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但是,毕业前的几个月,那女孩忽然躲躲闪闪地不肯见北极狼了,在食堂吃饭 遇上也要把脸别开。北极狼把她堵在校图书馆门口,问怎么了,问为什么。女孩低 头捏着衣角,高跟鞋在地上蹭来蹭去。羞红着小脸说,对不起,白茫,咱们分手吧。 她结结巴巴说她已有了另一个男友,是在家乡读高中时的同学,父母对那男孩印象 极好,给她定下这门婚事,而她也真的爱他…… 如雷轰顶。北极狼一脸温柔还没来得及拿下来,已经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了。 他惊问,怎么可能?你们什么时候爱上的? 女孩淡淡说,两个月前,寒假我回家探亲的时候。 北极狼浑身颤抖痛楚万分,喃喃说,为什么?为什么?我是这样爱你呵护你尊 敬你,两年来碰都不碰你,我只等待着我们结合的神圣一天…… 纯净的女孩拿一双纯净的眼睛呆呆看着自己纯净的亮指甲,说不用等了,白茫, 请原谅,我不再属于你了。这件事不怨我。你不懂爱,不懂女孩子。我们高中同学 集会的时候,那个男孩第一次和我跳舞就吻了我,那感觉真酷,真爽。那一刻我才 知道,爱是灵与肉的火焰,是生命的狂欢和燃烧,是力量和激情的迸发,而非远离 尘世的哲学和守望。 北极狼在床上整整躺了十多天,从早到晚泪流满面。经历过那次打击,北极狼 发誓一定要找个绝对处女,找个真正懂得爱情而又纯洁的女孩做妻子。他和我相识 后,一定从许多同学那里知道了我深谙风花雪月,经历过许多爱恨情仇,并非他理 想中的水晶女孩。同时我也知道,北极狼并不算优秀和强壮,不过是个散淡的、与 世无争的俗人,远不是我理想中的男人。但我和他所以死缠着,是因为我们都受过 伤,都渴望忘却和抚慰。在经历了许多沧桑之后,都随意地对待今天,严肃地对待 未来,没想把对方扯进各自的憧憬,非要把对方变成自己的另一半。一句话,我们 都明白,我们就是个臭味相投。因此后来他继续找他的对象,我继续泡我的迪厅、 酒吧,一有时间我们就把整个世界丢在脑后,忘乎所以地拧在一起。 这成了我和北极狼的游戏规则。 我说,我一直想不清楚,臭味相投是不是也是一种爱?有一天我和北极狼去郊 外的度假村玩,忘了因为什么事情,我突然恼了,把狼牙从脖子上摘下来往床上一 摔,说你自己玩吧,我走!北极狼反倒笑了。他说,晓婵,你知道咱俩为什么泡在 一起总分不开吗?因为咱们都不是好东西,我是狼,你是狈,都是极端的自恋主义 者,都不肯为对方牺牲自己,但必须合在一起才能生存,这就叫狼狈为奸。 我说,爱自己才能爱别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怎么可能去爱别人呢…… 奇怪的是北极狼的这样子和这态度反而让我越发离不开他。我知道我是世纪末 的超另类,是不洁的女孩,是把游戏当人生的现代美眉。而北极狼的坚守和不急不 缓的等待,使他普普通通的样子竟然变得有些高大起来。其实,在我所有公开和秘 密的爱情故事里,北极狼应该是很平常甚至很庸俗的一个。随着时间的慢慢浸剥冲 荡,其他故事像凋零的花瓣,只留下一刹那的艳丽,然后就飘飞得不知去向,只剩 下北极狼的形象日益鲜明起来,在每个有雨或有月亮的夜晚走到我的近前,提醒我 到了这故事中某个情节的忌日…… 天热,吴凯的花心也突然热起来——他的铁灰色肉泡眼瞄上我了。这大出意料。 吴凯的手机平均每隔三分钟响一次,烦死了。他挺着有棱有角的板寸头,频频 下达指令指挥着凯达集团的一切运作,石头般的冷脸不动声色,声音却充满不容抗 拒的威严。同时,他竟然悄悄地、冷冷地、不动声色地开始对我大献殷勤,像突然 进入发情期的大河马。吃饭给我夹菜,上车为我开门,路上为我举遮阳伞。做这一 切的时候,那张糙脸依然冷峻,无言,无笑,无表情。只有一次,我们四个一起吃 饭,雷可和秦小多中途退席去超市购物,吴凯酒喝多了点,那张坑坑洼洼的冷脸黑 中泛紫,他放下筷子,肉泡眼定定地瞅住我说,晓婵,论长相你不比秦小多差,论 文化你是大学生,论性格你比秦小多开朗,论年龄你比秦小多年轻…… 说这话时,他脸上肌肉纹丝不动,依然铁面、石头、僵尸。 我拿牙签从果盘里扎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然后说,吴老板你真棒,观察女孩 特有经验,没半点漏洞。 肉泡眼闪出钢铁般的铁灰色光泽,我要是雷可…… 选一个还是两个都收着?我坏笑着问。 问题不在我这里,他说。天下美女各有各的主儿,也各有各的喜好,有的女人 喜欢金钱,有的女人喜欢权力,而我只有金钱,没有权力。 我说,其实,那类女人只喜欢金钱。她们喜欢权力,也是因为权力可以带来金 钱。当然,金钱也可以收买权力,这就是你的优势。 也可以收买女人,但我不喜欢被收买的女人。我喜欢女人用她的爱和温柔来收 买我。 我歪着头嫣然一笑,将双手探到脑后拢拢如瀑的长发——我相信我这样子极其 迷人。我说,我这个人有三大优点:一是特喜欢金钱,二是特喜欢权力,三是特喜 欢男人。但还有一个要命的缺点,就是从不把这三者混在一起用——也就是说,我 喜欢的男人哪怕穷得底儿掉,我该喜欢还是喜欢;不喜欢的男人就是把金山送我, 金山我可以收下,但人绝对不要。 吴凯惊讶地说,喔,你这样的女孩很少见哩,我很喜欢。 那你就小心点儿,这样的女孩最难对付。我放下咖啡杯,大大咧咧走过去挽住 他的胳膊说,走,老板。 吴凯的眉梢轻轻一掀,干吗?我觉出他的身子一抖,我知道我的香味我的温度 我的魅惑像一股炽热的电流刹那间传遍他的周身,他体内也许有什么东西稀里哗啦 碎掉了。 陪我上街走走,我亲热地说。 不晃死他晃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