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5 “老轲哥哥?你在吗?”小月儿急切地发去一个信息。
“在。”老轲的假期过得有点心不在焉。
“我回来了!呵呵。”
“今天才六号,回来这么早?”
“老轲哥哥,我想去看你?”
“看我?干吗?”想着小月儿不听自己劝阻,非跑去看那个混吃等死,老轲不
禁懒懒的,不太愿意去搭话。
“晚上我去西直门地铁找你吧,成?”
“哦,你愿意来就来吧。”
不太想再跟小月儿瞎掰,老轲关掉了OICQ。
楠果一大早就出门和朋友到青龙峡玩去了,小屋子里只剩老轲一个。本来想打
电话给蕾子,也没什么事,约她出来遛遛,聊聊天儿,可电话究竟还是没打。蕾子
现在在做什么呢?恍惚中记得蕾子好像有个男朋友在西安吧, 她是不是回西安了?
蕾子在灰色轨迹的歌声里带泪的眼睛……纷乱的想法把老轲的心搅得乱乱的,除了
小妹和妈妈,还没有过谁让老轲如此烦心如此拿不定主意,他非常想马上就见到蕾
子,不知道会说些什么,但,看看也好。让她蜷在自己的身边,哪怕只是悄悄地不
做声,就那么依偎着,不言语。
依偎?老轲被这个词吓了一跳,然后他摇摇脑袋,傻笑了一下。
打开OUTLOOK ,新邮件,调出蕾子的邮箱地址,空空的内容框里,老轲一时间
不知道从何下笔。
“蕾子,我,老轲。
放假回家了没,
我在北京。
老轲”
不知所云。
可看起来也只能如此,因为实在想不出什么要说的,原本也没有什么事要说。
突然感觉自己行为挺傻的,像个害了单相思的小男生。
单相思?
关掉了OUTLOOK,老轲决定看看网上新闻。
看看新浪网的新闻,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关掉了电脑,他背着吉他出去了。
6
西直门地铁站人流来往如梭。
春天似乎一转眼间就过去了,北京的夏天,总是急不可待地提前赶到。老轲穿
了一件宽大的背心,一条牛仔裤,傍晚的天气非常怡人,是初夏特有的温和适宜。
今天他没有以《梦回唐朝》开场,而是一坐定就唱起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唱到结尾处,有一
个女孩出现在他面前,吊带背心,肥肥大大的韩式牛仔裤,眼看着裤腰就要挂不住,
随时要脱落的样子。老轲正抬头看,女孩已经哈着腰,大大的眼睛盯着他问:“你
是老轲哥哥吗?”
小月儿到了。
老轲没有停下手中的吉他,只是看了小月儿一眼,示意她坐下。小月儿大大咧
咧地坐在老轲边上,把双肩小背包打开,拿出一本《当代歌坛》,一边偷偷用眼睛
瞅着老轲。
一曲终了。老轲转过头来看看小月儿,那一身行头老轲一眼便看出来是标准的
哈韩一族。小月儿也有一双同蕾子一样漂亮的大眼睛,只是蕾子的眼神里带着清澈
的单纯和少许的忧郁,而小月儿的眼睛里,一片空白,空洞,让你白费一番力气,
却什么也看不出。
七十年代的眼睛里写着无聊和颓废,八十年代的眼睛里写着茫然和空洞。唉,
这可怜又可气的八十年代,老轲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老轲哥哥,你和我想得不一样!没有我想像中的酷!”小月儿很认真地看着
老轲说。
“什么是酷?”老轲倒挺喜欢小月儿这种初次见面就毫不做作的气质,两人从
第一句话起,就已经像非常熟悉的朋友一样。八十年代的孩子眼里,所有的所有在
他们眼里都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就根本无所谓什么拘束,更无所谓什么手足无措、
什么害羞这样的概念。有很多词汇已经永远地被剔除他们的字典,而同时也有很多
新鲜的不为大多数人知晓的词汇被快速地填充进去。
小月儿赶快搬过来她手中的杂志,指着一幅“HOT ”的彩照对老轲眉飞色舞地
说:“你看,你的头发要是染成这样的,再削成这样的形,穿一件这种款式但颜色
要红色的T 恤,再坐在这里,肯定酷毙。”
老轲一时竟然不知道接什么样的话才好,况且现实中的他,本来也不是个很喜
欢言谈的人。
小月儿的世界和他是不同的,他用来谋生的方式,在小月儿眼里,不过是场做
作的SHOW,而她的眼里,生活本身也就是做秀,甚至爱情。
“老轲哥哥,唱个《孩子》吧?会吗?”小月儿兴致勃勃地。在她看来,有一
位在地铁里卖唱的老轲哥哥,是一件很NB的事情,虽然老轲看起来不太符合她想像
中的标准,但,他毕竟还是个地铁中的流浪歌手啊,这个称谓,都够让其他女孩子
羡慕的了。看着小月儿热情的眼睛,老轲实在不能说他才不屑去唱那种像害了疟
疾一样的韩流组合们所谓的歌,可他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吉他声响起来,是一首很老的黑豹的《DON'TBREAKMYHEART 》,小月儿有点失
望,但转而她的注意力就被身边过往的行人吸引住了,她把吉他套上的钱往中间收
了一下,然后就面有得色地坐在那里,一会儿看看丢钱的路人,一会儿看看老轲,
这样一个酷毙的夜晚,回去说给宿舍里的女孩听,该是多么让人羡慕啊。
身边同样坐了一个女孩,而同蕾子在一起的那个傍晚,是多么的不同啊。
蕾子坐在身边的时候,老轲的心是那么宁静安然,说不出的恬美怡人,而此时
小月儿在身边一刻不能安静地待着,反让老轲感觉有点难受,甚至可以说是手足无
措。她挑衅卖弄的眼神,在路人眼里,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弹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还不到九点半,老轲就收了摊,领着小月儿朝外面走
去。
在一个小店里买了一瓶可乐递给小月儿:“今天钱少,只能请你这个了。”老
轲把可乐递给小月儿。
小月儿没伸手去接,反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来一瓶罐装冰咖啡:“我喝这个吧!”
老轲举起可乐喝了一口,看着小月儿手里的冰咖啡,一时又没了话。这个自己
在网上曾给予了很多关心的小女孩,在现实中,却让老轲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并且,极度陌生。
“我们去酒吧吧,我请客!”小月儿非常大方地说。
“哦?去哪儿?”
“三里屯远了点,就西直门往西也有一条酒吧街,找一家坐吧?”小月儿用很
熟悉的口气说。
出租车还没开上五分钟,拐进一条小街里,眼前就出现了一排酒吧。没有三里
屯热闹,但也另有一番情调。
小月儿很内行地领着老轲找了家酒吧进去。
桌椅都是木制,看似笨拙的设计式样,感觉还不错。
“你要什么?”小月儿问。
“哦,随便吧,不喝酒。”
小月儿回头对侍者说:“一瓶干姜水,一瓶克罗那。”
侍者应声走了,小月儿重新转过头来,很仔细地看着老轲说:“老轲哥哥,你
没发现自己挺帅的吗?要是好好包装一下,你准能出名。”
老轲皱了皱眉,问了一句:“你看到混吃等死了?”
一听提到混吃等死,小月儿立刻神情淡然,不太高兴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
才说了她去桂林的事情。
混吃等死只是请她吃了一顿饭,晚上在穿山公园散步的时候,混吃等死就要带
小月儿去一家宾馆,那里有他早就订好的房间。可小月儿贪恋着穿山公园草坪上的
露天大排档好玩,不想走。后来混吃等死哄了又哄,小月儿仍然不肯,他就没了耐
心。要知道五一桂林的房间很不好订,费了这番心思,小月儿还不肯去,岂不是白
费力了。当时,他的脸上就不太好看,小月儿是给人宠惯了的,哪受得了人家给她
脸色看,两下一语不合,就散了伙。
混吃等死连送也没送她,转身就走了。搞得小月儿打了导游给她的宾馆电话,
一路打车才回去,一提起来就气得不得了。
老轲听了反松了口气。感谢他们翻了脸!感谢上帝!
“老轲哥哥,你说男人女人在一起,除了做爱,就没有别的可做了吗?”小月
儿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老轲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但愿小月儿在昏黄的灯影里没有注意
到老轲瞬间的惊讶,不然,她一定会笑他老土的。
“小丫头别问这种问题。”老轲简单地表示拒绝回答。
“哼,小儿科,毛片我都看过,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土。”小月儿很不以为然
地说,她以为老轲哥哥在网上最护着她,也宠她,说这些有什么了不起呢?自己是
独生女,心里就把老轲当成了哥哥看待,便更加没有了禁忌。
老轲突然感觉小月儿与自己似乎生活在两个世界,虽然两个人之间只差着那么
五、六岁,但很多很多规矩,在她那里,都不值一提。谈话越发显得不知下文。而
在小月儿眼里,做爱就是做爱,谁都做,有什么不可以说?卫慧可以把自己的做爱
写成书来卖,而她只是问了一下,实在是再自然不过了。
“放假没回家吗?”老轲换了一下话题。
“才不回去呢,一回家我爸就没完没了地说学习的事,我妈除了买衣服做好吃
的给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在家里待着怪烦的,没意思。反正现在钱还有不少,
不用回去了。”小月儿很有些抱怨了,似乎老轲提及回家的事,让她很不开心。
“你就一下子跑桂林去,家人知道吗?”老轲问。
“知道。我就告诉我爸,是学校组织活动。老轲哥哥,漓江真的好美,水清极
了,游船上往下看,水都能看到底呢。”虽然与混吃等死的网恋也不可避免地遭遇
了见光死,甚至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但小月儿说起桂林来仍然兴致不减。
酒吧的夜晚,就被小月儿的桂林旅行汇报填满了。老轲只是个听众,忠实而认
真地听报告,不掺入意见,也不打断。
7
夜,来了。
看看已经十一点钟,老轲有点担心小月儿的宿舍是不是已经关门了,直催她回
去。小月儿却神秘兮兮地告诉他:“送我回去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嘻嘻!”
这样一直磨蹭到十一点半,总算她才答应让老轲送她回去。
按照小月儿指的路,出租车一路开到阳光广场附近的一个小区停了下来。
小月儿付了车费,拉着老轲下车,朝一座楼走进去。直走到顶层,进了屋,小
月儿熟练地打开了门口的灯,于是整个房间就呈现在老轲的眼前。
这是顶层的阁楼式斜顶房间。一进门感觉不太规则,卫生间也在房间的一个角
落里。屋子里看得出来是仔细装修过,三角形的斜屋顶被布置得很有情调,落地窗
下,是一张很大的床垫,上面随意丢着一只布制咖啡猫,一只史努比狗。小屋子里
到处贴着HOT 和NRG 的大幅照片,桌子上有点零乱地堆着衣服和小饰品什么的,一
台电脑倚在一边墙角下。屋子不大,充满了小女孩的气息。
老轲没出声,回头看着得意洋洋的小月儿。
“我租的窝,怎么样?不错吧?嘿嘿!”小月儿说不出的得意。一个屋里住四
个女孩子,学校里的宿舍条件已经非常不错了,但她仍然不喜欢,终于想办法巧立
名目,要来钱租下这间小屋,虽然一个月租金就要八百块,但,她撒个娇,随便说
个理由,老爸的钱就乖乖地汇过来了,钱实在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她可以在自
己的房子里上网了,再不用跑网吧里,速度慢得要命,而且机器烂得要命。
“再不回宿舍住了吗?”老轲看着屋子,竟然生出一丝担心。
“当然不回去了,这里多好。”小月儿说着,突然把灯熄了,房间里顿时黑下
来,玻璃的屋顶上,月光洒进来,一片美丽的月华。
“漂亮吧?晚上可以躺在床上看星星的。”小月儿极力向老轲推荐自己的小窝
种种妙处。坐在小月儿的床上,看着月光中小月儿无忧无虑的脸,老轲想劝她很多
话,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始。
“老轲哥哥,你五一干吗了都?”小月儿好奇地问。
“唱歌,打工。想我的妹妹。”
“你的妹妹在哪儿呢?”
“她在天上。”
“啊?她死了?”
“……”
“啊,怎么死的啊?”
“她要是活着,就和你差不多大。她是被车撞死的,八岁的时候。妈妈也死了。”
老轲平静地说。
“你很想她们吧?”小月儿不再笑嘻嘻,难得地严肃起来,月光里,她的眼睛
亮闪闪的。
“嗯,我很想她们。如果她们还活着,我一定会让她们幸福,让她们生活得好,
可是,想做这些的时候,她们已经不在了,连个补就的机会都没有。你有父母,要
懂得珍惜懂吗?否则,像我这样,就只剩内疚了。你懂吗?”老轲看着小月儿说。
小月儿使劲点了点头,不知道她的点头是在同意着哪一部分的意见。
“你休息吧,我要走了。”老轲站起来,背上吉他。
“住我这里,我们聊天儿吧?”小月儿说。她很想留住他,就和他聊聊天儿,
听听他的故事也是好的。这样的夜晚,有老轲在,将会多浪漫美好。
“不,我回去了。”老轲边说边到门口,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要随便
带网友来这。”
“嗯,我知道!”小月儿又恢复了一派成熟的老道模样,很不以为然地答应着
老轲。
老轲回头刚拧门把手,小月儿突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一边嘻嘻笑着说:要拥
抱告别的!老轲被她搞得哭笑不得,只好转过身来,拍了拍她的头:再皮,我打你
了!
小月儿就很不满意地撅着嘴,背着手,看着老轲把门打开,走了。
楼下,路灯很亮。老轲很沉地坐在地上,打开吉他套,随手弹起来,乐声里,
小玉惊恐的眼睛再一次浮现在他的面前,慢慢的,那双眼睛又变成了蕾子的,单纯,
清澈,带着一点老轲也不可知的忧郁执著。
“大半夜的,你丫有病啊!”随着一声叫骂,从一个窗子里丢出来一只玻璃瓶,
应声落地,碎了。
老轲收捡了东西,走了。
孤独的夜晚,孤独的归家的身影。他很希望蕾子就在自己的身边,可以与她相
伴着散步,那样,他是可以走上一整夜的。那是个怎样乖巧而沉默的女孩啊。虽然
两个人都不爱说很多话,但,相处的时候,却分明互相知道对方的心情。那种默契,
那种默默的相知,还有几个可以体会呢?
感觉另一个人的心情,从她的呼吸,从她的气息里,就足够了。又何必问许多
话,又何必非要朝夕相处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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