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第三部四十 秋天里,深圳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匆忙的如同人们走动的脚步,也更 像这座城市的性格。 雨后,路面水亮水亮的。冯敏离开医院,往家里赶,车灯照射在路面上,反 衬出来一种质感上好的光,让人感觉到车子是行驶在一块玻璃上。清新的风从半 开的车窗灌进来,爽爽地,冯敏觉得好久没有这样的惬意了。她把车子停靠在 “粉黛佳丽”女子专业养颜中心,护理完头发,才往家里赶。冯敏不习惯在街上 吃饭,尽管大街小巷里的饭馆满是人,却很少能看见她的身影。冯敏潜意识里认 为,饭馆都是一只只装钱的口袋,所谓的饭菜,其实都是一种诱饵,让人用嘴把 它们吃进去,然后又有些磨磨蹭蹭地用手把钱掏给人家。倘若费用高了,心里就 有一种上当的感觉,甚至于还要诅咒几句,肚肠饱满了,嘴上却不愿意。人们的 心口不一,在这里颇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回到家里,冯敏做了一份自己喜爱吃的东西。她在吃饭的过程中,眼睛不由 自主地看看对面,对面空空的,空空的有些不很协调。对面,是木大头的位置, 好多天了,那里总是在缺席。今天不知道咋了,冯敏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心头上 却是一片清凉。木大头的那句话“唉,我他妈的血型,咋的就跟别人的不一样呢?” 就是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在冯敏的耳边敲响。 冯敏没有了心绪,放下碗,碗里还剩下一半的米饭。随着主人放下筷子,它 们的最后归属是垃圾桶,而不是女主人的胃囊。冯敏把房间里能打开的灯,全部 打开,房间里顿时亮堂堂的。冯敏坐在灯下,脑子里的意识全都聚焦在一个人身 上。木大头的那句话,提醒了她,男人身上的血型,在人群中仅有万分之九的比 例,而那个万分之九中的一个,就在身边啊!看到这里,谁都能明白,冯敏脑子 里的那个人,便是刘栓柱。 冯敏在房间里寻找一遍,没有发现刘栓柱上次住院时的病历卡。它,可能是 在车上。冯敏记得刘栓柱出院时,她也在场,是她接过木大头递过来的东西,当 时好像就放进车里。冯敏下了楼,向车库走去。她努力在记忆的内存里,翻找, 搜索,终于她还是十分自信地记得,刘栓柱的血型也属于极其稀少罕见的那种, 血液化验报告单上,好像也写着什么RH字母的。在打开车辆后备箱时,冯敏的 手,有些哆嗦,它们要是就躺在车里,拿出来一看,就只能是两种结果:相同或 者不同。不同,那就意味着那个万分之九,还在遥远的地方,甚至说它根本就不 可能存在或出现;相同,就足以能说明希望近在咫尺,伸手可及,那个万分之九 中的一个,就是他刘栓柱,一个口口声声喊着他们叔叔婶婶的大小伙子。 在打开小车后备箱的瞬间,冯敏有种感觉,那里面好像存放着上帝的一只手, 那只手上捏着一枚硬币,一面,写着生存,另一面,写着死亡。 小车后备箱,打开了。那张薄铁皮高高地举着,成了一张大口的轮廓。冯敏 虔诚地伸进一只手,纤细嫩白的小手在那张大口里游走几下,碰到一个柔软的塑 料薄膜袋子。拿出来一看,不错,就是它,医院里常用的白色塑料袋。上到楼上, 冯敏便急切地拉开袋子的封口,拿出一沓打印满的全是汉字和字母的纸,一张张 地仔细察看。在察看过程中,冯敏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压抑了,而更多地让她内 心忐忑不安的是上帝的手,此刻正在抛掷那枚硬币。 在那一沓纸张里,冯敏还是很容易地找到了刘栓柱的血液检验报告单。她如 获至宝地捧在手里,眼睛竟一时不敢看它。冯敏怀着占卜般的心情,她是缓缓将 目光移动上去的。冯敏看得异常仔细,生怕漏掉一个字符。她的目光终于和她急 切需求的那行字,相遇了。那是一行手写体,汉字都被手写成站立不稳的样子, 又像一阵风过,小草都向一边倒伏。但冯敏的眼睛还是紧紧盯在站立在伏草中的 几个字母:CRH。冯敏又真真切切地看上几遍,直到她坚信它们就是和木大头 的一模一样时,方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软在了宽厚的沙发上。这时,她才 觉到自己身上沁出一层细汗,凉飕飕地,通体惬意。激动之下,冯敏掏出手机, 调出刘栓柱的号码,刚要按下去时,墙上的壁钟,这时候响起来,冯敏抬眼看了 一下时间,手,便挪开了。 此刻,刘栓柱已经沉浸于香甜的梦乡。自从肖红远走高飞杳无音信后,刘栓 柱着实丢魂一阵,他身体上的火,刚刚被这个妖艳的女人点燃,正熊熊欲旺时, 薪柴却嘎然而尽。于是,那团火就蔓延在心中,令他寂寞难耐。木大头住院,小 水司机回来主持事务,刘栓柱的工作是重了一些,但是长长秋夜,清露皎月,肉 体上的饥渴,使得刘栓柱又一次次地陷入自慰之中,短暂的刺激过后,代之而来 的就是情绪上的压抑与愁闷。就在冯敏查找那份报告单的晚上,刘栓柱做了一个 梦,梦境里全是自己和婶婶冯敏两人,赤裸裸地滚缠在一起,婶婶不说话,时而 像燃烧的火团,转而又幻作一把冰凉的刀子,在面前呼呼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