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第三部三十六 深圳,这座大森林里,飞进一只鸟,飞走一只鸟,丝毫不影响它的喧哗与热 闹。 曹雅他们离开龙腾公司,龙腾的员工们议论了几天,后面的一切又按部就班 地运转起来。木大头还如往常一样,日理万机地忙碌。刘栓柱早已养好了伤,回 到龙腾正常上班。至于木大头心境如何,刘栓柱当然是无从知晓,可刘栓柱的心 情,却一时恢复不到当初的状态了。身边熟悉的人,差不多都远走高飞了,自己 留在龙腾,总常常有些空荡荡地感觉。生活中的人,就如同流水,流水总是经常 流动着的,这一点,刘栓柱是深信不疑。但是肖红曹雅她们都是因为非正常因素 而离开的,就让刘栓柱的心里产生出思考来。思考,更多的是带来压力,在压力 重重的环境下做事,总会令人有些不踏实不安全的感觉。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到,季节展开了拉力赛。深圳的秋天,不是那么明显, 天气还是闷热热的,草树还是浓绿绿的,人们的衣衫,也还是单薄薄的。要是在 北方,在木桐屯,世界完全变了样子。长绿的树,都瘦下,短绿的,已在落叶, 草树正好和人类相反,越是进入寒冷时节,它们就越是穿的少,精光光地站在严 寒里,以一种独特的姿态抗衡着雪霜。庄稼们都嚷着要回家,这个时候,山坡上 田野上,满是人的手臂和脚步,软软的草径上,滴满人们的汗水。于是,四方弥 漫着炊烟和淳朴的谷香。 深圳没有这些层次分明的变化,只有繁华在铺排延伸。 进入秋天的古台,天,顿时高远起来,云彩,堆成一团团棉絮,湛蓝的天空, 线条简练地如同一座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落。小水司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深 圳的。他是被木大头的紧急电话,召回来的。小水司机离开古台的那一刻,心中 陡然生出一种不舍,古台的事情,他已经干得红红火火,突然被木总叫回,仓促 之间,有点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的那种悲壮与伤感。缱绻一阵,他还是果决地作 下安排,全速赶到合肥骆岗机场,登机南下。 小水司机这次回来,不像一位从前方返回向君王述职的将军,而是承担重任。 他的脚刚刚在深圳宝安机场落地,一辆“奔驰”,已早早地停在外面,等他。车, 是冯敏亲自开的。小水司机坐进车里,冯敏只是不冷不热地招呼一句,纤细的手 在方向盘上一拨,“奔驰”就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透过车窗,小水发觉路 头不对,这条路不是通往龙腾,也不是通往木总的家里,今天,是要去哪里?惊 异之下,小水就问道:“嫂子,我们这是去哪里?”冯敏两眼专注地看着前面, 回答了一句:“去了,你就知道了。” “奔驰”一路飞跑,坐在车里的小水,身体倒不觉得什么晃荡,倒是他的那 颗心,颠簸的厉害。终点,到了。下车一看,小水认出这里是深圳中心医院。这 下,他更为疑惑了,满脸不解地问冯敏:“嫂子,怎么了?谁在这里住院?”冯 敏没有吭声,走在前头带路,小水就只好后面跟着。冯敏把他引到一座附楼,这 里是全医院设施最好的高干楼,里面住的人,全部都是领导干部和大款。上到三 楼,冯敏停下脚步,转过脸,朝小水说:“到了,306室。” “谁,病了?” “大舟!住院快半个月了。” “木总?上次电话里,他还是好好的呀?” “突发的!看看,你就知道了。” 走进病房,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宽敞明亮。映入眼帘的是墙边的几排花草, 绿意盎然,让人感觉是走进了一间宽大的会客厅。木大头此刻正坐在床上,津津 乐道地观看电视里赵本山宋丹丹的小品,诙谐滑稽里,木大头一时没有发觉到他 们的进来。 看着木大头的精神头,不像生病的样子,小水司机走上前,轻喊了一声: “木总,我回来了。” 这时,木大头才从屏幕里走出来,他转开眼睛,正好就碰到小水司机欢笑的 脸。木大头赶紧站了起来,伸出手,拉过小水,坐在自己身边。小水司机在他的 脸上,仔细一看,发现木总的脸色虚黄虚黄的,有些浮肿。木大头紧紧握住他的 手,问:“刚下的飞机?”小水司机点点头。木大头说:“瞧,你刚从天上下来, 就叫你过来,也没让你歇息一下。” “不累!”小水司机握住他的手,感觉到那只手比先前多了些肉,软囊囊的, 他就问道:“木总,你哪里不舒服?嫂子说你住院,我还真的不敢相信!” “病了,病来如山倒啊,差一点,我就完蛋了!”木大头口气重起来。 “木总,你身体好好的,什么病能把你扳倒?你们不会拿我开玩笑吧。”小 水司机说着,眼睛还朝冯敏看了看。 木大头松开小水司机的手,叫冯敏把诊断书拿过来。小水司机接过来一看, 见上面写着一行字,龙飞凤舞的:……终末期肾衰竭……医生总是古怪,好端端 方正正的汉字,到了他们的笔下,就成了横七竖八的乱草,潦草得叫人认不出来。 小水司机费了好大劲,才认清上面大致的意思。衰竭?就是意味着丧失!一个不 祥之兆在小水司机脑子里一闪,眼睛离开那张纸,问道:“木总,事前有没有什 么感觉?这,这会不会是误诊?” 木大头笑笑,说:“人啦,说假就假,身体里哪一个零部件都不能出毛病。 晦气!我他妈的咋得了这种病?” 小水司机明白叫他回来的目的,便安慰道:“木总,别挂在心上。哪棵树不 生虫,哪个人不生病,安心养病,那边的事,有嫂子我们,你就不要太操心。” 冯敏见两人叙的投机,说:“你俩多叙上一阵,我到那边看看。”冯敏走后, 两人又说了一段时间,直到护士走进来,催促木大头按时休息,要多休息,小水 司机这才告别出来,径直赶往龙腾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