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那是另一种急风暴雨。 先是天朗气清,艳阳高悬。突然,云海飞升,日光迷离,从海洋深处呼啸而出 的热风挟着闪电,在大地上阵阵掠过,激起层层波澜。炽热的电流穿透地层,仿佛 在拷问生命的秘密,雷霆一声声重击和震撼着世界,大地开裂了,大海沸腾了,一 时间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此刻,傲立的山峰在颤栗,神秘的森林在摇碦,深谷 的涌泉在奔泻,无边的平原被滚滚滔滔的热流淹没,生命在天地之间纵情冲浪狂欢。 好久好久,蓦然一声惊天炸雷,暴雨倾盆,狂泻而下,大地终于受到雨露的滋润, 渐渐祥和而宁静…… 云开雾散的天空中,露出我的阳光男孩,幸福而满足。 米罗说,不知为什么,我们做爱时,我的内心既甜蜜又痛苦,老是觉得你有一 双翅膀,像天使飘在空中,有一天还会离开我。不管你过去爱过谁,现在还爱谁, 结束吧,我不愿让你分一点爱给别人…… 米罗说,晓婵,少年时候的我们就深深相爱,命运让我们历尽磨难又再相遇, 这回,让我们厮守终生永不分离,我们结婚吧…… 我浑身一震。仿佛那茉莉花般清纯的美少年又向我走来,带着怯怯的神情带着 初恋的激动。归来了,那不再的花季!归来了,那不再的春情!我的灵魂想哭。假 如当初……我怎么会这样累这样疯这样苦这样飘来飘去,像一朵妖冶的谎花,没有 期盼没有未来没有果实。 我伏身在他上面,用纤细的指尖拂开他微带卷曲的额发,揩去他眼角的泪花又 用我的泪花打湿他,我深深吻住他的嘴唇。 我爱你,我哽咽着说。 那是另一种月下漫步。 微风伴着海的叹息,缓慢而深长地游过夜色,丁香树枝头的雪花在窗口忧伤地 凝望。我和北极狼手牵手从一条喧闹的路走出去,默默绕过半个城市,从另一条寂 静的路走回来。 我说,我记得你骑着那辆一个车把蓝、一个车把灰的破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上 抱住你,我们用石头——剪子——布的办法,决定朝哪个方向拐弯,就这样快乐地 转遍大半个市区…… 他说,我不会忘记,我们曾相拥在冬天的海边用体温取暖,我们闭着眼相互说 着悄悄话。你说,你猜猜看,我现在笑得好看吗?我说不,你在哭。我睁开眼,你 果然泪流满面,然后嘴角弯弯地一翘,又灿烂地笑了…… 我说,我记得,第一次进你的画室有迷路的感觉,第一次听你拉琴唱歌有想哭 的感觉,第一次和你散步有回家的感觉,第一次和你做爱有死的感觉,第一次听你 叫我娇娇有融化成水的感觉,第一次枕着你的臂弯睡觉有躺在摇篮里的感觉…… 他说,我不会忘记,我们曾举行过一次“婚礼”;看过两次通宵电影;五次傍 晚去海边坐着聊天,直到东方大亮;七次出外郊游并且永远不想回家;三次为争抢 一本好看的小说气得你不肯理我;六次带你去看我的婚介女孩,其中五次你给打了 最低分,只有一次打了最高分,因为那女孩长了一双罗圈腿…… 我说,我记得,我曾说过,也许你永远找不到称心如意的纯情女孩,我永远不 想成家,就让我们在一起鬼混吧,这么鬼混一辈子也行啊。你摇头说不不不,这样 很危险,我可能会没死没活地爱上你…… 薄薄的月光洒满小屋,屋里有我经久不散的余香和他的淡淡的香烟的味道。墙 上那些闪耀着灵感的纸片像满天繁星望着我,他的书们和画们拥着我,他的微黄的 灯光和湖蓝色床单梦着我。他解开我的纽扣,从第七颗到第一颗,妖娆而温柔的胴 体在灯光中宛如雪莲盛开。天地间弥漫着黑色的痛楚和白色的渴望。他是月亮,天 上的月亮。我是月亮,水中的月亮…… 北极狼说,你的长发像黑色的湖,让我在这里淹死吧。 北极狼说,你的乳峰像起伏的雪山,让我在这里冻死吧。 北极狼说,你的美足像有毒的鲜花,让我在花中窒息而死吧。 北极狼说,我们在一起鬼混得太久了,你的一个眼风,你的一点点语调的变化, 我都能读得懂。我猜得出,晓婵,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 北极狼说,晓婵,人生就像一棵树,所有的经历都成为年轮,深深刻印在我们 的生命里,无论它留下的是笑还是泪,是甜还是痛,你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让 我们分手吧。 北极狼说,一夜风流远比白头偕老更影响一生。我们的生命毕竟曾结为一体, 让我们分手吧,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欢乐时请告诉我,两个人共享一个快乐,就 有两个快乐;痛苦时请告诉我,两个人分担一个痛苦,只有半个痛苦。 他热泪长流。我吞声恸哭。我们又一次在黑暗中疯狂做爱,像坟墓里不死的梁 山伯与祝英台。 小Q插入: 世界上只有两件事用得上“你死我活”这个词,一是战争,二是爱情。 我死了心,非李巧白不嫁。李巧白也死了心,非赵桂芳不娶。也就是说,我们 已经爱得天崩地裂、死去活来了。 那是一个礼拜天,李巧白不知从哪儿借了一辆破北京吉普,拉上我风驰电掣朝 城东郊开去。车出了高速公路,上了残破的柏油路,又开进铺着细碎砂石的盘山路, 顺着砂石路曲里拐弯地上山下山,又闯进坑坑洼洼的乡村土路。一路上破车东摇西 晃,稀里哗啦乱响,颠得我柔肠寸断,头晕眼花,车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条滚滚沸沸 的黄色烟尘。 李巧白,你要把我拐卖到山里去呀?我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