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平沙落雁(5) “这种三流电视剧就这么勾你的魂?”我在争夺到遥控器后已专心致志,心 无旁骛地看了半天,落雪忍不住气道。 “可三流的电视剧里有一流的美人。”我就这么回她,“就这个,杜梅。” 我指给她。 “又一个电视情人?她也不怎么美呀。”看来她对杜梅的印象不坏。 自从这台电视驾临我们家后,我便没完没了地和它耗上了。诗也不怎么写了, 因为我实在受不了每天跑邮局领退回来的包裹(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发表东西,因 为诗已逐渐从国人的业余消遣中被驱逐出去,诗人也差不多死光走光了!)。我 和落雪在遥控器的争夺上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最终以我的胜利告终。我记得最 后我们俩争夺到电视所有权问题,我就说杨步升是我的哥们儿,电视当然是送给 我的,落雪欲言又止,宣告投降。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我的胜利是无耻的。 “杜梅可真刁蛮呀。”落雪最初是气不过,赌气不看,现在她也渐入佳境。 “你喜欢杜梅吗?”她问我。 “喜欢。” “喜欢她什么?” “任性、刁蛮、多疑、孤僻。” “你发烧了吧。”她摸我的头。 “我是说我喜欢你们女人身上的一切毛病。” “我觉得你变多了。”落雪有点感慨。 “你也一样。”我断然说道。 “我没有,我还像从前一样……爱你!” 爱是什么?六七年前在大学校园里,我那么轻易就会说出这个字,而又如此 强烈地感觉自己在爱着。在杨步升为我请来落雪这个“医生”后不久,我们便相 爱了。 相爱的起因是,我的一首情诗在校园里很流行,几乎所有的女生都会背,落 雪当然也不能脱俗。“现实如山,而我浪漫如云”,这是这首诗里最著名的诗句, 当时的我只知道浪漫如云,根本不晓得现实如山是个啥东东。如同我当年膜拜北 岛,他的那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到今天我才 能这样评价,他的这句诗到达了人类话语世界的巅峰,无人可以比肩。 今天已不知诗为何物的小年轻一定会诧异,校园诗人怎么会有人喜欢?可那 时的大学校园,诗人才是最受女生尊崇爱慕的。后来才变成什么校园歌手,再后 来又变成什么等等。这是不同时代的烙印。我相信,也许不久诗歌又回来了!诗 歌是引领文化复兴和大国崛起的先哲!一个没有诗歌的民族和国度是悲哀的! 相爱的内容是,我们的足迹几乎遍布校园的任何角落,蚊蝇能到达的地方我 们就能到达,我们相依相偎的身影竟然使校园内行将干涸的湖水泛起涟漪。我们 同吃同睡,当然是在两个宿舍楼里。一起钻图书馆查阅资料,舞会、电影、郊游、 演讲、听报告,甚至随我回家奔丧。我们是绝对不可分割的整体(一个身体和他 的影子),我们相爱的故事令所有人羡慕感动。令那些过去、现在、将来对落雪 围追堵截死缠烂打的“亡命爱士”望而却步,高山仰止。 可现在我的感觉变了,岁月这把温柔的刀已无情地将我的感觉磨钝。 所以我的回答便让她听出了勉强:“我也像从前一样……爱你。”可能我只 是羞于这种表达了,所以那个“爱”字听起来便语焉不详,含糊不清。 她对此显得非常宽容:“爱,我们肯定是不缺的,但重要的还有个‘缘’字, 如果没有那次长江发大水而我又赶鸭子上架地去募捐,你又正好经过那里,又恰 好口袋里没有零钱……‘如果’太多了,总之,一句话,上帝的安排!” “上帝的安排”是她从前不久看的美国电视剧《神探亨特》里学的,不仅此 刻派上用场,后来简直就成了她一生的口头禅。 “方言和杜梅是不是越来越像我们?”我讨厌她越来越喜欢将电视里的人和 事往我们身上扯。她已经连续好多次为电视里负心的男人流泪,还非要将那些臭 男人与我联想起来。我尤其忍受不了她竟然会被台湾电视剧搞得如醉如痴,我们 俩甚至为此大吵过几次。我说她,你不能学琼瑶,都快五十的人了,还像十五六 岁的小丫头一样天天做梦。梦醒了,就会有一个要多帅有多帅,要多宽容就有多 宽容,要多有钱就多有钱的白马王子跪在你的石榴裙下向你求爱。她就说我这人 太偏激,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