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叶怡的父母见我如见骨肉亲人,眼泪成串地流。叶母絮絮叨叨说着我和叶怡当 年厮混在一起的许多往事,还搬出一大摞影集。翻看叶怡姐从小到大的照片,有黑 白、彩色,其中不少是我们的合影。我的泪水顺着脸颊默默流淌。那一刻我血脉贲 张悲愤满腔,想起叶怡姐横空飞起的那个夜晚,想起我对叶怡亡灵许下的愿,我特 想立即杀回H市,杀回凯达集团,把叶怡姐的死因查清,没事儿便罢,有事儿就把 凯达搅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亲手血刃了吴凯那王八蛋! 坐在叶怡姐家我无法平静,只好说几句安慰的话,留下2000元匆匆离去。 下午,我带北极狼回了家。到了楼门口,北极狼说我不进去了,身份不清不白 的算啥呀?我说你还诗人、画家呢,真俗不可耐,模糊着得了,朦胧诗和现代画就 美在让人读不懂、猜不透。 赋闲在家的爹一大早出去钓鱼了。姐姐远在深圳。看来我家母系确有资产阶级 的腐败遗传因子,比我大两岁的姐姐比我还疯,小时我们经常为争论我比她漂亮还 是她比我漂亮而撕滚在一起。 看着粉刷一新的家,想起被妈妈烧掉的那些日记信件照片什么的,我就隐隐地 不快。妈妈的意思是让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重新做人。可我觉得妈妈就像半道 杀出来的劫匪,抢掠了我的历史,让我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知自己从哪里来 到哪里去。我同妈妈含糊地说,毕业一年来在某公司当总裁助理,待遇不错,就无 话可说了。我本想在家里住一夜,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吃罢饭,我突然不可 遏制地只想单独同北极狼泡在一起。我跟爹妈说,去镜泊湖的几个伴肯定已经回宾 馆了,我去陪陪他们,晚上不回来了。 出了门,北极狼一脸坏笑,干吗不在家多呆会儿?急什么? 我不理他。 我奇怪与胸无大志、一事无成的北极狼泡在一起,心高气傲的我是如此软弱如 此投入如此安之若素,并把这种俗不可耐的小日子视为一种幸福。 其实,北极狼完全不是我少女时代梦想过的那种强有力的男人。因为那个神秘 黑影的欺凌和压迫,我从小就想逃离家乡,越远越好。十三岁第一次来例假后,我 就幻想在某个风高月黑夜,有个英俊而强悍的阿兰·德隆或007式的骑士——一 定是古代或非洲酋长那样的打扮——纵马奔驰而来,把我从河边或树林中掠上马背, 一路绝尘而去。我一直没想好的是,这时候我是昏厥在马背上比较好,还是偎在那 男人怀里紧握缰绳昂首微笑比较好。到了杳无人迹的地方,我在骑士的一吻中醒来, 我和他青山为枕,草堂为宫,歃血为盟。我想,那时在飘飞的篝火旁,他蹦跳呼吼, 击鼓放歌,而我头戴羽冠,赤裸上身,腰系草裙,胸前挂着一串骨饰,在他痴痴的 目光中,在轻盈的夜风和月光中,如蛇般妖娆起舞。因为有这迷人的幻想,我从小 就不怕走夜路,潜意识中似乎在期待发生那充满浪漫情调和暴力情节的故事。因此 我常常奇怪那么爱幻想的自己,如此迷恋活得一塌糊涂的北极狼,真是不可思议。 因此,我从未说过我爱他。北极狼也从未说过他爱我。 我们格格不入又臭味相投,用他老爸的话说,我们的确是在鬼混。 烈焰红唇:E-mail 收件人:媚眼狐 时间:1998年10月6日20时 怎么样?你带那位北极狼回家,父母大人认可了吗?不过我知道认可了也没用, 你不想嫁他,他不想娶你,泡在一起无非因为你们是另类,全天候的另类。而我在 笼子里是另类,出了笼子绝对良家妇女。放假头两天我回到父母家,认认真真陪爹 妈和女儿小迪去五星级和海边渔村吃了几顿山珍海味,并卷起衣袖在家里大搞爱国 卫生运动,弄得屋里尘土飞扬。用吸尘器吸床上灰尘时,竟把床单吸进管子里,憋 得电机轰轰响。老爸笑眯眯瞅着我,说我的老姑娘多勤快呀,妈妈则说我把内蒙的 沙尘暴带回家了。 3号那天,我带女儿小迪飞到海南三亚。那天躺在暖烘烘的白沙滩上,我给女 儿讲了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刚过6岁生日的她竟然冒出一句极深刻的话, 她说,我要是美人鱼,决不变成人! 我问为什么。她说,变成人,要天天想海里的爸爸妈妈,多难过啊!听这话, 我心里酸酸的。 我曾想让雷可陪我过来玩玩,他一脸无奈地说,平时他以革命的名义编造各种 托词来陪我,一放假就没理由了,只能呆在家里假模假式扫扫地洗洗碗当几天模范 丈夫。我说,你最好现在就滚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