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这个春天,整个城市都在流行着一种介于粉色与紫色之间的色调,楠果也
很中意这个色彩,一件浅紫色的七分袖无扣衬衫,下摆略微散开,很贴身的裁剪,
下面是浅灰色的一步裙,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却不失妩媚。
她回家的时候,老轲已经出了门去地铁站。
稍显正式刻板的衣服,三下两下褪下来。转眼,楠果已经套上一件宽大的亮粉
色长袖T 恤坐在电脑前面。手里掐着下班路过肯德基时买的一只汉堡,美丽的傍晚
时光就开始了。
很多时候,快餐就被楠果这样独自在北京的白领所钟爱着。并不因为它如何美
味,只是快捷,方便,不必为吃食花太多心思、耗上太多的时间而已。
与六指的那一夜遭遇,已经随着警报的解除而淡化,直至不再清晰。被怀孕的
忧虑折磨着的半个多月里,楠果甚至也考虑过是不是试着与六指交往,但转而,她
就在笑自己无聊了。因为一夜激情,就非把自己的幸福勉强地寄托在一个不相干的
人身上,是多么可笑啊。她当然也知道,如果对六指说什么要与他相爱的话,会是
件多么尴尬、多么可笑的事。都市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类似的快餐爱情,做过就算,
做过就忘吧,谁真的当回了事儿,那才叫白痴。
再说,无论是网络,还是现实,每个人都不乏精彩浪漫的爱情!
可楠果却刚刚结束一段网恋,心情很不好。虽然没有把那个叫“晚秋”的人当
成自己生活里最最重要的人,可是,突然失去他,还是有些失落。
和晚秋认识的时候,楠果正和一个叫“老香”的网友侃大话西游,偏巧老香突
然掉线。这时,晚秋接了几句话,插进来和楠果聊起周星驰的喜剧来。聊天室里肯
安心地聊点话题,通常很不容易。楠果便一边等老香回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
晚秋侃。
那天晚上,老香没再上线。而楠果,却因此和晚秋认识了。
晚秋极尽温柔。极尽温柔了一星期之后,就得到了楠果的照片。那是一张处理
成茶色效果的艺术照,照片上的楠果,扮成二十年代旧上海的歌女形象,着一件亮
缎旗袍。相片上的女人五官模糊,夸张地上挑着的眉毛,让整个人都带着一份过分
张扬和独立的色彩,倒是与小歌女的气息相去甚远。
晚秋于是更加温柔地对楠果。那一个多月,几乎是楠果最幸福的时光。当然晚
秋的爱情不乏一些条件,例如不断暗示楠果要见面,不断暗示自己的爱情,已经到
了非要当面表达的程度。
楠果坚持着,然而,最终,她不可饶恕地认为这一次可以例外,于是,两人约
在历史博物馆前见面。
见面导致了无法改变的结局,分手。楠果不认为晚秋有什么不好,但他确实也
没有什么好。与周围其他的男人没有什么不同,现实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虽然这实在不是他的错。错的是,楠果爱着的,是网上那个温柔解语的晚秋,那个
善解人意的晚秋,而不是博物馆前的那个男人。现实,就是这样残忍,容不下一丁
点梦,所有的,都在太阳下被瞬间粉碎,最后气化,简直连一丝碎片都难寻。
还没等见面结束,楠果已经明显表达了自己的失望。她不再想听晚秋说什么,
只推说自己有事,急急地走了。再上线,楠果已经改了名字叫做“终于见光死”,
晚秋执著地在屋里等着楠果的出现,一直到楠果下线时他仍然在。
楠果记得他们每天都要去的那间聊天室叫做佳人有约,那天晚上,佳人仍然在
线,要约的人,却已经不再是他了。
楠果从来没有觉得要为对他的绝情而惭愧内疚,谁知道这个男人如此痴心的背
后,也许只是希望与楠果这样一位容貌还不错的女人春风一度呢?楠果的女朋友曾
经劝过她,总是这样看男人,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找到爱情。可是,楠果仍然改不了,
还是这样想。
自从那一晚与晚秋结束,楠果就换了一间聊天室,与佳人有约彻底告别,也算
就此忘记了那一段糟糕的网恋。
在“曾经沧海”这间聊天室里,楠果是个陌生人。看着屏幕右边的名单里,都
是极生疏的名字,也没有什么意思。但,网恋就是这样,或许就会在你全新登场的
时候,又突然给你一次意外的邂逅,然后,结续一段新的恋爱。
楠果爱着网恋,她还不知道自己爱着的,究竟是网上的某个人,还是网上的爱
情所能给予她的在现实中无法得到的温情呵护?白天,工作的忙碌,夜晚,无人的
空寂,这样的都市女子,虚拟世界里的关爱注定让她无处可逃,她需要!
在新的起点,楠果用心的取了个名字叫做“今夜只有你”,满煽情,满动人。
果然,没有多久,就有一位网友过来对话。
〖HTK 〗一叶扁舟:你好,今夜,不错的名字。
今夜只有你:你好,你的名字也不错:)
一叶扁舟:你是女孩子?
今夜只有你:你怎么知道?
一叶扁舟:简单,因为你结束句尾是个微笑表情。
今夜只有你:?细细,很难过的告诉你,我不是女孩。
一叶扁舟:算了吧,别装了。男孩不会像你这样说话。
今夜只有你:细细,好吧,就算我是。渡我过时间的河吧:)
一叶扁舟:听过蔡琴的那个歌?你是我过河的一叶扁舟?
今夜只有你:当然:)
一首歌,就此开始了两人的话题。
一叶扁舟很矜持,直到下线,也终于没有说出任何关于他现实中的状况,而且,
他对楠果也没有追问过任何诸如住哪儿、上班与否的问题。楠果有些被他的独特打
动了,然而,一叶扁舟已经送来了一句:我要下线了,再见,希望再见你。
楠果只好道一句晚安,随即,那人就离开了聊天室。
2
蕾子来北京快到两个月了。五一劳动节马上就要到来,公司里气氛不错。那个
让蕾子头疼的上司还真如最初想像的,待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人了。蕾子在公司里做
过策划,做过项目,广告,也做内容。年轻的网络新锐,年轻的团队,尚有些不太
成熟的管理方式,都让这个新兴行业有着太多不同于传统产业的特点和缺陷。只是,
大家每天忙忙碌碌的,被CEO 嘴里不停描绘着的关于纳斯达克的梦想感染着,生活
天天都是新的,每个人都坚信,不需要等到年底,大家都会摇身一变,成为身价百
万的互联网界的新贵。
赚钱的感觉,真好!
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总是一件很令年轻人兴奋的事情。每个月的奖金里都
有一部分是公司的股份,如果自己愿意,可以变现领取。但蕾子都存在自己的股份
里了,只为那个遥远却又真实的梦。她希望年底上市的时候,让妈妈大吃一惊,让
她看到自己一下子赚了那么多钱,重新认识自己!
蕾子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心情都会立刻快乐起来。她太需要用钱来证明自己
也是个独立的人,离开林乐强,离开妈妈,她一样可以生存,并且,生存得不错。
刚刚发了工资,厚厚的一沓。互联网行业的薪水普遍高于其他行业,这也是新
贵的特色之一。虽然钱不少,但北京的消费确实也不低,每个月的工资最后也不会
剩下很多,没看到买了些什么,钱却是没有了。妈妈在电话里除了要女儿快点回去,
再就是说让蕾子攒些钱,以备不时之需。蕾子总是撒娇地笑笑,然后耍着赖叫着自
己永远不会下岗。妈妈就会在那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
下了班,又在网上耽搁了一阵子,突然不想回宿舍了。五六个女孩子,到了晚
上会非常闹,看电视,洗澡,聊天儿,给男友打电话,一团乱。有时要闹到下半夜
一两点才会安静。蕾子突然想这个晚上不如就在办公室里过夜,索性就不回去了。
试下通宵上网。
3
楠果的夜晚,照旧在网上打发时间。她换了间屋子:佳人有约。很好听的名字。
看看右边的在线名单里,有一个网友叫做“半夜削梨皮”,听起来带着日本恐
怖片特有的阴森色彩,楠果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她主动过去打了个招呼:
楠果:削了给我吃吗?梨皮?
半夜削梨皮:有梨,皮也削了,只可惜是我自己吃了。
楠果:再削一只,我可以等第二只:)
半夜削梨皮: 第二只不想削了,我打算带皮吃。
楠果不知道如何继续,正愣着,那人又说了。
半夜削梨皮:半夜削梨皮,是因为没饭吃,懂了?傻妹妹。
楠果不禁笑了,从梨皮的话里话外,可以感觉出,这大约也是个妹妹。
楠果:半夜削梨皮,听着挺碜的,恐怖!
半夜削梨皮:比夜半歌声好些吧?
一句夜半歌声,让楠果突然想起了老轲,老轲此时不知道在哪里唱歌呢,虽然
没到夜半,但也很晚了,应该快回来了。
楠果:你不要吓我啊!我那夜半唱歌的朋友就要回来了。
半夜削梨皮:哈哈哈,我是蕾子:)你是说老轲吧?细细。
楠果这才知道这梨皮就是蕾子,而网下的蕾子是多么文静啊!尽管早就明白网
友在网上网下的差距和不同,但楠果仍然被“梨皮”就是蕾子的事实给吓了一跳。
蕾子换过来名字,和楠果接着聊。
蕾子:老轲还没回来吧?
楠果:是啊,这么晚,你还在公司里?
蕾子:嗯,今天晚上不想回去了,在公司里通宵。
楠果:公司里工作很忙吗?
蕾子:不忙,我在聊天儿:)
楠果:哦。
换过名字,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两个女孩子,半夜的时候在聊天室里相遇,
通常不会有太多可以选择的话题,但如果换成在现实中,总会有些不同,至少就服
装和化妆品也可以说上一会儿,但很遗憾,是网上。
蕾子:楠果,你先聊着,我去BBS 上转转:)
楠果:哦?等老轲回来,我们一起上网陪你啊?
蕾子看着楠果送过来一张极乖巧极温馨的笑脸,眼前仿佛就现出楠果的模样:
短发,大眼睛,修成郑秀文一样的眉形。她和老轲一起陪自己上网??蕾子仿佛看
到了老轲正坐在楠果房间里的电脑前,而楠果就趴在老轲的边上指着屏幕说说笑笑。
不知怎么,想到这些的时候,蕾子有些不快乐。
蕾子:老轲晚上回来也上线啊?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这样问了一句。
楠果:有时会上的啊,我有时晚上会饿,我们一起做宵夜,那边煮着牛奶,这
边就在线上玩。
他们一起做宵夜吃?因为楠果会饿?蕾子努力设想着那样的情形,越发不快乐
起来。那个地铁站的夜晚,老轲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出租车里安心地依靠着他睡去,
包括那个清晨,老轲看着她的眼睛,都分外清晰地出现在蕾子的脑海里。可是他和
楠果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蕾子,你究竟要怎样?你究竟想和老轲怎样?为什么要介意老轲和楠果的亲密?
是因为你已经爱上他吗?蕾子盯着屏幕,看着楠果看似无意地有一句没一句提及老
轲,不断地问自己。
无疑老轲是让蕾子安心的那种男孩。林乐强会让她感觉自己只是个废人,什么
都不必做,一切听之任之就好。但老轲却会让蕾子做自己。与老轲的相处更多在网
上,可是,见了那一次之后,蕾子就知道,在老轲的面前,自己怎么样他都是会理
解的,她尽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而能做自己,在这样的一个都市里,又是多么困
难的一件事啊。
这是爱吗? 在这样一个独自一人的夜晚,面对着楠果的言语,蕾子一次次在心
里问自己。
楠果:蕾子?你在吗?
楠果好半天没看到蕾子说话,却看到蕾子的名字还挂在右边的名单里,猜到她
可能是在那边发呆了。
其实楠果的话基本是由着性子胡说,晚上,老轲根本不会去她的房间,合租的
房子里,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楠果有机会恐怖尖叫,而引来老轲的英雄救美,
可是,楠果仍然那样胡说了。她想让那些毫无根据地胡说八道,能让蕾子感觉出自
己与老轲关系的非比寻常。
霸着。楠果很清楚自己的目的。
那个夜晚,在蕾子出现在她与老轲的小屋之前,老轲是楠果的。没有承诺,没
有默认,但是,老轲只是楠果一个人的。楠果从没认真想过自己与老轲的关系,也
没有想过老轲对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习惯了老轲生活在她的周围,而因此
带来的一切都让她备感快乐舒适。和一个流浪歌手同租一套房子,这对楠果来说是
一件非常有吸引力和非常刺激的事情,当然,更何况老轲还是一位极不错的合租者。
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都霸着!不管将来会怎么样,至少现在为止,楠果不希
望老轲因为某个女孩子离开自己的生活。
蕾子:楠果,我有点累了,我想下线一会。
没等楠果回答,蕾子已经离开了聊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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