方、方阵丝毫不乱,反倒是我满面赤红说 不出个整句,一点没表现出革命军人应有的风采来。 我的坏名声又出去了,罪名还是那一个——太挑,过分挑剔。还是我的军校 同学叶小米理解我,她说了:" 廖凡,我知道你忘不了朱颜。你真太痴情了。我 给朱颜写信,让她研究生一毕业就来北京。" 3 岁末,部队里一年一度的复转工作又开始了。 《战地影视》编辑部被派到了一个名额,大家围坐一处,为这个名额进行民 主评议和不记名投票。 "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一个人从穿上军装的第一天起,他就随时有可能 脱去这身军装。义务兵服役是2 到3 年,退伍后回原籍。现役军官在服役期间, 则随时可能面临着转业和复员。 在电影厂,这是一年里最尴尬的时刻。虽然电影厂算不上金钵银碗,每年都 有英勇突围的斗士主动要求脱下军装,到地方上杀出一条血路,走上飞黄腾达的 理想之径。可大部分人都不愿挪窝,到地方势必面临着二次就业。如果选择转业, 组织上会出面给你安置工作。可这样的分派和安置又有几个是你所满意的呢?就 是你满意了,一下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职称、待遇都得从头开始。复员的话, 除了拿到一笔数额相当有限的复员费,你就完全被抛到了社会上,工作、医保完 全自行解决,近乎一无所有,必须一切从零开始。 在电影厂,除了一部分手眼通天、呼风唤雨的能人和坐机关坐烦了、志向高 远的勇士,业务干部大多是舍不得离开原本岗位的。林子大了,啥样的鸟儿没有。 电影厂行当庞杂,民主空气浓厚,啥样的鸟儿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树枝。为军队 作贡献的同时,搞搞自己的自留地,最终成名成家的不在少数。拿着一份稳定的 军饷,不用去为柴米油盐劳碌奔波,没有任何羁绊地搞艺术,这么好的事情又有 几人舍得主动放弃呢? 这是冬日里的一个大风天,天空阴沉得似乎随时可能落下雪花来。会议室里, 编辑部的十来个人围坐一处,听主编北茫作复转动员报告,望着眼前刚发到手里 的空白纸张,大家都长久地沉默着。复转人选,一般是由文学部党委最后开会决 定。但眼前的这一出,是必不可少的第一道程序,即民主投票,初步的人选就由 此产生。叶小米的心头慌慌的,预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自己恐怕是躲不过这一 劫了。因为,就在一个月前,她刚刚在工作上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