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遇上爱(17) 李妈答应着去了,上房里依旧打着牌,三小姐下手坐着的是徐统制的夫人, 徐太太就问:“这位尹小姐,是不是就是昨天和六少一块儿听戏的那位小姐?” 三小姐笑了一笑,并没有答话。何太太就说:“听说很美丽的。”另一位翟太太 笑道:“六少的女朋友,哪一位不美丽了?”三小姐抿嘴笑道:“反正我们家老 六还没有少奶奶,所以他交什么女朋友,也是很寻常的事。”正在说话间李妈已 经回来了,三小姐随口问:“尹小姐回来了吗?”李妈答:“回来了。”又说: “我去时尹小姐上楼去换衣裳了,倒是六少在楼下,说叫太太不要等尹小姐吃饭 了,他请尹小姐吃晚饭呢。” 三小姐听见慕容沣来了,不由问:“六少还说什么了?”李妈答:“六少并 没有说别的。”三小姐想了一想,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扰那两个人,于是就叫厨房 先开饭了。本来女人的心理,是最好奇不过的,在席间徐太太就忍不住问:“看 来这位尹小姐,到底是不同寻常。”三小姐笑道:“寻常不寻常,哪里说得清楚 呢?”她越是这样含糊其辞,几位太太倒觉得越发肯定,在心里揣测着。 这种事情本来传闻得最快,而且慕容沣连日里请静琬看电影、跳舞、吃饭, 两个人形影不离老在一块儿,他的行动本来就有很多人瞩目,更是瞒不住人。静 琬因为有事相求,何况慕容沣一直待她极为客气,所以并不敢十分推辞。她为着 许建彰的事牵肠挂肚,忧心如焚,所以总是打不起精神来玩乐,慕容沣于是想着 法子想博她一笑。为着她想学枪法,这日特意带她去大校场上打靶。 徐治平本来因为驻防的事来见慕容沣,在督军行辕等了许久,才知道慕容沣 到校场上来了,只得又坐了汽车到大校场来。那校场是慕容宸在世时所建,一眼 望不到尽头的平整白条石铺地,原为检阅时用,平常也用作卫戍的射击练习场地。 因着慕容沣在这里,四面都放出岗哨,隔不多远,就有卫兵持枪伫立。 徐治平老远看见城墙根下立了靶子。沈家平在一旁,替慕容沣装好子弹,慕 容沣接过枪,对静琬说:“这种枪后坐力要小些,但是手也得稳。”他自幼在军 中,从小就把玩枪械,一扬起手来,只听“砰”一声,那边负责看靶的人已经欢 呼了一声,嚷:“红心!红心!”他将枪递给静琬:“你试试吧。”见她用一双 手握住了枪,低头替她看着准星:“低一点,再低一点,好,开枪。” 静琬虽然有预备,可是扳机扣动,后坐力极大,手里的枪几乎就要拿捏不住, 慕容沣伸手替她拿住了枪,回头来见着徐治平,方打了个招呼:“徐叔来了。” 徐治平倒是规规矩矩行了礼:“六少。”慕容沣问:“徐叔是有事?”徐治平说 :“从去年冬天起,俄国人派在铁路沿线的驻军越来越多,前天俄国人又说要增 加驻防,依我看,这帮俄国佬没安好心,咱们得有个防备。”慕容沣“嗯”了一 声,说:“那徐叔是什么打算?” 徐治平道:“应该增兵望承铁路沿线,防着俄国佬玩花样。”慕容沣说: “承州的驻军集结在余家口至平阳,若是调兵北上,对颖军的防守可就要减了。” 徐治平道:“颖军正跟姜双喜的安国军打得不可开交,南线一时无虞,眼下正好 抽兵北上。”慕容沣想了一想,说:“不,还是从你的望州驻防抽调三个旅,布 防到宁昌至桂安的铁路沿线。”他们说着话,静琬已经自己开了四五枪了,枪枪 都是脱靶,最后一枪好容易打到了靶上,擦过靶边又飞了出去。慕容沣瞧着,忍 不住哈哈大笑,静琬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他便说:“你瞪我做什么,我可替 你记着呢,这子弹要六毛钱一粒,你已经浪费了好几块钱了。”静琬哼了一声, 说:“做九省巡阅使的人,原来也这样小气。” 他说:“对着你,就是要小气一点,谁叫你对我小气呢。”静琬将脚一跺, 斜睨了他一眼,似是要埋怨他却又忍住的样子。徐治平瞧着这情形,于是欠身告 辞道:“六少,那我就按你的意思,先去调兵。” 慕容沣接过枪去,交给沈家平重新装子弹,随口只答应了一声。徐治平离了 校场,并没有直接回望州去,而是去到常德贵府里。常德贵本来有大烟瘾,下午 无事,看几位姨太太打麻将,他自己抽了两个烟泡,方起身替七姨太太打牌,三 姨太太就嚷:“这人可太偏心了,咱们姐妹几个玩得好好的,偏他要来插上一手。” 另几位姨太太也不肯干了,正是莺声笑语,吵嚷得热闹之极,只听门外有人笑道 :“贵兄好福气啊。” 常德贵见是徐治平进来,他们是通家之好,忙起身相迎,先让至烟榻上叙了 几句闲话,几位姨太太另去花厅里打麻将,只留下一个丫头烧烟,常德贵方问: “你来见六少?”徐治平本来不抽烟,只将那茶吃了半碗,慢吞吞地说:“还不 是为驻防的事。”常德贵问:“那六少怎么说?”徐治平捻了捻唇上的两撇菱角 胡子,微微一笑:“他叫我调三个旅,到宁昌至桂安之间。”常德贵又惊又喜, 放下了烟枪,抱拳道:“老弟,还是你有法子。” 徐治平说:“自从打完了仗,我看他的心思就不在正道上。前几个月为了个 女人,竟然花了那么多的钱去办什么学校,后来又捧女戏子,日日只知听戏,听 说这两天又迷上一个,今天看他在校场里教那女人打枪呢,我跟他说话,他也是 心不在焉。大帅若是地下有灵……”他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常德贵将大腿 一拍,说:“反正这小子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 徐治平说:“说他是刘阿斗,那也还不至于。你瞧打仗的时候,他比起大帅 用兵也毫不逊色。就是为着这几分聪明劲,所以才骄横,不把咱们这群老家伙放 在眼里。我瞧他就是走了歧路,迟早得出事。”常德贵拿起茶碗,咕咚咕咚一口 气喝完,将嘴一抹,说:“大帅临死前虽没有留下一句话,但咱们几个老人是瞧 着六少长大的,说句大话,他要是犯了错,咱们就应该指出来。树长弯了得扶正 过来,那人走了歪路,就得将他拉回来。” 徐治平用碗盖撇着那茶叶,说:“我倒听见说——六少有意要跟颖军议和。” 常德贵一听,砰的一掌就拍在那炕几上,炕几上的茶碗、点心碟子、烟灯、烟枪、 烟钎……一应家什全都被他这一掌拍得跳了起来,他整个人也跳了起来,张口大 骂:“小兔崽子!没出息,老子跟着大帅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江山,他一句话就想 拱手送人!他要议和,先来问问我这杆枪答应不答应!”说完抽出腰间的佩枪, “啪”一声就拍在炕几上。 徐治平忙拉住他,说:“老哥,小心,小心。”常德贵气得七窍生烟:“该 小心的是那小子,自打他掌事,什么时候将咱们哥几个放在眼里?咱们明里暗里, 吃过多少亏了?他听着刘子山那帮不成器的东西挑唆,一味地偏袒他们,跟他一 分辩,他就摆出巡阅使的架子来压着老子,老子看在大帅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 他倒还越发登鼻子上脸来了。咱们跟着大帅枪林弹雨的时候,他小六子还躲在他 娘怀里吃奶呢。如今大帅眼睛一闭,他就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就算他是大帅的儿 子,老子也跟他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