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 年底,陆岩松递交了辞呈。几天以后,陆岩松就和魏吟荷离开了北京前往上海。 虽然还没有查出谁是泄密者,但是实际上这个人的范围是如此之小——在哈勃内 部,接触过全部财务资料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陆岩松,另外一个就是李颖。这也让 周子强非常吃惊,自己如此信任的李颖竟然会是那个泄密者! 虽然并没有找到什么证据,但是李颖仍然被随便找了个理由辞退了!当听到这个 残酷决定的时候,已经是心如死灰的李颖早就没有了丝毫的愤怒,她很快收拾好自己 的物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哈勃。这里已经带给她太多太多痛苦的回忆了,现在她想 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又过了几个月,周子强在报纸上看到了陆岩松的消息:他已经就任聚合传媒的CFO ,并信誓旦旦地要在一年之内将聚合传媒在纳斯达克上市。而这一次他没有食言,还不 到一年的时间,聚合传媒就顺利登陆纳斯达克,并成为中国概念股中的明星。 哈勃已经被投资人接管,而周子强已经被排除在核心之外了——哈勃新成立了一 个由钱勇、凯文、张亮禹三人组成的管理委员会,负责管理哈勃日常的经营活动,甚 至只是一笔5000元的支出,都必须经过委员会的批准才能生效。 虽然哈勃已经没有自己多少事了,周子强仍然还想为哈勃做点什么。可是,钱勇 和凯文已经接管了哈勃并制定了新的发展策略。一方面,他们启用了梁朋这位“海归” 担任哈勃的副总裁,由他负责哈勃整个海外市场的开拓,期待通过海外市场的拓展来 弥补哈勃在国内市场的亏损。另一方面,他们已经开始为哈勃物色下家了,毕竟对于 风险投资来说,他们最终的目的并不是经营好这家公司,而是将其出售获得利润。通 过这几个月的熟悉情况之后,他们更是感觉到哈勃在短期之内已经无力走出太阳的阴 影,在市场上的颓势已经很难扭转,如果不能够尽快将它卖出套现,恐怕哈勃就会像 阳光下的冰淇淋,越来越不值钱了。 在哈勃秘密向外发出希望出售的意向之后,已经有包括罗莱希尔、威尔逊等跨国 电信设备商的高层先后到哈勃来访问。虽然从风险投资的角度来看,哈勃已经是一个 失败的案例了,但是对于像罗莱希尔和威尔逊这样的电信巨头来说,哈勃的价值仍然 不可低估。在过去的传统电信时代,罗莱希尔和威尔逊都曾经是行业的霸主,曾经垄 断过整个电信设备市场。但是,随着整个电信网络IP化的趋势,罗莱希尔和威尔逊发 现也许是因为以前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他们并没有做好应对新变化的准备。结果, 自己原来占据优势的传统交换机业务日渐萎缩,而在新兴的IP网络设备上却拿不出有 竞争力的产品。如果这样发展下去,他们迟早会被新兴的比特、克劳德甚至太阳、蓝 海等公司甩下。 但是,这些老牌跨国公司也有自己的法宝,那就是收购。他们仍然拥有令人羡慕 的品牌,在资本市场上他们仍然能够筹集到足够的资金,只要他们宣布并购能够给自 己带来互补效应的公司,他们的股价就能够继续上涨,而只要股价能够维持在高位, 他们的CEO 等管理层就仍然能够坐在高位上,拿着丰厚的报酬。 对于这些老牌电信设备商来说,他们早就已经开始在全球寻找并购对象了,而中 国的几家电信设备商早就让他们垂涎三尺了。早在2001年华正奇在公司内部宣称太阳 准备上市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蜂拥而入,希望能够分得一杯羹,只是最后他们发现华 正奇根本无意出让太阳的控制权才作罢。他们跟蓝海也曾经谈过,蓝海掌门人唐和平 明确表示,合作可以,出让控制权不可能,因此也只能知难而退。对于他们来说,自 己眼前的问题不是仅仅参股一家中国公司就能够解决的了;在资本市场日渐强烈的压 力下,只有收购一家中国公司,把它的业务完全并入自己的公司,才能获得资本市场 的青睐。 这次,哈勃这块肥肉主动送上了门,他们怎么能不感兴趣?同在电信行业,他们 对哈勃的情况一清二楚,也知道哈勃面临的困境,因此故意压低价格。钱勇他们虽然 恨得牙痒痒的,但是由于确实也没有更多合适的买家了,也就只好先和他们两家分别 谈起来。 在这两家当中,威尔逊的日子最不好过,因此它的积极性也就最高。为此,威尔 逊的高层包括CEO 赫斯特已经来了中国好几次,与钱勇他们经过了多轮的讨价还价: 威尔逊希望以2 亿人民币的代价收购哈勃“皇冠上的明珠”—用于电信运营商市场的 高端路由器和以太网交换机的所有资产和技术,而对于哈勃的企业级市场的产品并不 是很感兴趣。钱勇他们则希望能够将整个哈勃打包卖了,双方在这个方面的分歧很大, 都在熬耐心,看谁先撑不住了。 春节过后,承受着巨大压力的钱勇有些熬不住了,再过几个月,鼎言基金就将召 开投资人会议了,基金的一些重量级的投资人像美国的养老基金和私人大老板们希望 看到一份靓丽的成绩单,而他去年的成绩却是乏善可陈。于是,钱勇开始松口,他决 定先把哈勃的电信类资产卖了再说,剩下的企业级资产再寻求新的接盘者。作为跟投 者的凯文倒是没多少压力,他也同意按照这种思路来操作。 今年春节,心情不佳的哈勃财务经理谢泽宇带着自己的老婆回到了位于长白山下 的父母家,过了一个安静的春节—这里远离大城市的繁华,也没有那么多的办公室政 治。他们两人每天不是走亲串友,就是在家里打麻将吃饺子,谢泽宇努力控制自己不 去想哈勃的事情,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亲情、爱情和友情,而不是那份恼人的工作。 当他怀着惬意的心情回到北京,上班的第一天起,他就发现哈勃有点不对劲了。 突然来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进驻了谢泽宇旁边的办公室。要知道,上一批西装革履 的人都是来帮助哈勃做上市的,他们都已经在半年多撤退了。“难道公司又要准备启 动上市了?”他仔细看看又不太像,这些人来了之后并没有直扑自己所在的财务部, 而是找了很多哈勃员工谈话。 很快,威尔逊要收购哈勃电信类资产的消息就在公司内部传播开来,所有人的心 中都打起了小九九:到底是去跨国公司威尔逊,还是待在已经缩水了的哈勃?对于基 层员工来说,这倒基本上不是什么问题,威尔逊毕竟是跨国公司,工资还有各方面的 待遇都要比哈勃强很多,如果能够过去当然是很好了。而对于像谢泽宇这样的中层经 理们来说,这就是很大的一个问题了。一方面,他们确实很希望被威尔逊收购,以改 变在哈勃这种半死不活的状况;但是另一方面他们也很担心,如果自己离开哈勃,原 来自己手里那数以万计甚至十万计的股票还能不能在走之前得到兑现?毕竟这种所谓 的“虚拟股票”并不能够得到法律的有效保护,如果周子强或者投资人不愿意发放, 他们实际上是得不到一分钱的。那些天来,在哈勃的走廊上,经常会有三五个人聚在 一起,小声地讨论着去不去威尔逊的问题,其中他们最关心的也就是股票兑现的问题。 听说钱勇他们要卖掉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电信级资产,周子强再也坐不住了, “这样的哈勃还叫哈勃吗?”他马上叫上了赵劲和张亮禹,来找钱勇讨个公道。“老 钱,哈勃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资产不容易,怎么能说卖就卖了呢?”钱勇把两手一摊 :“这个我也没有办法,我们投哈勃都已经好几年了,你总要让我们收回一些本钱吧? 另外,哈勃总要先活下去吧?现在哈勃连工资都很难发下去了,运营商市场又那么难 做,不卖了又能怎么办呢?”几句话就把他们三人撅了回来。 其实,周子强他们三人自身都已经成为投资方砧板上的肉了。根据钱勇他们与威 尔逊公司达成的谅解备忘录,周子强他们三人都将留守哈勃,而钱勇他们刚刚找来的 负责海外市场的副总裁梁朋将被剥离到威尔逊公司。 看到梁朋那张胖乎乎的脸上那兴奋的表情,周子强的心中却是一片迷茫。虽然每 天他仍然准时上班,但是基本上已经沦为一位看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亲手创 立的公司竟然变成了别人的公司,而且如今正面临着解体的前景,自己却又无法阻止。 早在几个月之前,张亮禹就已经对哈勃完全失望了;从周子强被强行解职的那一 天起他就明白,自己在哈勃已经没有合适的位置了,而且自己早就不愿意再折腾下去 了。聪明的他立即向钱勇提出了辞职的要求,虽然钱勇执意挽留,无奈他去意已决, 此后在哈勃就很少看到他的身影了。赵劲则仍然是一股不认输的劲头,他从来就没有 想到过要去一家跨国公司,那里太受约束,不如哈勃这里杀得痛快。而且,太阳仍然 是他的心头大恨。如今,掌管着哈勃的企业级市场也就是剥离之后哈勃的最主要资产 的他仍然壮心不已,虽然不再能够与太阳短兵相接了,但是还有太六这家太阳的合资 公司,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太六决一死战。 接手哈勃之后,钱勇更加坚定了卖掉哈勃的决心;从第一次投资哈勃开始,他和 凯文的担心正在变为现实,哈勃缺乏好的财务管理制度,缺乏良好的公司管理制度, 公司内部基本上是周子强一个人说了算,而周子强只知道拿太阳的管理制度往哈勃身 上套,全然不管哈勃所处的阶段与太阳完全不同,也不知道其实太阳的很多老的制度 体系早就已经修正过了。如今的哈勃已经面临着管理失控的危险,很多中层看到上市 无望了,开始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捞钱,哈勃的销售和研发费用一超再超,采购成本 也居高不下。因此,刚刚上任的钱勇立即责成同样是上任不久的新CFO ,一方面加紧 清理哈勃已经泛滥成灾的银行账户,把所有的账户集中控制在总部的手里,另一方面 加紧制定新的财务报销制度,收缩各个部门原来的审批权限,同时加紧清理欠款。 但是有一天发生的事情还是让钱勇大开了眼界。一天,新任CFO 拿着清理出来的 一个公司账户的对账单走进了钱勇的办公室,嘴里还在嘟哝着,“真奇怪”。这是哈 勃为了方便采购而专门设立的一个银行账户,从设立的那一天起,邢军就找了个借口, 说哈勃日常采购的批次太多太频繁,不让财务部插手这个账户,他只在每个月底向公 司报一个粗略的收支情况。就是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竟然也获得了周子强的同意,从 而这个银行账户就脱离了财务部的掌控。如今,收回了管理权限的CFO 拿到了银行账 户的明细对账单后,却意外地发现昨天账户里面竟然汇入了560 多万元的资金。 “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钱勇也感到非常奇怪。“我去查了汇款方,发现是 我们的一个大供应商,他们每年给我们提供的原材料都占到了我们采购额的10% 以上。” 新CFO 想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我老觉得我们从这家公司的采购价格 比较高,谢泽宇也向我反映过,他们的那个销售部经理武中行有些问题……”阅历丰 富的钱勇立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马上让CFO 把这个账户从成立时候的资金来往 情况彻底地查了一遍,结果发现从这家供应商那里打过来的采购回扣竟然高达2240万 元,看来这些钱大部分都落到了一直全权负责哈勃采购的邢军的口袋里了。 “这可比我每年从基金中的分红还要多!”钱勇恨恨地骂道,他拿起了电话,想 要打给自己在检察院的一位朋友,想了想又收回了手—毕竟现在正是哈勃出售的关键 时期,如果这件事情曝光之后,肯定会影响威尔逊的收购热情,没准这笔生意也就谈 不成了。想到这里,他把CFO 叫到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CFO 点了点头就下 去照办了。 一天晚上,当邢军被钱勇叫到了宾馆的VIP 房间的时候,他还以为哈勃要开什么 重要会议呢。他进来之后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钱勇、CFO 两人虎视眈眈地坐在那里, 旁边还有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他的心里一哆嗦,明白大事不好了,正想向外面跑, 却发现门已经被另外一名警察给堵住了。 钱勇将一大堆银行转账记录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个东西 你应该很清楚吧,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邢军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才醒 了过来,他抱着钱勇的大腿,头如捣蒜似的点个不停,“我全部都交代!” 原来,自从邢军主管采购以来,他就已经和武中行达成了默契,哈勃以高价采购 武中行公司的原材料,武中行返给他高额的回扣。其实,邢军和其他一些公司的销售 也达成了同样的交易,但是他长了一个心眼,没有提别的交易。 钱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还是说说该怎么办吧,不行咱们就监狱里面再见了!” 邢军看了看面前的那位警察正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这才明白钱勇并不是真的想要把 自己送进监狱,于是壮了壮胆子,“您看,我拿这些钱买了好几套房子,现在手里头 也没有那么多的现金了,能不能先欠着,慢慢地还钱?” “门都没有!我告诉你,一个星期之内,如果你不把这笔钱连本带利交出来,咱 们只能监狱里见了!”那位警察听了钱勇的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换成了杀气 腾腾的架势。 “我还!我还!”邢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钱勇递过来一张纸,“这是你刚才 的口供,签字吧!”邢军哆哆嗦嗦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钱勇满意地看了看,从牙缝 里挤出了一个字,“滚!” 当天晚上,在自己的家门口,邢军被一群不明身份的壮汉围住,狠狠地教训了一 顿,他的脸都被打肿了,头也被打破,鲜血流了一身。但是,壮汉们没有打他的胳膊 和腿,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赶紧带着你那还完好的手脚去办事情,不然下次他 们就不全了!” 挨打之后,邢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连忙低价把手里的几套房子处理了,凑齐了 欠的钱交给了钱勇。此后,人们再也见不到邢军了,有人说他已经出国去了。 当钱勇把邢军贪污的证据放在周子强的面前的时候,周子强的心里都在滴血,自 己怎么用了这么一个王八蛋,他两眼圆睁,“邢军在哪里,我要去找他!”“他已经 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钱勇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只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例 子,我们最近清查发现,几乎一半的哈勃中层都存在这样的行为,他们当中有很多人 已经离开哈勃,怕是再也追不回来了!哈勃已经完了,无可救药地完了!”留下的只 有周子强的一声叹息。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