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02年七月,黑龙江学院迎来50年校庆。刚刚竣工的文科大楼前,正举行着一 场盛大的典礼。大二年级的蒋晓军站在主席台前,作为学生代表致辞,感谢林依然 先生,饮水思源,成功不忘母校,投巨资兴建这座文科大楼。他慷慨激昂,回忆学 院五十年风雨征程,展望莘莘学子未来光辉前景。 “……同学们,当文科楼楼顶的钟声即将敲响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时间的脚 步在飞快的前行。在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中,我们只是一粒尘土。唯有紧紧抓住时 间的脚步,不浪费一分一秒,来追求自己的人生,才不会在某一天,让一切变得来 不及。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 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让我们谨记校训,登崇俊良,求真至善, 自强不息,报效祖国。在黑院广阔的舞台上谱写我们无悔的青春!”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在海外创业成功,告老还乡的林依然先生站起身,扯着脖子喊道:“现在我宣 布,黑龙江学院文科大楼落成!”伴随着万人的欢呼,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巨型 的欧式大钟让我们嗅到了古老的英格兰小镇的味道,那悠远而切近的声音缭绕在耳 畔,学子们沉醉了。布幕拉开,大钟凸现于楼顶,楼下的人们象江水一样沸腾了。 在滚滚的人潮背后,有我,一个即将踏进这所学校的女孩,孤单的身影。 我接到了黑院的录取通知书。原本犹豫不决,应该来这里报到,还是回高中读 高四的我,决定了,不能浪费本来就宝贵如金子的青春。不然,白发苍苍时,一切 不都变得来不及了?这个学长说的有道理耶! 两个月后,我作为哲学专业的新生,带着我的父母双亲来这里报到了。 其实,我自己完全可以应付。从小生活在这个城市,对于这里的每一条街道都 那么熟悉。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拿了全班第一名,爸妈抱着我开着我家的面包车 就来到了哈三中门口。妈妈以一个老知识分子的口吻对我说,“孩子,真想不到你 这么争气,这就是你将来的中学,你会从这里出发,走出松花江畔,走进清华北大, 甚至走出国门,走进哈佛,剑桥。”她深情的看着我,我当时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想的挺远。后来,我考上个普通中学,初二期末,我拿了全班第十名。妈妈又带我 来到哈工大门口。她说,将来,你考上工大就不错,也圆了我们两代工人的梦。再 后来,我上了高中,分文理科,我毅然决然选择文科,当然,不选不行啊,物理化 学都打了三分,在理科班怎么混呢?妈妈叹了口气,说,你将来考个本科就行,我 和你爸努力努力,让你进我们单位,应该没问题,本科进去了也是干部岗,跟我们 工人不一样。再再后来,我就来了这里了。 哈尔滨的九月也不是秋高气爽,还是闷热。老爸拉着个提拉箱,提着个旅行包。 老妈一手一个编织袋,我挎着个女包,大摇大摆的进了校园。不知什么狗屁规定, 新生入学一律不准许私家车入校,除了公检法市政的。这下好了,我们的破面包只 有停在大门口了。我前脚刚踏进校园半步,一堆人围上来了,为首的是一个戴高度 近视镜的女师姐,举着个大牌子,上书“计算机系”。她用纯正的东北话说,“老 妹儿,是计算机系地吧?”我忙摇头,不是不是。“哦,那你是哪个系呀?”“哲 学”我还没说完,他们已经转移阵地,去围堵另一个目标了。在他们队伍的最后, 有个大个子,瘦瘦的,正哇啦啦大声打着手机。有个破手机显摆什么呀,我气不打 一处来。哲学系怎么了,哲学就没人接啊!我正要向前走,脚步却象忽然灌了铅似 的,走不动了。这个大个子,在哪里见过。“啊,蒋晓军!”我脱口而出。他本能 的寻找声源,看到我无助的站在那里,我的爸爸妈妈提着包刚好赶上来。他眼睛一 亮,“你是?”我赶忙摇摇头,“哦,你没见过我,我见过你,”君不见高堂明镜 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我还要继续说呢,要不是你那篇狗屁不通的演讲,我或许现 在已经坐在补习班的教室里了。他楞那里半天,然后去抢妈妈手里的包,“你是新 生吧?那你跟我来。”我妈妈还不好意思,哪里抢得过他。他在前面走的很快,边 走还边嘟囔,“哎,你怎么什么都让你爸妈拿呀,你都多大了。”我气就不打一处 来。我想抢过我的包,你是我什么人,管的还挺宽敞。不过,现在还要压住火,等 没有利用价值了,看我怎么找机会扁你。我像木偶一样紧跟着他走,忍着他的话痨。 校园里有许多临时办公台。我们在一张桌前停下。他和办公桌后面的同学打招 呼。那些同学都说,“蒋委员长好。”我忍不住想笑。他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 你们系的新生。来,我帮她登记一下。哎,你叫什么呀?”我凑到桌前,说,“怎 么办理入学,我自己来。”我填上姓名之类的信息。然后领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白 条子。这时,一个师姐就说,好了,谁带她去办这些手续去吧?蒋晓军说,“我那 边忙完了,我带她吧。”然后,对我说,“跟我走吧。” 我木然的跟着他,不知来回一圈一圈的都是在干嘛。一会是这个处,一会是那 个办,我彻底被折腾晕了。我说,哥们,能不能歇会儿?他恍然大悟似的,哦,我 这人急性子,真对不起。那你们在这里别动,我一会儿回来。他刺溜不见了。过一 会儿,提回来四瓶水。妈妈连忙掏钱给他。他郑重的说,“阿姨,这您就不知道了, 咱们学校有个硬性的规定,每届新生入学,这些花费都由向导负责。如果被查到吝 啬,是要罚款的。”“啊,有这么严重?那你们不就亏了吗?”妈妈觉得不可思议。 晓军摇摇头,“我当初来报到的时候,人家也是这么对我的,我都没让向导难办。” 妈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下一站是校医院。还没到院门口,我都晕了。我试探的问,这是做什么。他说, 抽血。我觉得眼前一片黑,好像每次在地上蹲久了突然起身的感觉。我打了个踉跄, 说,不抽行不行?他说,不行。那我就最后一个。我不是那种娇气的人。可是,我 确实晕针,晕血。小学的时候,护士来学校打针,每次我都是第一个举手。特勇敢。 初中那年,我照例先打完了针,正准备穿上衣服,突然剧烈的疼痛袭来。我本能的 大喊一声。护士跑过来,发现我的胳膊尚遗留着针头。她连忙拔掉针头,这时候, 我已经晕过去了。此番惊吓过度,落下了晕针的后遗症。本以为进了大学,终于可 以摆脱打针的烦恼,却无奈依旧要面对。 长长的队伍慢慢变小。今天的一劫是躲不过了。我万念俱灰,情绪低落。我无 助的看着爸爸妈妈。妈妈说,“到你了,快过去呀,别让人家大夫等着。”爸爸挥 手,“去吧,去吧。”我的眼睛移向蒋晓军。他重重的点头,拉住我的右胳膊。我 闭上眼,把左臂伸向窗口。我感觉到一个绷带紧紧的扎在胳膊上面,我的眼泪像水 一样流下来了。我怕别人看见会笑话,但是我忍不住泪水。我把头沉沉的低下去。 蒋晓军扶着我走出来。我见到了刺眼的阳光。我说,“没事没事,其实也不疼。” 可是,眼前仿佛有千千万万个黑色的十字加号冲过来,我的脚像踩在了海绵上面。 我就没有了知觉。 后来,我发现我倒在妈妈的怀里。 最后一站是宿舍。去往宿舍的那条曲径通幽的小路上,热闹非凡,活脱一个步 行街,百货市场。晓军说,“有什么缺的,就在这里买,这个也是规定向导掏钱的。 这个拿着,这个也要了吧,哦,这个也行……一共多少钱?” 我的手上也多了一个大包,是刚才向导按照校规帮我采购的。也许,采购什么 也要由向导说了算,这也是校规的一条吧,所以,我根本没有发言权,只是拿着就 行了。 最后,我这个木偶人终于到了最后的目的地。我的宿舍,521.蒋晓军用宿舍的 电话给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下,然后,随手掏出一张纸,一支笔,写下一个固话号码, 一个手机号码,说,叔叔阿姨,刘晓旭,你们收拾一下,我回去了。再见。“说着, 推门走了。 宿舍里已经住进来一个女孩,在一号床位。她正在上铺铺床。我们宿舍的布局 是四人间。床位在电脑桌上面。一个男孩坐在她的桌前。见我们进来,冲我点点头, 说,我女朋友安宁,以后多照顾。我笑着说,我叫刘晓旭。 安宁在上铺停下活儿,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她画了很重的妆,圆圆的脸蛋上, 一双大大的眼睛扑闪,蓝色的眼影涂抹在双眼皮胶带上。她向我摆摆手,就象照相 时摆的POSE一样。“晓旭姐姐,我家是西安的,你是哪的勒?”我说,“我家就是 这疙瘩的!”为尽地主之谊,特意整出一句东北话。 寒暄以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问安宁的男友徐朝阳,带你们报到的向导, 都给你们买了什么东西呀?“朝阳摊开手,”笑话,怎么要人家花钱?“我说,” 不是啊,我的向导说,咱们学校有校规,必须是向导花钱。“朝阳大笑,”没听说。 “ 我看看手中的小纸条。电话号码的下面,三个潇洒的大字映入眼帘:蒋晓军。 我把纸条小心的放入钱包的夹层里。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