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娘子军挑灯夜战大寨田 第四章娘子军挑灯夜战大寨田,宣传队秉烛抢排样板戏究竟让田大花、向大花 和彭大花谁来接任公社武装部长一职?李政委和公社书记议去议来也定不下来,就 魄力而言田大花第一,但她性格鲁蛮,遇事没有主张,有时还犯傻。就稳沉彭大花 第一,文化知识也最高,但她羞怯没魄力。向大花魄力、稳沉都有一点,可她小小 年纪却有些鬼滑头,另外还一字不识。三人的优点,要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就好办 了。她们现在虽然是半脱产的大队干部,又经过了近半年锻炼,但严格来说,距合 格的大队干部的要求仍然有一定的差距。可是,不定下来又不行,这是军区首长下 达的政治任务,如落实不了,追查起来就是压抑革命干部的大错误。 正在李政委和公社书记犯难的时候,一位参谋起到了参谋作用。他说就让田大 花、向大花和彭大花她们三人相互推荐吧,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都很了解。我 们就将被推荐出来的定下来。李政委和公社书记觉得这办法好,便决定由她们三人 相互推荐,把最优秀的先推荐上新的领导岗位上来。 可是,推荐结果大出李政委她们所料,三们姑娘各得两票信任票,她们都认为, 只要除开自己,两位老庚谁去当公社武装部长都行。那时,姑娘们纯洁得像小阴河 里的透明鱼,觉得能当上大队半脱产干部,就是光耀祖宗八代的事情,只想一心一 意如何把现任职务干好,不丢土家人的脸就万福了,根本没有想到要去当什么公社 武装部长。这机会要是落在现在一些青年身上,莫说一个区区公社武装部长,就是 国务卿甚至总统他也不嫌官大。当时,只要三位姑娘有一位站出来说一声:“都不 去我去吧。”眨眼间,她就成了全脱产国家干部了。但她们没有一人有这种胆量。 结果武装部长一职,只好由公社书记暂时兼任,今后三位姑娘谁进步得快,就由谁 来担任这一职务。 这年冬季,天气出奇的寒冷。雪姑娘不知恋上了哪位土家小伙子,三天五天就 要光临一次土家山寨,上一场雪还没融化,下一场又飘飘洒洒漫天洁白了。那刺骨 的寒风也好像藏在洞穴和林间一样,人只要一出门,它便像冰婆一般,迎面咬得你 面如刀绞。 当时,农业学大寨的热潮已在土家寨一浪高于一浪,女子民兵连除军事训练外, 又多了一项任务——“三治”,即治山、治水、治土,轮流开往各生产小队战天斗 地。这年冬天,大队决定在红旗寨小队后面山上的冉家界小队修一座水库,除女子 民兵连“三治”专班没动用外,从各个生产小队抽调劳力近500 人,日夜奋战,决 定在今冬明春筑成水库。 田大花、向大花和彭大花率女子民兵连“三治”专班,已经顶风冒雪在烂泥湾 苦战了快一月时间,她们提出了响亮的口号:“一冬一春拿下烂泥湾,誓与修库大 军决雌雄。”这烂泥湾位于小阴河上游,在阴河沟生产小队境内,南北宽约两里, 东西长约五里,两边是斜斜的山坡,不规则的旱地呈扇形向山顶延伸。山顶上,东 一家西一家住着社员。这个生产小队,没有一块像样的土,田大花率女子连要把烂 泥湾治理成“大寨田”。 小阴河像一只温驯的母羊,从烂泥湾中间慵懒地流过,将它的一片缠绵留给了 烂泥湾。因而,数百亩的烂泥湾里,长满了葱茏的芦苇。每到春雨季节,多情的小 阴河漫上两岸,烂泥湾便成了一片泽园。久而久之,泥土就被浸泡软了,人畜不敢 入内,这里就成了水蟒之类爬行动物和野鸭等飞禽的王国。 女子民兵连三治专班,选择这烂泥湾作为首战来打,是向大花出的主意,因为 有两个意义。第一个意义是这里既有水有土又有山,正合“治水、治土、治山”之 意。现在地上被冻得钢钎都撬不开,正好把姐妹们开进烂泥湾里割芦苇。第二个意 义是治理烂泥湾象征着土家女子得解放。相传 ,这烂泥湾是活埋女人的地方,如 男子不满意女人,找个借口,将女人手脚捆了,便往烂泥湾里扔。女人一急,挣扎 起来,就慢慢陷入烂泥之中。人们还说,烂泥湾里藏着一条大龙,每次小阴河涨水, 就是这蛟龙在兴风作浪。这龙是封建包办的总头头,也得打。有没有龙没人见过, 但芦苇丛中有一条大蟒却是事实,放排路过此河段的人曾经有人见过。当时,彭大 花听向大花说要治这烂泥湾,心里直打鼓。但田大花却很来劲,双手在大胯上一拍 :“要得。”众姐妹也跟着应和。彭大花是连指导员,见两个老庚和众姐妹决心这 么大,心里再怕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除田大花一人外,姑娘们心中都是害怕的。初开工割芦苇那几天,姑娘 们总要拿着一根长长的竹棍在芦苇丛中敲打一阵。嘴上说是将雪打落,真正用意却 是赶蛇。偶尔飞起一只小鸟心里都会紧张一下,就连出主意向烂泥湾开刀的副连长 向大花也不例外,大家担心那“巨龙”或“巨蟒”被惊动,从芦苇丛中“嗖”的一 下窜出来。因此,前几天工效很慢,天不怕地不怕的田大花将众姐妹远远地甩在身 后。她虽然一再命令大家跟上,可是大家就是跟不上去。几天下来,没有出现惊人 的事情,彭大花这才想起上学时老师说过,蛇到冬季进入冬眠。于是,胆子便大了 起来。她知道,如不赶在冬季把芦苇割完,开春烂泥湾解冻后就是神仙也难进来。 她将道理向众姐妹说后,又带头将竹棍扔下了,还亮开银铃般的嗓子唱起了《南泥 湾》 这支歌。众姐妹见胆小的指导员这样,都相信了她的话,跟着唱了起来,并 心照不宣地将竹棍扔下,也不管什么雪呀凌呀的,只管竞赛般向前割去,成片的芦 苇在刀下纷纷倒下。向大花佩服地对彭大花说:“白老庚呀,你肚子里有几滴墨水 就是比我和黑老庚强,黑老庚像催命鬼一样也催不动大家,你只说一句话,不催大 家就跟着你走,你真是一个好指导员。”彭大花将落在前面的两条长辫向后一甩, 朝向大花眯了一下眼睛,又继续割起芦苇来。 姑娘们胆量一壮,手里的刀就更锋利了,劳动进度一天比一天快,只用二十多 天时间,就将小阴河南岸那块约百亩面积的芦苇割完。现在,大家正兵分两头割西 岸这块芦苇。这一块面积约有一百五十亩。原计划在大年前完成割芦苇任务,现在 看来腊月二十之前就能提前收工。芦苇深处不仅有面积不等的小水凼,还有栖息着 的成群野鸭。巴掌大小不等的鲫鱼,呈半休眠状态被厚厚冰块罩在小水凼里,只等 姑娘们撬冰而取,还有一些被冻伤了的野鸭,也成了女子连盘中之餐。这二十多天 时间,姑娘们几乎每天都能打上一餐“牙祭”。那时,非重大节日和大年之外,要 想吃到荤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荤菜中,猪肉尤其珍贵。因此,人们将吃 荤比喻成“祭牙”,故称“打牙祭”。屈指一算,姑娘们快三个月没有吃上猪肉了, 上次还是在县城接受军区首长检阅时吃上的。 这天早上大雪漫天飞舞,比入冬后哪一场雪都要大,风刮得人的两耳嗡嗡直叫, 好似想把耳朵刮下一样。指导员彭大花建议休息一天,副连长向大花也连连表示同 意。田大花便问姐妹们要不要休息一天,大家都说:“要的要的。”姑娘们从开进 烂泥湾后,整整一个多月没有休息了。大家顶风冒雪苦战了一个多月,加上穿得又 单薄,干活时不敢不用劲,停下来直冻得两牙发颤,大家便把全部力量都用上,现 在实在是有些累了。但是,这样的鬼天气,还是冻得大家够呛的。田大花、向大花 和彭大花三位连干部与全连的姑娘们一样手上脚上全生起了冻疮,有的姑娘脸上红 红的小皱裂一直伸到脖颈边。 营寨就扎在南岸芦苇滩旁地势稍高一点的三个小土坪里,一共搭了四个草棚, 其中一个大草棚可容百多人,这是姑娘们集体活动和就餐的地方。另外三个小些的 草棚是睡觉的地方,以排为单位,田大花、向大花和彭大花各负责一个排。今天, 姑娘们在大棚里烧上了五六个大火堆,挤在一起边烤火边拉歌,几支会唱的老歌没 一袋烟的工夫就唱完了。田大花说:“反复唱也没意思,我们下面唱山歌吧。这山 歌出自心中,几天几夜都唱不完。” 能歌善舞的土家姑娘们一片雀跃,纷纷争着唱起山歌来。大家唱了一会,起哄 要三个连干部各唱一支。 田大花并不推辞,开口便唱道: 看到太阳落了坡 看到情哥要过河 铜打钥匙铁打锁 锁住太阳不许落 姑娘们笑着倒成团。田大花却憨憨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红老庚轮到你了!” “来一个就来一个。”向大花站起身来,面朝田大花便唱开了: 为妹唱歌好声音 一高一低像弹琴 阳雀听了不敢叫 画眉听了不做声 小郎听了要掉魂 姑娘们的笑声更响。下面轮到了彭大花,她未开口脸先红,“嗯嗯”清了清嗓 子,百灵般的歌声飞出了她那小巧的红唇: 阿姐生得乖又乖 花边衣服套花鞋 走路如同风摆柳 坐似观音在莲台 她的歌声刚落,众姐妹便一边有节奏地鼓掌,一边高声喊道:“指导员再来个! 指导员再来个!” 这时,田大花突然皱着眉头跺起脚后跟来。向大花受到感染一般,也跺起了脚。 原来她们脚上的冻疮被火一烤痒得难受起来。众姐妹见了,相互哄然发笑,但接着 都感到手脚不舒服起来,有的抓手,有的抓脚,还有的干脆脱下臭烘烘的胶鞋,龇 牙咧嘴地痛痛快快抓起了冻疮。 不知是谁这时说了一句:“唉呀!我们就是没有这享清福的命,不如去割芦苇, 做工夫反而忘记了脚杆痒。”这句话立即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不等三位连干部下 命令,姑娘们便涌出了大草棚,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下烂泥湾去割芦苇。 刚离开熊熊大火,姑娘们都冻得牙齿格格直打架,为了让身子尽快发热,大家 便奋力割起芦苇来。不一会儿,手脚麻利的纵深进入了芦苇丛深处。突然,割在最 前边的一个姑娘尖叫一声:“蛇蛇……龙龙……”便一屁股坐在了冰溜溜的芦苇地 里。在她身后的姑娘猛不丁被吓得尖叫起来,胆小的站在原地抬不起脚,胆大的转 身便跑。 田大花闻声便掏出了背在背上的驳壳枪,高声道:“在哪里?不要慌!指导员, 副连长,操出东西跟我上!”说完便冲了过去。向大花一边掏枪,一边问彭大花: “冬眠不会睁眼睛吧?”彭大花说:“跟死了一样,动也不动。”向大花放心似地 拿着驳壳枪跟着跑了上去。彭大花一迟疑,也提着驳壳枪上去了。“啪啪啪”三声 枪响后,田大花用力从芦苇丛中拖出一条巨蟒来。这条巨蟒真是大得吓人,长足有 3米,粗如大土碗,体重不下百斤。见大蟒蛇被连长田大花打死,姑娘们都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的说是龙,有的说是蛇。 彭大花说:“书上说龙是传说中的动物,世界上根本没有龙。” 向大花反驳道:“龙是有的。公龙生角,母龙生冠。” 田大花一把提起巨蟒,看了看说:“没有角,也没有冠,不是公龙,也不是母 龙。真是一条大蛇哩!”于是,姑娘们便统一了看法:确是一条大蛇。 向大花带着几个胆大的姑娘,前往巨蟒藏身的地方看了看。这条巨蟒的藏身地 在一个小小的土包上,地下有一个大土碗粗的洞口,洞口虽然结了一层冰,但里面 仍有白雾慢慢吐出。用镰刀敲击洞口,里面发出“冬冬”之声。一位姑娘拿来一根 长约十米的竹杆向洞中伸去,竹杆向下不到一半便触到了底。姑娘们断定这便是它 的洞穴。但大家都弄不明白,这么冷的天,它为什么不在洞中冬眠,非盘在洞口不 可呢? 田大花说:“把它煮来吃了。人人都说龙肉好吃,这虽然不是龙,但这么大的 家伙有谁见过?可能肉和龙肉一样好吃。” 她这么一说,不少姑娘就吞起了清口水。那年月,姑娘们肚里的油水实在是太 少。哪像现在的姑娘营养好,肚皮脂肪多。只要能吃,她们平常与山寨男人们一样, 逮着什么吃什么。山上走的、水里游的,姑娘们都吃过。一些吃过蛇肉的姑娘们, 此时大发感叹:“那味道呀!和吃鸡肉一样,的确了不得!”说得连彭大花都不觉 得这巨蟒太难看了。剖开巨蟒后,姑娘们在它的腹中发现了还未消化的老野兔残骨。 于是,关于巨蟒为何不进洞穴冬眠的问题有了答案。可能是巨蟒吞下野兔后颈子鼓 得大大的钻不进洞口,不等它消化天气就变冷,把它给冻僵,想进洞也进不去。 巨蟒肉的确味美难言。这顿晚饭,姑娘们吃得脸红身热,就连彭大花也经不住 姐妹的怂恿,先是抿起小嘴尝了一点,后来也放开肚量吃了起来…… 姑娘们一鼓作气,在腊月十八那天完成了割芦苇的任务。田大花正准备派人去 冉家界向李政委和修水渠的社员报喜时,李政委却自己来了。这段时间,李政委一 直在水库工地指导施工。一是因为水库施工要放土炮,他担心社员出事故,二是男 民兵向他提意见说他重女轻男。因此,他便留在了水库工地上。今天李政委来烂泥 湾,既是慰问姑娘们,又是给她们送技术指导来的,他给姑娘们带来了县里的农田 水利专家。专家说,这芦苇虽然割了,但只能算做完百分之二十的工程,还得理些 深沟排水才行。否则,明年一开春,人就进不去了,芦苇根不能及时除去,新芦苇 只会长得更茂盛。 在专家的指导下,田大花、向大花和彭大花又带着姑娘们开始挖沟。在沼泽一 般的烂泥中挖沟,不知比割芦苇要辛苦多少倍,冰层下面的烂泥恶臭无比,泥脚又 深,每条沟深达一米。眼看只十天就到了大年,田大花、向大花和彭大花三个本身 都是一个半大孩子,虽然是半脱产的大队干部了,但盼年的孩子气心情仍然较重。 于是,带着姑娘们便在夜里打上火把,夜以继日苦战起来。这段日子,姑娘们个个 像泥猴,双眼熬得通红,就连走路也想打瞌睡。经过日夜苦战,终于在腊月二十八 之前,二十多条大深沟和数百条小排水沟纵纵横横躺在了烂泥湾。李政委见姑娘们 那走路都打颤的模样,眼睛红润了,路过这里的山民们,无一不感到心痛。若干年 后,女子连队员教育自己的孩子怕吃苦时还说:“苦苦苦,我们当年在烂泥湾造大 寨田时才叫苦呢!” 在开挖烂泥湾时,彭大花掉进了巨蟒洞。开春后,天气出奇的晴朗,一连四十 多天不见一滴雨水。由于排水彻底,厚厚铺在地上的芦苇杆被春日晒得很干燥,一 把火便烧得干干净净,地上的白灰足有半寸厚。这烂泥湾的泥土,全是黑黑的泥沙, 失去水份后,非常酥松,地里的芦苇根十分好挖。没用十天时间,女子连的姑娘们 便将这两百多亩的地挖了个底朝天。这天完工后,彭大花踏上那小土包上,想看一 看姐妹们的成绩。她刚在巨蟒洞穴边站好,只听得“轰”的一声,小土包陷塌下去, 彭大花眨眼间便随之消失在地下。田大花和向大花高声呼唤着冲了上去。还好,地 面只陷塌下去四米深,彭大花有惊无险,半截身子露在酥松的泥土外边,人却吓昏 过去。姐妹们七手八脚将她弄了上来,仔细检查后,浑身上下连一小块皮也没伤着。 原来这小土包被巨蟒打空,现在失去了植被,干燥的地面承受不了彭大花的体重, 自然陷了下去。彭大花那天正值例假第一天,这一惊吓,非同小可,把信水又吓回 到了肚子去,后来连续几个月都没什么反应。这一惊一急,使彭大花丰满的身躯日 见憔悴。 在山花烂漫的农历五月,两道河大队成立了文娱宣传队。任务是抢排《红灯记 》、《沙家浜》和《智取威虎山》这三台样板戏,“七。一”要到公社去汇演。上 级还指示,《红灯记》要作为重点排练,到时将代表全公社参加县里调演。这事谁 也不敢怠慢,李政委亲自点将,从女子连和男民兵中各精挑出十名机灵俊俏的姑娘 和小伙子组成了文娱宣传队。欧阳尚文被挑选进了宣传队,并在《红灯记》中扮演 男主角李玉和。彭大花统率文娱宣传队,也在《红灯记》中扮演女主角小铁梅。 公社书记给宣传队派来了一个青年的后生做导演,这后生是公社文化馆的干部, 姓张,生着一张白皙皙的脸蛋,对女队员一脸眯眯笑,借指导动作之机总爱在姑娘 们的身上这里拍一下,那里摸一把。对男队员却摆起一副大导演的架子,只肯用手 里的那根指挥棒纠正动作。姑娘们背后称他为张眯眯,除排演之外,姑娘们都躲着 他,无一人与他亲近。男队员出于礼貌,见了面大都主动与他打招呼,但表情并不 热情。欧阳尚文为人和气热情,不分姑娘小伙子,他都以诚相待,在宣传队里,除 了彭大花,他的人缘关系要数第二。他又是高中毕业,水平不在“张眯眯”之下, 姑娘们小伙子们常常向他请教,把真正的“张眯眯”导演忘了一样。因此,“张眯 眯”常常处在孤立状态。可是,他不在自己身上找责任,反把怨气生在了欧阳尚文 身上,总想找一个理由狠狠挤兑一下欧阳尚文。 初到宣传队时,彭大花见到欧阳尚文很不好意思,她在心里直埋怨自己一年前 的冒失之举,后悔不该和两个老庚去小阳河。那时虽然同在一个生产小队,但当时 她还在上学,和欧阳尚文并没说上几句话,甚至他长什么样也没看清楚,自己却鬼 使神差一样,跟着去小阳河等别人。现在想起那件事,总有鸡虱子在脸上爬一样之 感。她担心欧阳尚文瞧不起她,或者将那丑事悄悄告诉给其他队员。因此,除了不 好意思之外,她还板起一副面孔来,那意思是向欧阳尚文暗示:我是女子连指导员, 半脱产的大队干部,你敢乱说,就别怪我对你手下无情。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欧阳尚文并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时时处处都尊重她,还替她做队员们的思想工作, 趁人不注意时,还用羞涩的目光火辣辣地瞅她一眼。他的这一切举动,一一被细心 的彭大花捕获住。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对欧阳尚文产生了好感,有了事没事总 爱和他在一起说几句话。慢慢地,她的心中又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萌动,晚上睡 在床上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欧阳尚文。 宣传队日夜抢排样板戏,除去松油块外,仅柴油就烧了五十多斤。队员们个个 机灵,加之土家族男女能歌善舞,抽来的又是尖子中的尖子,接受能力个个都强, 短短一个月时间,三台样板戏让姑娘小伙子们表演得也能拿得出去见客,尤以《红 灯记》为甚。欧阳尚文嗓门宏亮,唱词铿锵有力。他本来就生得浓眉大眼的,稍一 化妆,英雄形象便显示出来。彭大花就更不用说,她字正腔圆,声音甜润而又干净 有力。她长长的辫子,秀美的双眉,再给白皙的脸蛋上涂上淡淡的红色,小铁梅的 形象便活托托出现在舞台上。那模样,比电影里小铁梅还要漂亮几分。在宣传队里, 整天唱唱跳跳,苦虽然也苦,但比在三治专班不知强了多少倍,加上和欧阳尚文在 一起,彭大花的心中总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希翼,那种哽在心中的少女难言的忧虑, 慢慢地自然排解开了,她停止了几个月的例假像涌动的春潮,又在她的身上涌动起 来。短短一月中,娇美的身姿又恢复了昔日的丰满。她的心情无比高兴,暗暗感谢 李政委让她来宣传队负责和排戏。 在前往公社参加汇演的头一天,彭大花带着宣传队前往女子民兵连三治专班首 次公演,一是慰问姐妹们,二是向两个老庚汇报宣传队的成绩,另外也是锻炼一下 队员们的胆量。她对“张眯眯”安排的大多数道具还是满意的,只是对“李玉和” 手中举的那盏红宝灯不很满意。“张眯眯”安排的红宝灯是一盏大马灯,他嫌灯光 不红,便在玻璃罩上笼了一层红纸,结果灯是红了,但却像一个红绣球,并不光芒 四射。彭大花希望欧阳尚文想办法,欧阳尚文想了想,便如此这般出了个主意。彭 大花一听,笑了笑:“你来试一试吧!”还将自己的那面随身带着的小圆镜交给了 他。欧阳尚文躲在一边忙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上演《红灯记》前才把红宝灯安 装调试好。他表演给彭大花一看,那红宝灯果然光芒四射,只是上面那层红纸脱掉 后红宝灯不太红。彭大花拿在手上一看,原来欧阳尚文在灯芯处安着一颗手电泡, 两节电池放在了油箱之中,又在玻璃罩四周交错地贴上四片小镜片。把手中的开关 一按,手电泡便亮了,光柱被小镜片折射出四道光芒。彭大花连声说:“太好了, 太好了!”欧阳尚文问她要不要给张导演说一声,她说:“有什么好讲的,就这么 办!” 节目上演时,“李玉和”将“红宝灯”高高举起,射出了四道光芒,台后的队 员们和台下的女子连的姐妹们报以雷鸣般的掌声。没想到,张眯眯这时高呼一声: “打倒欧阳尚文反革命!”便一步跨上台去,夺过红宝灯,指着欧阳尚文的鼻子吼 道:“你胆子不小,竟敢篡改革命样板戏,把红宝灯变成资产阶级的白光灯!你给 我滚下台去!”顿时,场面死一样寂静。 彭大花先是一愣,但马上反过神来,一把从张眯眯手中夺下红宝灯,瞪着一双 发怒的杏目,指着张眯眯道:“你才是反革命,滚下台的是你!”彭大花从未发火, 一旦发起火来那模样实在吓人,张眯眯一愣,还想争辩什么,这时台下的姑娘们哄 了起来,要他滚下台去,几个队员连忙将张眯眯半劝半推拉下了台来。节目继续演 出。 张眯眯原以为他的这一革命行动会引起女子连的强烈响应,这样不仅捍卫了革 命,他自己也可以泄一下私愤。没想到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遭到了彭大花的当众 抢白,同时也遭到了宣传队员和女子连姐妹的普遍反感,尤其是那姓田的连长甚至 正眼也不瞧自己一眼。他感到十分气愤,便忘记了自己的导演职责,不等节目演完, 就离开演出场地,径直来到一棵大树下。 向大花当时心里有些不忍,跟着他来到了树下,安慰道:“张同志,你莫往心 里去。其实大家的心都是好的,都是想把戏演得更好。” 张眯眯见是女子连副连长向大花,有些气愤地说道:“没想到闻名全县的女子 连这么没有觉悟!我非把今天的反革命事件向上级汇报不可!” 向大花一听,有些急了,便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连连道:“别、别,张 同志千万别这样。” 张眯眯没想到这漂亮的副连长会这么主动与自己握手,便将一双大手用力握住 了她那双软软的小手,情不自禁地在她的手上摸挲着。虽然天气暗淡,他看不清向 大花那张红扑扑的靓容,但却感觉到了向大花那急促的呼吸,他以为向大花被吓坏 了,暗自得意,想再摆一摆架子。哪知向大花的一句话反把他给吓破了胆:“你再 不放手,我就要叫抓流氓了!”“别、别,向连长。”张眯眯连忙将手松开。向大 花急促的呼吸是因为张眯眯将她的手握得太紧,还慢慢地摸来摸去,心中禁不住一 阵慌乱,脱口随便说出了这句话来。见张眯眯这样触电般松开双手,向大花反而后 悔自己说出这句话,她在心中其实并不反感张眯眯。上午见到张眯眯时,她就对他 产生了好感,觉得他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本领,真是了不起。 向大花笑着对不知所措的张眯眯说:“张同志,你其实是个好人,我在心中就 很佩服你!” 张眯眯一听,微微一愣,但再也不敢造次,究竟这反复无常的副连长葫芦里卖 的什么药,他还得看看再说。于是便借梯下楼道:“既然向连长来求情,那我就当 这事没发生。” 这时节目演完了,田大花在那边喊“红老庚”,向大花便慌慌张张跑了过去。 彭大花率领的文娱宣传队在公社汇演一炮打红,她们代表公社到县里演出后, 又到各个公社巡回去演出,一直到那年秋收完后才回到两道河大队。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