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瞧,她又问了一个问题:在网上谈情说爱比人泡在一起有意思吗?我告诉她, 网恋的结局大都是“见光死”——也就是说,虫子们在网上都把自己说成帅哥酷妹, 相互间爱得山崩地裂,眼泪汪汪。临到相约见面时,常常是歪瓜见裂枣,土豆瞅地 瓜,都是看一眼后悔半年的货,网恋就此玩完。 秦小多的两只大眼睛特别的媚,发起威来又特别的凶。这些日子在一起吃饭, 我发现她特别爱吃动物眼睛,鸡呀鸭呀鱼呀什么眼睛都吃。从小学到大学,我认识 各种各样有特别嗜好的人,怎么也想不到看上去娇娇媚媚的小多爱吃那么恐怖的东 西。不知是因为爱吃动物眼睛,她的眼睛才又大又黑,还是因为她的眼睛又大又黑, 需要吃很多的动物眼睛,也许两方面原因都有。 那天秦小多一边大啃红烧鹅头一边嘻嘻笑着跟我说,她吻男孩子或男人也从眼 睛吻起。我不知道雷可如果知道小多的嗜好,还敢不敢让她吻。 过几天我们要去西安,雷可去那里开会,想把秦小多带去玩玩,我当然陪同前 往。堂堂副市长出去开会可以带自己的小情人,这世界不会是疯了吧? 媚眼狐:E-mail 收件人:北极狼 时间:1998年8月2日23时 那对野鸳鸯正在西安秦皇宾馆的室内游泳池戏水——当然是雷可和秦小多。我 用IBM笔记本电脑(这是此次出行秦小多送给我的礼物)给你发帖子。雷可和市 文化局长等一干人马到西安开全国文化工作会议,他不能公开带秦小多到处风光, 就需要吴凯“保驾护航”出钱出力。 西安此行雷可先飞,吴凯像高级特工,拎着精致的黑色密码箱,带着秦小多和 我后飞。从上电脑学五笔爬网络泡网吧开始,秦小多已经离不开我了。白天雷可忙 会,吴凯包了一辆皇冠,拉我们逛秦皇陵,祭黄帝陵,看兵马俑,游半坡村。不知 为什么这些天秦小多似乎心境不佳,一路上沉默寡言,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水,迷茫 而忧郁。 迄今为止,我小心翼翼地没有探问秦小多的私生活…… 北极狼:E-mail 收件人:媚眼狐 时间:1998年8月3日8时 前天下午,去校园后面那片树林中写生,一个小巧玲珑像美国玩具芭比娃娃似 的大二女孩晃悠过来,披肩发耐克鞋休闲装,很潇洒很轻松的样子,一双月芽儿似 的眼睛笑起来很像你。她倒背手靠在树上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她很喜欢美术,很喜 欢这片树林,很喜欢这里的宁静与温馨,很喜欢我的画儿,就差说很喜欢我了。 我说,放假怎么没回家? 她说,我们系八个女孩都没走,想打工赚点儿零花钱。 我说,今天你怎么没去打工? 她说今天是八一节,她爸爸是军人,于是她给自己放假了。她说很高兴认识我, 并邀我晚间一起喝咖啡。她说现在流行的说法是“要致富,学美术”,她很想跟我 学画画儿。 当晚月亮又大又圆,明丽而清澄,像天下情侣共有的镜子。我们面对面坐在梦 非梦咖啡厅,背景是许多模糊而暧昧的情侣,还有悠扬的莫扎特小夜曲。我特意换 上那件次品黑西服,芭比娃娃换了件红、黄、蓝大色块的低胸连衣裙,套黑色丝袜, 右腿自在地搭在左腿上轻轻摇晃,她一定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吸引过不少男生和男人 的目光。 嗨,白茫,你现在的心情OK吗?芭比娃娃娇声问。 我感谢地点点头。 依你现在的心情和感觉,会吻我吗?说着,芭比娃娃双手支颐,将丰满的红唇 和微露的酥胸从小桌上方悄悄抵进我并半合上眼睛,良久。 我坚定地摇摇头。 为什么?芭比娃娃有些失望。 我说,因为我认识一个女孩,她有一双和你一样的狐媚眼。我不能找两双同样 的眼睛,何况我尚无计划同某个女孩白头偕老。 话音未落,芭比娃娃唇边挂着微笑,把一杯冰红茶细水长流地倒在我的皮鞋和 裤腿上,然后温柔地轻声说,不好意思,我建议你滚回去换换裤子和袜子,不过走 前别忘了买单。 我礼貌地站起身,从西服口袋里掏出钱夹,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压在高脚杯下面, 然后说,谢谢你使我的腿更加冷静了。 那天我们刚走到武则天的无字碑前,我的手机响了,是妈妈从M市打来的。妈 妈说家里要粉刷,许多旧东西要淘汰,你那个柜子扔掉了。 我惊问里面的东西呢? 全烧了,妈妈说得很平静。 我无言以对,悲怆不已。我是个记忆力极差的人,以后没有那些信件、照片、 日记来串起我对岁月、青春、爱情的记忆,没有那些随风而逝的残红落英时时向我 展现以往的快乐和悲伤,我会怀疑它们真的存在过吗?过去的我存在过吗?没有那 些珍藏,我将无法辨认自己。没有了过去的我,现在的我还存在吗? 妈妈的做法让我有一种被人窥探了隐私的愤怒与沮丧。那个沉甸甸的红木方柜 是奶奶过世前留给我的,四角包着铜皮,红漆已经剥落,一把老式铜锁在上面闪闪 发光,惟一的一枚钥匙在我手上。 我能想象出妈妈用那把红柄的铁钳砸开铜锁时,表情是怎样的决绝——她是想 以截断和毁弃我的历史的方式让一向玩世不恭的我重新做人。想到这儿我的脸忽然 烧红起来,因为我真切记得柜子里有一本香港人偷带过来的《花花公子》杂志和3 张我的写真照——那是我18、19、20岁生日的纪念,两张是叶怡姐给我照的, 一张是一位男士照的。还有那些要命的日记,不知妈妈会不会翻看,看了很可能突 发脑溢血或心脏病——我从小就懂得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我只有在日记 里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