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古代一位波斯诗人写道,在创世之初,真主把一朵玫瑰、一朵百合、一只鸽子、 一条毒蛇、一点儿蜂蜜,一只死海苹果和一把粘土混在一起,结果他发现得到的混 合物是一个女人。 我常游离在自己之外观察和欣赏自己,自己做的事情常常觉得是别人或前生的 故事。因此我的肉体常常违背我的意志干出些难以逆料的勾当,我丝毫不去干预, 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做出违反常规的事情,就像看着一个令我妒火中烧的人 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明知道她将走向万丈深渊,我却躲在一旁阴暗地窃笑而不肯 加以指正。这就使得我即便做起再大逆不道的事情,脸上也毫无羞愧之色。我是那 么冷静地看着自己放肆地表演爱情,真诚地歌哭,羞涩地上床,为谁谁喝得酩酊大 醉欲死欲活。我常常想,那个以往的我是不是也透过时光的空隙在观察今天的我, 于是就有了不同时空的我各自表演着自己的故事,我也就像尊重别人一样分别尊重 着自己。 上大学前和放假回家的日子,家乡那座小城总有许多男人想巴结我,只要我愿 意,我会在酒桌上装得胸无城府,单纯可爱,并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迅速同他交换 手机号,或者把我的号码写在他的手上。十有八九,第二天对方的电话就过来了。 但是,若没有爱,我会把那位男士当做空罐头盒踢来踢去,让他的呼唤发出空洞的 回响,见我跟见铁哥们儿一样近身不得,面对我的飘飘长发、妩媚双眼,只能望洋 兴叹。 若有爱,哪怕是短暂的,他就完了,我也完了,两人之间也就完了,直到我和 他烧成灰烬。1 世界上,只有政客、漂亮女人和算命先生懂得如何利用别人的信任。 不幸的是,这三种人的素质我无一不备。见风使舵,乘隙而入,该出手时就出 手,一向是我的拿手好戏。这些日子,吴凯对我的进攻越来越猛,我借力使力,把 个美人计玩得云山雾罩。平时,我就像胸无城府、没心没肺的疯女孩,一味儿装傻, 该上的时候上,该溜的时候溜,不能让他太热——那样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也 不能让他太冷——冷了就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了。不时扔给吴凯一个楚楚动人的娇笑, 偶尔抛去一个含义模糊不清的眼风,时常像乖巧的女秘书问寒问暖叫他感动一下。 但我和秦小多私下约好,让她充分行使当主子的权利,绝对不给吴凯和我单独 相处的机会。我说,关键时候你要是见死不救,我就杀了你! 小多笑嘻嘻说,你要是不好好服侍我,我就把你送虎口里去,比如半夜让吴凯 叫你去给他剔剔牙缝儿什么的。 在西安空港候机准备返回H市时,我想时机已到。我香气缭绕、娇态可人地偎 住吴凯,搂着他的胳膊说,老板我有点事儿想求你。 他挺着颇有气派的板寸头,双手插在西服裤袋里显得特别道貌岸然。他体味着 我的温香说,说吧,除了劫飞机、抢银行。 我说完我的事儿,他说如果这点破事儿就能收买你,很容易。 正是旅游旺季,西安空港人潮涌动,亚非拉美黄白黑各类人种应有尽有。当着 秦小多(雷可和他的下属在前一个航班飞走了)和全世界人民的面,我搂住吴凯的 脖子,跷起高跟鞋,响亮地、结实地、无耻地亲了他一口,一个花瓣似的唇印便鲜 丽在他右脸颊上。 这是当代美眉惯用的小伎俩、小玩闹、小把戏,让你喜气洋洋魂飘天外其实我 根本不在乎你。越是公开的调情越没戏。不知吴凯是否明白这些,不过我这动作夸 张、矫揉造作、结结实实的一吻仿佛亲在石头上,那张糙脸仍是紧绷绷的一脸正气。 板寸头掏出手帕仔细擦掉唇印,说别胡闹,这什么地方!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候机厅的男男女女怪怪地瞅我,心里肯定想这个风 流丫头和这个男人搞什么搞,骗吃骗喝骗钱骗房骗车!当然,也有几位拎着高级密 码箱的大款直勾勾盯住我,大嘴半张,露出一副灵魂出壳的傻样儿。小多在一旁冷 眼旁观,心里铁定在骂我真是一狐狸精!排队进安检口时,她果然暗笑着悄悄拧了 我一把,生疼。 回到H市大约一周后,我去集团财务中心领秦小多和我的工资,顺便去了吴凯 办公室,问他事情办得怎样了。我怕他不见兔子不撒鹰,必须在他对我心怀鬼胎的 时候趁热打铁。 一身潇洒合体的乳白色西服套裙,长发垂肩,腰肢挺拔,步履轻盈,我举着蒙 人的小脸款款步入总裁办公室。吴凯使劲抽抽鼻子,但愿迪奥牌香水的味道能让他 灵魂出壳。显然,他的板寸头又经过仔细修理。我笑呵呵说,老板,你的板寸怎么 总像鞋刷子一样有棱有角? 见我春风杨柳般地进了屋,那双半开半合的肉泡眼闪过一丝淫邪的光亮。他把 玩着手中的签字笔说,没大没小,有这么跟老板说话的么!这么多天不来看看我? 你不想我,我可想你啊。 谁说我不想你?我天天想,夜夜想,求你的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晓婵,你是不是太实用主义了?他起身推开写字台后面的一扇门。来,进去喝 两杯,咱们西安一行,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