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篇 齐月借着闪电,瞧见前面有一个山洞,便强撑着,将秀抱进山洞里,躲开了暴 雨的淋注,他们舒了一口气。洞不大,刚好够容纳两个人。黑乎乎的只能在闪电的 瞬间才能看清楚一丁点。有齐月在,秀倒也不怎么怕。齐月搂着她,感觉到她大腿 上流着的不是雨水而是粘粘的,闪电照出一滩殷红,非常吓人:“你出血了。”他 忧郁地说。便从衬衫上撕下一条碎布将她腿上的伤口缠上包扎好。她的手冰凉冰凉, 头发湿湿地贴着脑门和脸颊。齐月瞧着心直痛,却又无计可施,真后悔跟她讲那糟 糕的事。 秀缩在他的怀里,哆嗦着:“好冷呀,我想烤火。” “我去找火”他说,像是安慰她。“不要,这周围哪里有火?” “我去山庄的厨房或者烧烤的地方,一定会有火种的。” “不,不要离开我,我害怕,抱紧我。”她说话的声不住地颤抖着。她的手越 来越冰。他决定去找火。抱着秀淋着雨到山下还有几里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说:“你等着,我去找火。” “不要,太危险了。”她觉得自己非常的虚弱,也许是流血过多。“我没事的, 要不要我笑给你看,嘻嘻。” 齐月禁不住落下泪来。 秀感到一种生命的垂危。微弱的,飘飘的,空寂的,这种感觉像生命欲从肉体 中脱缰出来。这时,她隐约看见一匹金黄色的战马,缓缓地缓缓地从山顶上摔下来, 被一棵松树拦腰绊住,转而又摔下来……。再又看见齐月身着盔甲和战袍,躺在树 丛中,然后是她划着一叶小船,微笑着瞧着齐月在开满樱花的湖边挥剑起舞,清风 拂面。花瓣漫天飞扬如雪花飘飘,非常的好看。然后是真的雪花纷纷扬扬,盖在她 的身上,渐渐地被雪埋藏,凝固成翠绿的色彩……。 她挣扎着从这种幻觉中回转来,却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她料想自己怕是将 要离去了,从此永别了痴情一生的齐月,于是她微笑着,枕着齐月的肩凄凄楚楚地 问道:“你真的懂了吗?” “懂了什么?”“酒和我的秘密。”“你不是想成就一个酒一样的女人吗?” “不完全是,你记得我送你的第一样礼物吗?” 齐月将胸前的那块翡翠玉佩和铜币放到秀的掌心。秀露出一丝欣慰和甜美。这 铜币齐月跟她说过来历。她第一眼见着这枚铜币时,心儿像触电一样猛然颤动了一 下,觉得特别的亲切,却不知为何,她相信他们的缘份是天给的。 秀抚摸着玉佩,仰头吻一下齐月说:“我送你玉佩时,说是在普陀山买的,其 实是骗你的,你知道吗?从我懂事起这玉就戴在我的脖子上。来历说不清,因为奶 奶过世早,妈说是奶奶给的,两岁多那年,奶奶给我玉时,我就一把将它牢牢抓住, 死命地握在手中。三天都不放,大人要拿下,我就哭。奶奶说我是美玉转世,我想 也许是真的,我最喜欢的就是玉。” “所以你就将这块玉送给了我。”“嗯。”她的眼神闪着光彩,即使在黑暗中 也很明亮,“送你玉的那一刻,我就决定将这一辈子交给你了,可惜……” “对不起,我……”齐月满心愧疚。 “我也有错,我只顾自己偷偷地梦想,总想给你一个惊喜。生命对于我是短暂 的,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等我到24岁吗?”“不知道。”“小的时候,我身体不好, 常常病,所以,我常想能活到24岁就满足了。”“别瞎说。你会长命百岁的。”齐 月强笑着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只有24岁的命,但这种感觉好强烈,所以 我就梦想着将所有最精彩的内容都堆到24岁去实现它,我要灿灿烂烂地过完这一生。” 秀说着流下几滴眼泪落到齐月的手上,带着生命的温度。“我不想重复着过每一天, 如果,一开始,我们就一同去创造,像今天这样,我发现了海的感觉,然后,你又 告诉我海的另一种感觉。也许,生命会更加精彩。”“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从头 来过呀。”齐月吻着她眼角的热泪。 她努力地支持着越来越弱的身体,接着说:“我喜欢玉,可我只喜欢这块玉, 说不上为什么那样情有独钟,我还喜欢酒,喜欢看酒的颜色,红红的绿绿的,晶莹 剔透,在玻璃杯中,你不觉得像玉吗?尤其是那绿的薄荷酒像不像翡翠?” 齐月点着头。“我一直梦想着有那么一天调出最好看最好看的酒的色彩,然后, 再告诉你这个秘密,你每天喝着的其实就是美玉,那是秀的前世,我原想调出好多 好多的酒够你喝一辈子的,可惜我没能做到。”“秀,我爱你。”齐月拥紧她。 “我看见一匹金色的战马,从悬崖上摔下来,然后又被一棵松树绊住了……”她跟 他说刚才的幻觉,因为这种幻觉又在重现。“战马?”齐月顿觉诧异,与他的梦境 如此相似。“我想点着火,让你看着我,看着我微笑的样子,你不是喜欢我的小酒 窝吗?如果有个女儿,一定也长着这样的小酒窝。你说呢?” 齐月噙着泪点着头。 她又说:“去找火种回来,好吗?你不是说,我是天上的星星吗?让我照亮你, 要让你看见我的身体,如果能在我的身边摆满樱花,那多好看呀。” 齐月听着她的话,心如刀绞。秀的手已如冰冻,湿冷的衣服贴着肌肤,被风吹 着寒刺入骨。“你等我回来。”他一咬牙,便冲出洞去。 他跌跌撞撞,在风雨交加中爬滚着冲向山顶。发疯似地掀着废墟上的木板和石 块,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着火,找着火。他从倒塌的烧烤餐厅里找到一只炉子, 竟然还闪着一丁点儿暗弱的炭火,不由一阵狂喜,又从旁边找来一小麻袋木炭。他 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装入一只铁桶里,脱下湿透的衬衣包好了,一路连滚带爬跑回山 洞。 秀靠着洞壁,像是睡着了。他兴奋地高喊着:“秀,找着火了。”秀没有答她。 “秀。”他轻轻放下铁桶,小心地伸手去触摸她,她僵硬着一动不动。 秀已经去了。 这黑洞如死一般的沉寂。他哽咽着,咬着嘴唇抹干眼泪,从铁桶里掏出木炭, 把火燃起来,再将秀的衣衫一件件地脱下,抱着她在怀里烘着衣衫。将近黎明时分, 风停雨稀了,他伸出手接几滴雨水擦净了秀的脸,理齐了头发,重新给她穿着好, 抹匀口红,贴着她冰冷的脸,小声地说:“秀,太阳快出来啦。” 秀就这么走了。一个人独自悄然而去。 第十六章 齐月回到深圳,一个人漫步在海边,他要陪着秀的灵魂在海边走一走,陪她看 看海。这一场生死之爱的壮烈与凄美,已令他万念俱灰,心淡意冷。 海浪漫上沙滩,将他踏出的一行脚印一点一点洗平。秋天的深圳,海风已然有 些凉意。领带被吹起来,搭在肩上,他记起秀齐肩的秀发,很有韵律地飘逸着。 他瞧见远处婷婷而立着一个女人,翘首注视着他,像是叶晨,他心里这么想, 他觉得应该改叫她晨晨,不为什么。她向他抬手,果然是叶晨。 叶晨一溜小跑,脚下一深一浅地踏着沙滩,别致的高跟鞋沾满了沙沫。薄薄的 羊绒套裙将少妇的曲线体现得丰韵圆俏,桃形的衣领别着一枚银色的蝴蝶针。她很 懂得如何让自己美丽端庄。“你怎么来了。”他疑惑地问道。“是不是……不想见 到我?”叶晨愠怒地盯着他,“为什么不回家?”“我……”他无言以对,只好侧 过脸去望大海。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