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现在只有两类人还把爱情当严肃的问题加以研究,一类是菜鸟,一类是呆鸟。 这两类鸟一般来说都是哲学家。 如果你问我,爱情=? 我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复杂:爱情=红玫瑰+安全套、噩梦+诗集、肯德基炸鸡 +哈根达斯雪球、同居+眼泪、一夜情+背叛、机遇+劫难……总之,爱情是一棵 长满各种可能性的大树。 今晚,我就在劫难逃。我知道,爱情的世界里虽然很少鲜血四溅,却充满死亡 的香味。这香味极其诱惑又极其恐怖。一般来说,美丽女孩来到人间的任务,就是 向人间散布香味。 不幸,我就是其中一个。 时尚永远是小资高举的旗帜。昨晚的酒桌上,撞得叮当响的高脚杯里,飘荡出 混浊的人头马加可乐的腐败味道,喝得我人面桃花,整个儿一个万紫千红。 幸福就像一个爱睡懒觉、喜怒无常的天使——你很难逮住它的影子。 痛苦则像一个絮絮叨叨、勤快得要命的女仆——它总是死死跟定你。 跳下床,白色真丝睡衣云朵般从两臂滑落,裸体妖娆而出。穿衣镜里掠过我的 能杀人的魔鬼身材。赤脚走过松软的银灰色地毯,走进浴室,拧开喷头,阖眼仰起 脸久久伫立,漫无边际的水流滑过长发,滑过肌肤,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于是, 我如一只翅膀垂落的受伤的鸽子,孤独在热气热雨热雾热风中,让湿漉漉的睫毛流 下哗哗的千万条水线…… 明知洗不去肌肤的一切记忆——肌肤是有记忆的——每个热吻都是永生的烙印 并让我伤痕累累。 坐到梳妆台前。凝望。沉思。镜中女孩突然怪怪地朝我做了个鬼脸。 我没笑我不想笑我很悲伤。我只是默默猜测她。我不知道她是谁?又是谁的谁? 为什么她一次次把自己扔进万劫不复的爱的深渊,只有飘飘坠落的感觉,却永远听 不到砰的一声那落地的声音?我知道,她渴望并追索山崩地裂的爱,哪怕不能天苍 地老,只要能让生命熊熊燃烧并化为灰烬。但她始终弄不懂:爱究竟是灵魂的痛感 还是肉体的快感?因此她始终找不到爱的终点。 难道,命中注定了她没有终点? 告诉你,我是变幻莫测、激情如火的女孩。 告诉你,我是一支血肉做成的性感的火炬。 曾经,我和命运比赛瞪眼,看谁先眨眼,而命运先眨眼了。我拥有年轻和美丽 的一切专利,特会享受生活,挥霍青春,抚摸爱情,缝补痛苦,品尝甜蜜,特会玩 命运的转盘赌,玩悲欢离合的游戏,谁跟我认真我就跟谁做鬼脸,不时嘟起红唇吐 一个快乐的大泡泡。大学毕业后,在我决定留在海滨城市H市,开始飘一代生涯的 时候,我不知道正在等待和召唤我的命运是什么。玩着看吧,走着瞧吧,青春有权 利有时间把一切都当好玩。 网络大师尼葛洛庞帝说过,预测未来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它创造出来。是的, 未来不是我要去的地方,而是我要创造的地方,那里布满诱惑、机会和陷阱,还有 爱情,也许还有我的终点。 就像海龟必须爬上沙滩才能发情、交尾,并生下那么多卵。 一直没拿定主意,今晚要不要和北极狼上床。 其实我知道拿什么主意都没用。只要嗅到他的体味和手指上的烟味,只要看到 白皙清瘦的他浓发抵肩,微含忧伤,靠在窗台边拉响那架老掉牙的手风琴,只要他 用梦一样深邃的眼神凝望我,只要听他悠然的琴声和深沉浑厚的吟唱,比如“一条 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比如“深深的海洋”,只要他轻轻握住我微凉的手指,只 要他轻轻吻我瀑布般散开的长发,我就会发抖、过电、垮掉,软在他怀里哼哼唧唧 让他要我。在他面前,我是小鸟依人的娇娇,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女孩。 不过,潜意识里有一种尖锐的痛感,也许该与北极狼说声拜拜了。 网上,我叫媚眼狐。 伤感会让女孩变成哲学家。去网上逛了几个聊天室,跟虫子们玩酷玩轻松玩另 类,说苦说伤说爱说痛,三个虫子游过来要跟我约会,一个叫“强暴快感”的菜鸟 说,他已经跟踪我一个世纪,特想跟我开钟点房,还送了一朵鲜红欲滴的电子玫瑰 给我,花瓣上有一只蜜蜂唱着下流小调飞来飞去。 无精打采。心情像清早的海水,荒凉、深长、清冷。我忽地灵光一闪,回头问 同寝室那三个狐朋狗党,什么是人毕生惟一不会丢失的财富? 那三个女孩懒洋洋赖在床上,美女蛇一样七扭八歪。听了我的问题,她们大眼 瞪小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个个拿出一副生动的呆傻模样。 我说,记忆!记忆是人毕生惟一不会丢失的财富。 我说,我要把我飘来飘去的青春记忆敲进键盘,一点一滴,一颦一笑,毫无保 留,一丝不挂,给网络天地留一个美眉的全息写真,反正虫子们不知道我是谁。我 像隐藏在群众中的革命同志那样正儿八经,又像隐藏在革命同志中的另类那样怪模 怪样。 整天和我泡在一起的三个美眉欢呼雀跃,说我们也入伙吧。 鼠标轻轻一点,四个美眉闪进另类空间…… 灯光渐暗,大幕拉开,掌声响起。我们冷着酷脸,拧着猫步,妖冶着自己的全 部魅惑,肩并肩踏着乐曲进场了。青春就是长长的T型台,有强烈而恐怖的追光灯, 有肮脏而阴险的红地毯,有勾引别人的时尚打扮,有躲在暗处的无数贪婪的眼睛。 当我们光芒四射地在台上走来走去的时候,不知是我们用摇曳的青春腐蚀着观众, 还是观众用目光和掌声在勾引我们下水。 美眉,永远是商业化时代的旗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