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0晚上七点,蕾子准时站在大楼停车场入口那里等铭天的车。突然有寒流,
气温一下子低了将近十度。没穿大衣,风还挺冷,蕾子不禁抱住肩膀。浅灰色的套
装让蕾子看起来多了份成熟,为了晚上的酒会,她化了淡淡的妆,扑了一点散粉,
浅浅的绿眼影,使眼睛看起来很清凉,最后涂一点橙色唇彩,一个温柔朝气的小女
人就出现在镜子里。那对珍珠耳扣,也是她喜欢的,可巧就放在办公室里了,这会
儿拿出来应急,还蛮不错。打扮停当,蕾子对自己的外表还算满意。酒会上,没有
晚装,也总要穿的得体。
出门之前,老轲在线,只是匆匆说了句“早点回去,小心一些”就下线了。蕾
子猜测,一定是老轲的室友,那个网名叫楠果的女孩要下班了。蕾子闲时通常喜欢
去西陆,而楠果很少去西陆。碰到过一两次,只是打个招呼。楠果,很可爱很卡通
的网名,蕾子可没有勇气这样取昵称。她的网名大多很古怪,比如她曾经叫过“捡
破烂的”、“铿锵白菜”、“灰指甲的猫”、“打喷嚏的鱼”,总之与现实中的蕾
子极不相像。
正胡思乱想,身边有辆车停下来,从车里下来的铭天,一套浅灰色的西装,藏
蓝色领带,藏蓝底色上规则排列的白色圆点看起来很舒适。蕾子突然想起很久以前,
金利来领带的广告词里有一句是——圆点代表爱情。不管圆点代表什么,铭天的装
束仍然让蕾子喜欢。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铭天很绅士地把蕾子让进去,随后,车子就轻松地跑在路
上了。
随意聊聊天儿,就聊起地铁站的广告,铭天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建议,让蕾子感
觉很值得采纳,可后悔已经来不及加上。铭天仍然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已经自作
主张让小杨加上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意。”
蕾子很感激地看了看铭天,害羞得笑了笑,低下了头。
铭天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蕾子略有些泛红的脸,不由得心旌摇荡。都市女孩,还
会害羞的,已经是珍稀物种了,无论如何,都值得珍惜。他突然很想留住这一刻,
留住身边这个娇弱淡定的女孩,连同她粉红色的脸颊。
铭天已经觉察出来,蕾子和他有过的女人们不同。对她要慢慢来,快乐在于得
到的过程,而不是结果。所有女人到了床上都是一样的,区别,只是得到她们之前
的过程各有不同而已。
而蕾子的矜持和端庄,激起了铭天强烈的征服欲。事业成功、金钱充裕之后,
快乐的获得也许就在于征服女人了。
天很快黑了。早春时节,仍然黑得早。而身畔,女孩子的脸在路边经过的街灯
光照里,忽明忽暗,不再那么清晰。
一路飞驶,车子终于在一家大酒店前停下来。
11
走上酒店二层的时候,早有一位小姐迎过来,面带微笑地为蕾子送上一大束白
色百合,当蕾子疑惑地看向铭天,从他的眼睛里,她已经明白:这个酒会的全部来
宾,就只有两个,她,魏铭天。
还没等她想好该如何反应,铭天的手臂已经很自然地环住她的肩,并且保持着
让人无法拒绝的小段距离。顺着铭天的引导,蕾子在临窗的方桌边上坐定,窗外,
闪烁不定的,霓虹灯影。
抱着花,看着窗外的都市夜景,耳边有轻柔浪漫的乐声,蕾子真有些如在梦里
的幻觉了,不知道如何继续这顿晚餐。
铭天却一幅自然安静的表情,仿佛早已经商量好的,就是两人一起吃顿饭,并
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他轻轻递过菜单,微笑着让蕾子点几道自己喜欢的菜。
一位温文而绅士的男人,一顿轻松浪漫的晚餐。有花,有烛光,有女人在夜晚
无法拒绝的一切理由。
蕾子终于找不到可以开口追问这场骗局的机会,她可以做的,只有点两道菜,
然后再把菜单递给对面的铭天。
可是,整顿饭的气氛却全无尴尬。令蕾子担心着的情景根本都不曾有过。
起始,铭天讲了几个餐桌笑话,气氛活跃起来。菜点相继端上桌时,蕾子已经
随着铭天绘声绘色的讲述,快乐地游走于巴黎的卢浮宫,美丽的塞纳河畔,而那些
都是蕾子向往着的地方。
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了,身边的客人都陆续散去,二楼只剩下他们最后一
桌。北方的夜生活不太容易兴起,大家都已经习惯于早出晚归,这时候,应该是回
家睡觉的最后大限了。
铭天注意到蕾子的眼睛正在看周围的空桌子,就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纸盒,微笑
着递给蕾子:“打开吧,给你的礼物!”
蕾子略有些迟疑,会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吗?可是,铭天的整晚谈话里,并没有
涉及半点感情问题,不会吧?要接受吗?会是什么呢?
看着蕾子犹豫地看着小盒子,铭天鼓励她:“打开看看吧,如果你不想接受,
也没关系。”
她单纯地笑了笑,在铭天的面前,实在没有必要装出一张成熟而深刻的面孔。
就算因为他的成熟老道,就算因为她原本单纯。
接过纸盒,打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布纹纸包紧的木盒,再揭开盖子,居然里面
躺着一双木头鞋子!蕾子无论如何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份礼物,她已经忘记了就在
一分钟前还在考虑要不要接受它,而是拿着那双白底带黑色不规则圆点的木头鞋子
吃惊地看着。
木鞋是整块木头楦出来的,鞋的颜色和样式,很容易让人想起荷兰和奶牛的气
息,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铭天笑笑地看着蕾子:“这是去年到荷兰买的,我想你会喜欢。不值很多钱的,
异国风情是它的可贵之处。如果你喜欢,就拿回去玩吧。”
不必铭天这样说,蕾子已经喜欢上了那双可爱的木头鞋子。这样的礼物,她怎
么能拒绝呢?
何况铭天的温文,何况这个夜晚如此令她感觉亲切自然?
车子从容地穿行在车流里。
同样是坐在陌生男人的车里,而和吾生的那夜,是多么的不同啊。自从来到北
京,还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看看夜色中的北京,霓虹灯影中的都市夜景让她快乐着,
而铭天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更令蕾子如沐春风。
铭天的呵护,铭天的爱慕,时刻能令蕾子清晰地感受到,然而铭天是有分寸的,
丝毫不会给她带来反感和恐惧。她喜欢这样的气氛,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她
突然想到,铭天,就像父亲。
什么都不必操心,什么都不必去想,一切,都会由他打理得非常好,应该是和
父亲在一起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吧?看着铭天的微笑,蕾子的心安宁而舒适。
下了车,铭天拿起后座上的皮外套给蕾子披上:晚上冷,小心着凉。
外套披在肩上的感觉很温暖。而此时,蕾子的心,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关心,就
已经被深深感动。
铭天在离屋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房门打开后,转身离去。当铭天的背影在她的
视线里消失的时候,蕾子突然有一丝的不舍。
这个夜晚因为有了铭天的微笑和呵护,显得分外可爱起来。
林乐强的电话,刚好在蕾子刚迈进屋里的时候打进来。
他仍然坚持让蕾子回去。电话里,他的声音很恼火,为他无法左右蕾子的决定。
而从蕾子冷淡的坚持里,他仿佛看到那个令他害怕的结局。
林乐强会提出分手吗?如果这样坚持不回西安?蕾子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居
然有种潜意识在希望着分手的结局。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蕾子很想一切,都从头
开始!包括事业,包括,爱情。
放下电话,草草收拾了一下,就躺进被子里。黑暗的夜色中,眼前仿佛仍然是
铭天微笑的脸,那张让她感觉快乐的脸。林乐强的形象在这样的一个夜里慢慢淡出
蕾子的脑海,那么淡,几乎不容易被再次想起。
梦于是来了。梦中,蕾子的眼睛面对的是铭天慢慢压下来的脸,那张脸上仍然
带着让她感觉温暖快乐的微笑,而她在犹豫要不要接受的时候,一切却突然都不见
了。
12
九点了,菲云还没有睡。铭天说了晚上要来她这里,她在等他。
被铭天包起来之后,菲云的日子比从前悠闲了许多,不必面对一个又一个陌生
的男人,而是每天面对同一个,自然省了许多心机和脑筋,菲云感觉自己的人都变
得懒懒的。
房子不太大,两室一厅却也足够她住。可是,这个房子究竟是买下来的还是租
来的,铭天一直没说,这件事一直让菲云比较烦心。可当初谈的时候,只说是每月
给她四千块钱,衣服和其他用度另算,并没有提房子的事,所以,菲云也一直没有
开口问。
铭天不喜欢她再和从前的那些姐妹来往,于是,房子里的电话号码,她也没敢
给别人。
住了快一年了,房子的说法始终也不明朗,这会儿铭天又不在,菲云非常想找
个人聊聊天儿,也好打发一下心情。
翻了翻电话本,给娅娅打?手机还真通了,这说明娅娅这会儿还没活儿呢,菲
云一阵高兴。
“娅娅?”
“菲云?”
“你还能听出来我的声音呢?”
“你还有脸说?攀了高枝,连个音信儿都没了……”
“哪有,我过得还没有你快活呢。”
“得了吧,你要是不快活,咱们俩换换?”
“没正经的你……”
“哎,把你电话给我一下,我有空打给你,我得过去了,阿姐叫我呢……”
“哦……还是我到时候打给你吧。”
挂了电话,菲云愣了一会儿,懒懒地倚在床头上发呆。
13
窗外的夜色已经让铭天无动于衷,脑海里仍然充满着关于蕾子的一个个零落的
片段。他清楚地知道,他想得到这个女人,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蕾子的一切都
是令他心动的,包括她的安静,包括她的单纯。这个城市还有多少的干净和单纯留
给人们呢?如果有机会遭遇这种干净单纯,不去占有是种罪!这个城市还有多少女
孩的心里仍然留有一片蔚蓝的晴空呢?他接触的女人里,太多的势利,太多的逢迎,
太多的功利心,而蕾子,就像一朵幽谷里绽放着的百合,在世俗的胭脂红粉里,突
然出现,让铭天的眼睛为之一亮。
虽然心里想着的是蕾子,可铭天的脚步却走在通往另一个女人的路上。
客厅的灯还亮着,但菲云已经睡了。一件黑色的丝绸睡衣,雪白的腿有一段露
在被子外面,在略有些昏暗的壁灯光里,带着一种异样的性感。铭天边脱衣服边看
着女人憨态十足的睡姿,这是个可以让他疯狂的女人。
菲云在拥抱中感受到了异样,她知道是他回来了。
男人急切地寻找他最渴望的地方,可是,她狡猾地闪躲,让他数次不得进入。
“菲云啊……”铭天轻轻地唤着,带着急不可待。
“你怎么答应我的?还要我等吗?”女人却有着不可动摇的坚持。
听到这话,铭天兴致全无。又是逼他离婚。他无趣地放弃了。
当时那样答应过菲云,说要娶她。可是,那也不过是一句应承而已。如果承诺
的时候,已经知道那根本就是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那么就算是答应了,又值什么
呢?
他会娶这样一个女人吗?他的眼里再次出现蕾子的眼睛,清澈,单纯。而菲云?
女人似乎发觉气氛不太对头,转过身来把胳膊缠着男人的脖子,可是,她的手
被轻轻推开了:“我太累了,睡吧。”
花着钱养着她,还要看她脸色?铭天突然感觉这件事实在有些滑稽。
以绅士的风度对待一个过于世俗过于现实的女人,显然是不合适的。女人的胃
口怎么总是这样难以满足?当时把她包下来,她已经千恩万谢,无比幸福。可是,
现在她已经在要求做他的太太?怎么可能?铭天迷恋菲云的美丽,迷恋她成熟的身
体,他可以给她足够的钱,可以供养着她,但,娶她做太太?
他感觉着背后的女人仍然小心地摸索着他的背,带着些讨好。但是,他却无法
让自己重新找到感觉了。
蕾子呢?铭天开始幻想她的身体,那是未被世俗侵染的地带,让他放松而愉快。
可是,这会儿,他却很想拥着蕾子,那样一个小女人,也许会让他里里外外一起燃
烧殆尽。
菲云仍旧没有放弃,她太知道自己的魅力,她知道铭天不会轻易舍弃她,在她
的身上,他才会彻底地飞。可是,想做铭天的太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铭天的太太
出身高干,据说铭天的身家基础,还是出自那位岳父大人的浓荫庇护。关于铭天的
事,菲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那都是从前在夜总会的时候,听别人说的,可真的做
了铭天的女人,他反像嘴巴上了锁一样,关于他自己的事,半句也不再说给她听,
于是,她终于也知道得不太分明。
男人,女人,睡着的,未睡的,就都渐渐溶入这渐沉的夜色里,不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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