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祸不单行 铃月心里虚空得发慌,她想去找凯,但是凯正在上班,上班时间他也不能接 电话,要等到明天上午八点多他才会回家,因为最近忙,他每天得工作十二个小 时。 铃月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拉斯维加斯大道上的车河中缓慢地行驶,再度失 业的感觉,带给她的不只是恐慌,更有一种沉入深渊的感觉。 在被那个黑人用“Fuckyoubitch! ”这样丑陋的字眼咒骂的时候,在赌区经 理对她呵斥的时候,在赌场警卫竟然跟客人们一起围观的时候,她的自尊心都受 到了极大的伤害。她第一次意识到,这并不是她的国家,或许在这些人的眼里, 自己其实并不比一个妓女更有价值。她感到胸口像被棉花塞住了一般,堵得发慌, 有一口气憋在里面,咽不下,吐不出,说不出有多么难受。她忽然想疯狂,想喝 醉,想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放开嗓子高喊,把心中的不平和忿恨都发泄出来。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做,没有疯狂,也没有喝醉。 她回家了。 她泡在浴池里,将自己柔弱的身体隐藏在温暖的水中,玫瑰花瓣在水中悠悠 地飘荡,沾到她的脖颈、她的脸颊、她的发丝,她歪着头,不知不觉地靠在浴池 的边沿上,沉沉地睡着了,她实在是太疲倦了,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灵。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将铃月从短暂的睡眠中惊醒,她赶紧披了条浴巾,出去 接电话。 电话竟是雪玳打来的。 “铃月,原来你在家啊,我刚给你打手机,是关着的,就试着往你家里打电 话。今天我听同事说,你来电话找过我,有什么事吗?” “雪玳!……”听到雪玳亲切的声音,铃月的嗓音一下子有些呜咽了。 “我今天刚辞职了,但不是我想这样的!”铃月的情绪很激动。 “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着急,慢慢说给我听。”雪玳非常吃惊。 铃月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给雪玳说讲了一遍。 末了,雪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铃月,其实我觉得, 在美国还是比较讲人权的,不会因为你做的是发牌这 个职业,社会就歧视你。你是在服务行业里工作,服务行业的忠旨,就是‘顾客 永远都是上帝’,如果客人对你不好,你就以其之道还其之身,那你就不算是一 个合格的服务者。整个事件里,或许你并没有做错的地方,但是,人的感觉是很 微妙的,为何那个黑人会对你发火,有没有可能是从你看他的眼神或是你不屑看 他的眼神里,使他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呢?你的性格太纯直,从来也不会掩饰自 己的喜怒哀乐,什么东西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而黑人又比一般人更对他们自 己的肤色敏感,觉得是你看不起他,如果遇到脾气暴躁、又没什么修养的人,那 就难免会起冲突。要说对黑人,我应该比你更有理由去痛恨他们,查里斯的生命, 就是被一个黑人夺走的。但是,素质低的人,哪个国家都有,不能因为个别人那 样,就对一个种族或者一个国家产生偏见,从而对人失去信心。” 雪玳暂停了一下,又用缓和的语气说: “铃月,我知道这番话,你现在可能听不进去,但是,你如果好好想想,慢 慢就会明白。赌场听起来管理是有漏洞,但是换个角度想,赌场是靠顾客支撑着 的,他们肯定是偏向着顾客。发牌员满街都是,他们当然不一定要留一个惹麻烦 的员工,所以,我觉得,你辞职的行动是对的,总比被炒鱿鱼要好。何况,你并 不喜欢那里,勉强让自己呆在一个不开心的地方,对两者都没有益处。工作失去 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再找就是了。关键是要从中汲取教训,成长起来,那就没 有白白地付出代价。我没有亲临现场,可能根本无法体会你的心情,那种伤害可 能很深,但是,铃月,人生总是会经历一些挫折,我希望你能够坚强起来,像我 一样,勇敢地面对生活。” 雪玳的这番话,铃月知道很有道理,但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有点儿不愿意 去深想,也不情愿接受,凡是听起来太过于深奥的东西,总是令她更加迷惑。 不过,她激动的情绪倒是渐渐平伏了些,但种种思绪仍缠绕在脑子里,昏沉 沉地搅成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 第二天凌晨。 天刚朦朦亮,铃月猛然惊醒,看看表,才凌晨七点,她冲了个热水浴,然后 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左思右想,也不知今天到底该做些什么。 她暂时还没有心情立刻出去找工作,她还没有从那场噩梦中解脱出来。她感 到无限的孤独。她想念凯,她真的好想能立刻见到他,将自己的头埋入他的胸口, 尽情的将自己所受的委屈哭诉出来,听他用温柔的嗓音说: “别担心,面包会有的,工作会找到的……” 想到这里,铃月立刻去换好衣服,开车直奔凯所居住的住宅小区。 一路畅通无阻,铃月很快就到了这个位于温暖春天路上的住宅小区。这个小 区是公寓型建筑,整个儿属于某个物业公司,所有的房子都是出租的,物业管理 很完善,小区里十分雅致漂亮,也格外安静。 铃月把车停好,下了车,就独自在小区花园里游逛,欣赏那些闲花野草,逛 累了,就在游泳池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凯曾经带铃月来过这里两三次,每次,他们都会在热烈的亲昵之后,出来游 泳晒太阳。铃月知道凯现在不在家,离他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不过她坐在这 里等,只要凯的车开进来,她就会一眼看到。 零零星星地,有几辆车开进开出,但都不是凯。铃月满怀期望地伸长脖子张 望一番,结果都是失望地垂下了眼帘。 清晨的太阳冉冉升起,暖暖的阳光洒在铃月身上,令她有种慵懒松弛的感觉。 她忽然发现,两个多星期没有见到凯,她心里是多么的想念他。她渴望着他的爱 抚和安慰。他那热烈的吻和温柔的抚摸,仿佛可以触及她的心底深处,将一切的 伤害和恐惧远远地驱逐出去…… 铃月闭着眼睛,头歪歪地枕着长椅的靠背,像一个爱做梦的小女孩一样,沉 醉于自己的遐思中,她没有在意有一辆马力十足的车开了进来,并且已经戛然熄 火,泊在花园对面林荫道上的露天停车处。 直到不远处忽然传来的娇笑声惊飞了她的遐想,她睁开眼睛。那钻进她耳朵 里的声音,犹如珍珠坠落湖水,激起一串美妙的涟漪,使她不禁循声望去。 她看到的情景,使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身在何处。 她看到一个年轻秀美的女孩,正笑着从一扇打开的房门里跑出来,奔向一个 刚从车里出来的人。 那个熟悉的背影她不忍卒睹,但是她知道,那扇敞开着的门后,就是凯的家。 重遇南茜 凯跟那女孩一起走进了他的公寓,然后,门被“喀哒”一声,从里面轻轻地 关上了。 铃月那一颗急剧坠落的心,在顷刻之间,就被那细微的关门声击得粉碎! 刚才看起来还那么美丽的花草园景,此刻忽然都变得丑陋不堪;那蓝色清澈 的池水,在她的眼里,顿时化成了不见底的深潭。植物们纷纷散发出毒气,令她 窒息。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炙热的太阳晒得她头发晕,她感觉她就快要昏厥,她 站起来,想赶快从这里逃开。 在高速公路上,铃月把车开到了90英哩,那是她的驾驶史上从来没有过的记 录。 当她的车终于停在Mountain'sEdge的家门口时,几乎是戛然而止,车胎发出 一阵刺耳的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MyGod!( 我的上帝) 你想吓死我呀!”从门前的玫瑰花丛旁边,忽然冒出 来一个人,反而令铃月“啊呀!”地惊叫了一声。 定睛一看,天啊!那个人,居然是南茜,是永远美丽优雅的南茜! 铃月呆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在做梦。 她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南茜!” 阔别了整整九个月的南茜,竟然在这个时刻,出现在铃月的面前!她颀长优 美的身体裹着一条珍珠底的蓝色碎花长裙,婷婷袅袅地站在那里,连身边的玫瑰 似乎都黯淡了颜色。她冲着铃月微笑着,是那么真实可信! 铃月跳下车,踉踉跄跄地扑向南茜向她伸出的双臂,两人紧紧地拥抱着。万 千悲喜涌上心头,铃月禁不住将头埋在南茜的肩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哭啦小羊羔!我的腿都站软了!你打算让我在外面呆到什么时候呀?!” 南茜将铃月已被泪水弄得一塌糊涂的花脸扳过来,打趣地说。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快进屋里去吧!”铃月破涕为笑,不好意思 地说道。 “这花匠的手艺永远是第一流的!”临进屋前,南茜的眼光还在前园的玫瑰 丛上逡巡片刻,满意地说道。 铃月拖过南茜的一只小皮箱,四处瞧瞧,扭头问南茜道: “怎么就这一件?别的行李呢?” “没有别的了。这次亚伦没有跟我一起回来,我也不知道要呆多久。我实在 是太想念拉斯维加斯了,当然也想你了,就忍不住跑回来看看。”南茜说完,莞 尔一笑。 “啊,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事先不给我打电话呢,我好去接你!”南茜 的到来,将铃月从悲恸欲绝的境地一下子拉入了狂喜之中。她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今天凌晨飞机就到了,我直接叫了出租车过来的。本来想再给你个惊喜, 结果却没人在家,正打算给你打个电话,没想到你的车就冲回来了。你不是凌晨 四点就下班了吗?是早晨跑出去了呢,还是根本没回家?你……是有了男朋友了 吧?” 南茜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诡黠神情,令铃月的脸一下子红了,但是,立刻,她 又想起了刚才那伤心的一幕,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瞧,瞧,怎么我一回来,就光看到你哭?要不,我还是回日本好了!”南 茜直觉到,铃月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才会如此脆弱和敏感。 “那我不哭还不行么?”铃月委委屈屈地说完,然后她便冲着南茜笑了,没 料到笑的同时,眼眶里的泪珠一下子失去控制,便滚了出来。 “好啦,那你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吧。” 铃月看反正也瞒不过南茜锐利的眼睛,就索性竹筒倒豆子,将所发生的事, 有点儿杂乱无章地说给南茜。 南茜只静静地听着,中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奇怪的是,铃月越说,就越觉 得轻松,等到说完时,她已经如释重负,感觉神清气爽了。 她甚至还顺便做了个总结: “说来说去,其实也简单得很,失业加失恋!好,现在该轮到你讲给我听了!” 连铃月自己都感到惊奇,为何南茜总是能以一种强有力的磁场,影响到她周 围的人的思想?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能量。她那气定神闲的风度,那任世界风云变幻, 我自临危不乱的从容与沉着,使你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抛开自我意识,升华到 她的高度去俯视俗尘中的自己,从而看到了事实的真相。 原来,那苦苦纠缠着自己的烦恼及忧虑,竟然是那么荒唐可笑,竟然是那么 的无所谓了。甚至她都不必开口说一句话,就自然而然地改变了一切。 “呃,我觉得……南茜刚想就铃月的事说点儿什么,却不知铃月的心情已经 不知不觉产生了转变,她的种种怨尤莫名其妙地瓦解冰释。 她打断了南茜: “别老说我了,告诉我你新婚以后的生活吧,亚伦对你好吗?”铃月迫不及 待地想知道他们的情况。 “挺好的。” “挺好的,就这么简单?没下文了吗?”铃月很不满足。 “下文?你想听什么下文?”南茜呵呵笑了起来。 “就是那些……什么什么的嘛!”铃月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就用手指在空 中画了个圈儿,意思是所有的内容。 “那这个又是指的是什么呢?”南茜也照着铃月的样子在空中画了个圈,歪 着头反问道。 “哈哈,你故意逗我开心呀!”铃月不禁也笑了。 “说真的,亚伦真的是个很独特的男人,以前我还以为他是个只喜欢游玩和 赌博的享乐主义者,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嫁给了他,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他流浪去了。 到现在,想起这一切来,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见铃月听得津津有味,南茜微微笑了一下,就又接着说: “跟他相处的每一天,我都会有新的发现,他就好像祖父的矿山一样,你永 远不会知道那山石底下,究竟埋藏着多少宝藏。总是越挖掘,越会不断地找到一 些新的惊喜。”南茜的眼光变得有些炽热了。 “亚伦可是个数学教授,不是什么玩家哦!缺点就是人长得实在太帅了,但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能怪他呀!”铃月像一只小猫咪一般地点头感叹! 南茜“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哎,亚伦那么高大强壮,你这么娇嫩弱小,你经受得住他吗?我听说,西 方男人的那个,呃,反正你知道啦,又粗又长,吓死人!总之是很厉害的,到底 是不是真的啊?”铃月吞吞吐吐,但是又充满好奇地问。 “哇,要死啊你,这么肉麻的话你也问得出来!” “说一下嘛,就当是我们俩之间的悄悄话啦,放心,我不会告诉亚伦的,嘻 嘻!”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的确是学坏了!呵呵,你若是对美国男人感兴 趣,不如我叫亚伦将他的哥哥介绍给你吧,他也是很帅的哦!” “是吗?你见过他哥哥?在哪儿呢?” “在华盛顿。我们离开北卡罗来纳亚伦父母家以后,就去了华盛顿,见到了 他的哥哥。他单身一人,家里乱糟糟的,书籍纸张稿件到处都是,弄得我们进去 了都找不到地方下脚。他的电话好像从来就没停过,有时候正吃着饭,电话一来, 就扛着摄像机冲出去了,简直比美国总统还要忙。记者这个职业,真是要命!我 们在华盛顿呆了一星期,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三个小时,要是跟这种人结 婚,跟没结婚有什么两样!” “人那么帅,还是个记者,却单身一人,我看肯定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谈恋爱 的时间。也说明了,人很纯洁啊!” 铃月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说了“纯洁”这个词。这个词又忽地令她想到了 凯。凯看似纯洁,但是,事实证明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嗯,纯不纯洁就不知道了,反正人是很不错,不过,以后你们结婚后,最 好劝他换个职业了!但也说不一定,你这么美丽,有可能他根本不想工作,只想 整天呆在家里陪着你呢。” “我的天!什么‘以后你们结婚后’,你这跳跃性思维,也太离谱了吧?再 跳,我看恐怕直接跳到月球上去了!” 南茜微笑着,她有些认真地对铃月说: “现在我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相信,如 果你见到亚伦他哥哥的话,肯定会在三秒钟之内就堕入情网。但是,我想,我还 是应该告诉你……南茜说着,脸上忽然有些红晕飘起,声音也有些犹豫了。 “快告诉我!是什么?” “亚伦确实是你想象之中的,那种很厉害的西方男人,尤其是他的男人之物, 平时看起来很正常,可到性欲旺盛之时,就膨涨得厉害,有时候连我看了都害怕。 我想亚伦的哥哥,应该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唉!” 南茜的面色,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忧虑了。 见铃月屏息凝神地在等待着下文,南茜就缓缓地接着说了下去: “我和亚伦,是真正地在相爱。有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深深地感到那种渴望, 渴望完全地结合在一起,恨不能融化自己的一部分在对方里面。而我们发现,好 像只有酣畅淋漓地做爱,才能够满足这种强烈的渴望。每次做爱时,亚伦总是喃 喃地对我说‘Canyoucomecloser?closer?’你能再近些吗) 可是,我不能了,再 近,我怕自己就会崩溃了。有一次,在激情之后,亚伦发现我居然在流血,他发 狂了,他诅咒自己,他哭了。他疼惜我,他是那么害怕伤害我。” “后来呢?”在南茜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铃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后来,”南茜深深地舒了口气,说道,“后来,应该说,亚伦给了我身为 女人可以享受到的快乐极限。以前我从未想到过,性爱可以如此美妙,有时候令 我快乐得直想哭。但是渐渐地,我发现,很多时候我已经不能再要的时候,亚伦 其实却还没有结束,但为了顾及我,亚伦断然地放弃了他自己的享受,他小心翼 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动作,不敢太忘情投入。而我,却无能为力,也无法改 变他的决定。他说,性爱不是表达爱情的唯一方式。人总是会有老到无法做爱的 那一天,看到我快乐,他也会获得极大的满足,不一定非要肉体上的高潮。因为, 他说,就算这辈子,天天只能看着我,甚至不能碰我一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守 候着我的。而上帝给他的赠予,已经多得超出了他的期望很远很远了…… 当南茜说到“很远很远了”的时候,她轻轻抬起眼睛,她的目光穿过落地的 玻璃窗望向花园,那些花儿,正在阳光下热烈地燃烧着瑰丽的颜色,似乎连空气 中都飘袅着被熏染上的色彩。 她一字一字地说得很慢,很轻,她的眼中折射出玫瑰花梦幻般的色泽,使她 显得忧郁而美丽。 铃月也看得呆住了。 亚伦的决定 “没想到,世界上的事,竟都没有十全十美的!”铃月长叹不已。 想到亚伦和南茜这么相爱,但老天却不让他们尽情地享受性爱的欢愉,心中 感到有说不出的遗憾。 铃月不禁又想到了凯,想到他们之间那如醉如痴的甜蜜时刻,她不禁疑惑了。 两个人的肉体融合得如此完美,精神上,却只有欺骗,完全没有爱的成分, 这可能吗?若说凯对她只是肉体的冲动,这种说法很难令铃月信服。但是,那个 出现在凯家门口的女孩,却无疑是在跟他同居着,或许铃月太笨,无法理解凯这 样的一类人吧。 无论如何,是凯,曾在她最失落的时候,给了她安慰,陪伴她度过了那些迷 惘的日子;是凯,开启了她以前一直封闭着的情爱之门,令她经历了从未有过的 激情,带给她无限的快乐,这一切,都永远令她难忘。她从心底里,不愿意把凯 想得那么丑陋。 就让一切随风而去吧!忘记那些欺骗和背叛,忘记眼泪和悲伤,而只将过去 的美丽瞬间,永远保留在她的心中。铃月发现,当自己在试着宽恕的时候,那种 感觉非常奇异,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痛快”的享受。 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铃月跟南茜有说不完的话,聊着聊着,她们又变得开 心起来。 南茜看着铃月那张被刚才的泪痕弄花了的脸,忽然想起什么,赶紧从手提箱 里拿出为她买的礼物──日本产的“雪肌精”,笑道: “呵呵,怎么我就知道你的脸会哭得那么难看,需要用这个呢?!” 铃月朝她做了个鬼脸,开心地拿了礼物,就跑到洗手间里去洗脸,梳头化妆。 南茜在房子里踱来踱去,这时候才看到铃月帮她布置的房间,这家伙!居然 把最大的一个房间留给了南茜,还特意帮她换了个小巧玲珑的酒柜,南茜不由得 会心一笑。 不知不觉,两个人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她们就决定去新嘉麟喝早茶,这 样可以一边吃一边聊。 南茜冲完凉,换了一身衣服,两个人就开车去了新嘉麟。 她们要了很多小笼食品,美美地吃起来。铃月一边吃一边心猿意马,老是追 问南茜蜜月的情形,架不住铃月的软磨硬缠,南茜就开始讲述她蜜月旅行中的种 种趣事,说到好笑时,两个人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到后来,话题就逐渐认真起 来。 南茜生活的转折点,是从去日本开始的。 亚伦和南茜离开他父母家后,直接去了华盛顿见他的哥哥,因为亚伦决定要 让南茜见见他的家人。结果,去了华盛顿,才发现他哥哥实在是太忙,几乎没有 时间陪他们。不过反正人也见了,他们也乐得两个人到处游玩一番。一个星期后, 亚伦对南茜说,我们去日本看望妹妹吧。第二天,他们就登上了飞往东京的飞机。 南茜发现,亚伦跟他妹妹苏珊的兄妹之情十分深厚。他们刚走到机场出口, 正在那里等待着的苏珊一见到亚伦,就不顾一切地扑到他的怀里,彼此紧紧地拥 抱,苏珊甚至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尖叫,全不顾及旁人的注目。 苏珊长得很美,轮廓跟亚伦十分相像,她那一头绻曲的浅栗色头发披散在肩 上,非常漂亮,乍一看,还以为是哪里的电影明星。她七年前就去了日本攻读动 漫专业,两年前,自己在东京创办了一家动漫制作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 苏珊也很忙,公司的全部人马,正在紧张地全力投入一种新程序设计的研究 项目。亚伦第一次去她的公司里参观时,那个研究项目,便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力。他数学家的天性复苏了,刚开始是兴致勃勃地参加讨论,到后来,便是废寝 忘食地在苏珊的公司里“工作”,埋头在电脑和数据里,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只 是来旅游度蜜月的。 亚伦整天泡在公司里,南茜只好独自找事做消磨时光。她出去吃日本菜,购 物,看歌舞表演,几乎都是一个人,形只影单。到后来,她也懒得动了,便每天 陪着亚伦“上班”,亚伦在那里苦思冥想地搞研究,南茜就呆在一边看公司里收 集的那些动漫DVD ,《钢之炼金术士》、《水果篮子》《浪客剑心》什么的,有 时候还跟个孩子一样看得挺开心。她没有过多打扰亚伦,因为她发现,当他很专 注地投入到某一件事时,他的神情很特别,令她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苏珊对她很好,她公司里的员工们,对她的态度也很尊敬,每次见到她,必 将身体弯成九十度角向她鞠躬。把南茜弄得很别扭。有时候,她在繁忙却井然有 序的公司里,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便发现自己有些碍手碍脚,像个多余的人。 事实上,她也的确没什么用处。 直到有一天,亚伦发现她居然像个小女孩一样,坐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双臂 环绕着曲起的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神情落寞地望着窗外城市的车水马龙,才 蓦然惊觉到对南茜的冷落,心里非常内疚。 “南茜,你在想什么呢?”亚伦走上前去搂住她。 “亚伦,我们什么时候回拉斯维加斯?我们在外面这么久,我真的很想回去 了。”南茜终于问了他。 “南茜,我正想跟你商量。我有一个打算……亚伦十分认真地说。 “什么打算?”南茜问。 “我想入股苏珊的公司。”亚伦的语气却有些不容置疑。 “是吗?入股多少?你想好了吗?”南茜感到有些突然。 “我打算入股一百万美元,那样的话,我可以拥有苏珊公司50% 的股权。” “哦,钱倒是不多。那你的意思是,你是打算留在日本了?”南茜思忖着, 小心地问。 “嗯,我发现,苏珊的这个研究项目非常有前景,而且,她现在也很需要我 的支持,资金方面和技术方面的支持。” “可是……以为你喜欢我们以前的那种生活方式呢。” “你是指周游世界和赌博的那种生活吗?呵呵!南茜,我是个数学家,即使 当我是个赌徒的时候,我也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概率已经给了我们一次机遇, 它不会总是让我们如此幸运。我有预感,再接下去就是陷阱。虽然,科学家也是 不能靠预感来行事,但是,想想吧,南茜,我们两人现在拥有的财产,加起来已 经有一千万美金,这一辈子也花不完。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流连赌场,冒着失去 所拥有的一切的危险,而去搏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儿愚蠢呢?另外, 我一直视赌博为一种智者的游戏,勇者的挑战,如果只将它作为一种娱乐的话, 那我情愿去喜马拉雅山攀援!你知道上次我们赢钱到底有多幸运吗?我一直不肯 相信奇迹,但是那次我信了,那是由于爱的伟大力量!我相信,那也是命运在帮 助我们。不过,我明白,这样的事,恐怕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也只能拥有一次。 人犯错误更主要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愚蠢,更是由于他们的贪婪。所以, 我想,是时候该收手了。我不打算再赌了。再说,有了你,我也不想再去冒险, 让你的生活充满动荡。我想留在东京,开创另一番事业。我已经找到新的亮点, 这个研究项目如果成功的话,所带来的收益,将是无法评估的,南茜,你是无论 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看到亚伦眼里闪动着的光芒,南茜的心不由得动了一下。亚伦的话,太令她 惊讶,她沉思了很久,然后抬起头来,用温柔的眼神望着亚伦说: “亚伦,你总是令我惊奇,你这个人,真的是很特别。” “特别的人是你,南茜!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要放弃教书,转去 博彩,那都是命运的安排,只是为了遇见你!其实,你才是我赌博生涯中最大的 收获。有时候,我在想,人生其实就跟赌博一样,不赌一次,你就永远也不会体 会到胜利的滋味。但,对我来说,一次就足够了!”亚伦深情地望着南茜,慢慢 地用嘴唇攫住她的芳唇,两人热烈地吻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就开始为定居日本忙碌起来。他们在旧日本的古都— —京都,购买了一座古朴风格的日本房子,南茜太喜欢它那日式庭院里高大的松 树、橘树、雪杉还有樱花树了。每天清晨,南茜就身着宽大的绸衣绸裤,徜徉在 她的园子里,看看这、摸摸那,再挥舞几下胳膊,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代武林侠女 似的,十分惬意。 等亚伦下班回家的时候,南茜已经做好饭菜,那些菜品,全部用那些精致的 碟子盛起来,整齐地排放在桌子上,每次她还要沏上一壶飘香的绿茶。 “啊!看起来美极了,但为什么,每样都只有这么少?是碟子太小了吧?” 亚伦总是喜欢开玩笑。 “不许吃太快!以欣赏为主!”南茜就拍打他那歪歪扭扭拿着筷子准备去夹 菜的手。 晚饭吃毕,亚伦一般都得赶回公司里加班,有时候他也会情不自禁地留在家 里,偷懒。毕竟家里太舒适了。何况,只要南茜一用她那双妩媚的眼睛斜斜地瞟 他几眼,他的魂儿顿时就飞了,腿也好像被灌了铅似的,挪不动了。 在日本的日子,飞快地过去了,公司里的入股事宜,基本上已安排妥当,一 切进入轨道运行,但是亚伦更忙了,他抽空回了一趟芝加哥,只取了一些有用的 资料和一些衣物,又匆匆忙忙地回到了日本。 南茜眼见未来生活大局已定,为了夫君,只得客居日本,也不知是喜是悲。 她开始无比怀念拉斯维加斯,怀念她跟铃月在一起度过的那些个稚嫩可爱的、 傻傻的日子,怀念那些不再回头的、纯真的时光。 她一定要回来看看!不然会发疯的。 嘿,如果可能的话,顺便玩玩21点,好久没玩,她真有点儿熬不住了。亚伦 戒赌,她可并没有说要戒!她心里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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