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落日从容(2) 半年过去了,几次向认识他的朋友打听,都说不知去向,突然就觉得凶多吉 少。我不禁作了很多猜测:下海?出国?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又过了几个月,终于有消息从不同渠道传来,断断续续地,我以零散的信息 加之联想,大致拼接出了这一年里发生的故事。 去年开春,他被查出晚期肝癌,知道来日不多,他不愿拖累别人,决定一个 人把不幸咽下。住院前,他先和相知六年的女友断交,表现出一种义无反顾的绝 情,使她相信他不再爱她;接着把姐姐的骨血“小东西”交给她爷爷奶奶,再将 唯一的亲人——清华毕业的妹妹送到美国,不知不觉就到了5 月。 最后和上司长谈。他表示“这里挣钱太少”,说要到南方打拼。递辞呈,交 车钥匙,还BP机,大步走出工作了十年的单位,然后从容不迫地打回一个传呼: “我于今夜12点离开北京。如果回来,还会在此效力……”曾花了三个多小时苦 口劝留的上司突然惊出一身汗,再打电话过去,已经没有人接听。 该安排的都安排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他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地走了,便带 着剩余的积蓄住进医院。后来,朋友们在病历上查到他两次手术的记录,据说他 经过与病魔的殊死搏斗,走完了生命的最后历程。 他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消失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对所有的人都说“如果我回来”,他是抱着生的希望走的。 大家都说他太刚强。其实他刚强,也脆弱。一个人吞下所有的痛苦,他是那 样刚强;不忍心让别人为他难过,他又是那样脆弱。 他好像从来就是为别人而生的,很小就知道什么是负重。十六岁那年,当飞 行员的父亲死于空难,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以后,母亲和姐姐相继死于癌症, 他为她们支起生命中最后一片天空;然后抚养姐姐的遗孤,照顾上学的妹妹,他 年过三十,依旧孑然一身。 现在轮到他自己面对死亡,就像一只蜜蜂,在自己无法酿造生活的时候,他 愿意悄悄死在外面,不给别人添任何麻烦。 他把不幸深埋在心底,一个人扛起全部苦难,就是这样一个凛然而残酷的抉 择,连女友都被瞒得死死的,让她对他失去信心,以为爱情是那样不堪一击。 因工作关系,我认识他六七年了。他玉树临风、剑眉星目,是一个俊朗的小 兄弟;他性情随和,极有人缘,是一个讲义气的好朋友。每当单位有事,呼之即 来;工作之外,交往也多起来,渐渐地成为朋友,托他办事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