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叶怡拧着性感波动的S形走到台端,居然把银色五寸细高跟鞋亮晶晶停在离我 鼻子三寸远的地方,然后转身回眸朝我挤挤眼,好像飘飘仙女在俯视和嘲笑人间的 丑小鸭。这家伙知道我最恨她的两条长腿。 演出结束,叶怡照例喜滋滋收了十几束看客送的鲜花,每束花里夹着一张老板 或大学生的名片。她照例把所有名片甩给我,慷慨地说狐妹子你随便挑。 我说得得得,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然后再风花雪月吧。叶怡说她不想吃了, 直接在美丽宫上健美课。 我说我可不想毁在你手里,肚子都咕咕叫了,这样吧,我去街角那家肯德基吃 点东西,看能不能勾上个老外或款爷什么的替我买单,回头你去那儿找我。 表针指着10时28分。我跷着二郎腿,独坐在望海街口肯德基的临窗座上, 在德彪西的钢琴曲中,呷着加冰的柠檬红茶,像一朵惹人怜爱的孤独的小花。一只 纤秀的黑高跟鞋吊荡在脚尖上,显得凄美而又诗意。没遇上大傻老外,操练一回嗲 声嗲气的美式英语并替我买单,让我备感失落和惆怅。 春夜吹着轻轻的凉,月下,远处黑黢黢的大海波光万点,响着如梦的潮声。从 远处排列过来的路灯像一群被爱情遗忘的小寡妇,孤寂而又忧伤。路灯下,脖颈上 松松系着红纱巾的叶怡终于出现。透过肯德基的玻璃窗,叶怡看到我的身影并朝我 扬扬手,接着匆匆走下人行道,准备横穿马路走过来。就在这时,侧后方的小街突 然冲出一辆脏兮兮的白色面包车,朝海边方向猛拐过去——在我感觉,就像朝叶怡 直冲过去,而叶怡刚刚走到公路中央。 叶怡!我飞身而起,嘶声大叫,朝门口猛扑过去。 隐隐地只听砰的一声——叶怡横空飞起,在空中完成了一个两周半直体后空翻, 然后重重摔在柏油路面上,飞扬起来的红纱巾像一片血红的云飘落在她身上。吱— —随着刺耳的急刹车声,白色面包车停了一下,司机大概意识到闯了大祸,眨眼工 夫突又启动,疾速拐向幽暗的海滨公路逃逸而去。 夜色迷蒙,灯光幽暗,现场的两位行人包括我都没看清车的牌照。我疯了一样 号哭着扑到叶怡身边,她已经香消玉殒气绝身亡,鲜血在可怕地蔓延并充满我的眼 睛…… 大街楼顶腾起惊慌的鸽群,纷乱的翅膀掠过僵卧的叶怡。那个夜晚我眼前一片 黑暗,整个城市散布着死亡的气息,大海也死一样沉寂。 第二天,叶怡父母和三个成年的弟弟从我们的家乡M市赶来,我陪他们料理了 后事。收拾遗物时,我悄悄把那个记满数字的黑皮本子塞进衣兜。为了纪念我和叶 怡的友情,我把那条红纱巾留下了。 肇事司机逃逸了。像烟雾一样散去。 叶怡常说我是狐狸和猴配的,精明过人,肚脐眼儿都会瞧人。是的,像所有极 敏感的美眉一样,不,也许因为我比那些不谙世事的嫩丫更另类甚至后另类,总拿 狐疑的眼光瞧这瞧那,也许因为我从小身遭意外,苦大仇深,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 轻信。叶怡姐跟我透露过的那一句半句的特别经历和奇特的爱,给我留下怪怪的感 觉。出事那天,在她寓所门口撞上的凶男人,包括白色面包车的突如其来和飞速逃 逸,这一切让我觉得这场横祸来得特别蹊跷,很可能有什么隐秘的背景。但我没有 任何证据,只是感觉,固执的感觉。这阴郁而可怕的感觉蛛网般长久缠绕在我心里, 让我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在后来好长的日子里,我一直特过敏特紧张,特怕有谁从背后突然捂住我的眼 睛,让我猜猜“我是谁”。我从不走夜路,从不串小胡同,从不在人少的时候横穿 马路。夜深人静时候,我常常凝望桌上叶怡的照片泪流满面。照片是我拍的,那是 冬天的海边,洁白的雪地上,叶怡穿一身红,满脸灿烂的笑,双臂张开,黑发飘飘, 小鸟似的腾空飞起…… 那阵子我的心情极度恶劣,课堂上经常走神儿,考试成绩江河日下,一落千丈, 体重也跟着大减。同系一个男生跟我贫嘴说,晓婵你别再减肥了好不好?已经瘦成 挂历了,好看不中用的! 我说,滚,晃死你!回家搂挂历睡去。 叶怡的死于非命,让我蜕变成一只狡诈而阴险的美狐,能把复杂的事情看得极 简单,也能把简单的事情看得极复杂。在人前,我愈发地娇媚可人,愈发像个不设 防的女孩。但必要的时候,我会拿我的飘飘长发和狐媚眼像拳王泰森的重拳一样把 你砰地一声放倒在血泊里,然后转过身以白领美眉的优雅风度,响亮着高跟鞋冷冷 地走开走远,绝不回头。 当代美眉有一点坏坏的感觉是一种洒脱,是对付人生对付他人的一种本事。那 天我独坐在海边礁石上,看浪花纷涌巨涛澎湃,默默许了三个愿。 第一个愿是:假如叶怡死于非命,假如让我遇上那个杀手,我就是那个杀手的 杀手! 第二个愿和第一个愿是一样的。 第三个愿和第二个愿是一样的。1 媚眼狐:E-mail 收件人:北极狼 时间:1998年6月10日20时36分 北极狼,告诉你一个故事,今天晚上,国王要杀掉100头猪,我只带来99 头。国王问,胡晓婵,为什么少了一头?我答,那头臭猪生活作风不好,溜出去泡 妞儿了——那头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