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三个少将一台戏 李云龙正烦着,见丁伟拎着紫红色布面的礼服箱气哼哼地闯进来,他一扬手把 礼服箱扔到墙角里,冲李云龙发开牢骚:“你看了授衔名单没有?我们四野的纵队 司令除了我,至少都是中将,王大牙和我一起提的纵队司令,这次也闹个中将,单 给我个少将,这上哪儿说理去?这身礼服老子不穿啦。” 李云龙没好气地说:“你瞎吵个什么?你以为你该授个啥?是不是该授你个元 帅呀?做梦去吧。” 丁伟正要发作,突然看见李云龙扔在床上的礼服,肩章上也只有一颗金星,心 里似乎得到某种平衡,便凑过来说:“心里不痛快是不是?一颗星嫌少?要我说, 你老兄也该知足啦,没授你个大校就不错啦,犯了这么多错误,才和我扯了平,就 说过草地那次吧,你下令抢了藏民的粮食,你们团过草地时吃得饱饱的,倒也值啦, 老子没敢抢,可过草地时吃草根吃得脸都绿啦,差点儿就他妈的饿死在草地里。这 么多年了,咱小媳妇似的,处处管着自己,大错没犯过,现在可好,你是少将老子 也是少将,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刚走进门的孔捷插嘴道:“呵,你丁伟还小媳妇似的?还没犯过大错?你什么 事不敢干?在东北时,你们二师偷着开烧锅酿酒,自己喝着还卖着,一边打仗一边 做买卖,连他妈的大烟土都敢卖,你丁伟可不是委屈自己的主儿,部队一到休整时, 你小子就把部队扔给政委管,自己跑到哈尔滨,下饭馆、跳舞,上次我亲眼看见你 小子搂个老毛子娘们儿跳舞,那脸都快贴上啦,也就是林总老护着你,要放在我们 129 师,非骟了你,是不是?老李。” 李云龙说:“就是,这小子运气好,错也没少犯,福也没少享,现在也混了一 颗星,真他娘的气死人,你刚当红军,老子都是连长了,和老子比,你还是新兵蛋 子,只配背枝老套筒,老子那会儿都背上20响快慢机了,这能比吗?你狗日的凭啥 肩上也挂颗星?” 丁伟说:“你看,你看,都冲我来了,你们有气别冲我来,又不是我给你们授 的衔?要是我有那权力,没说的,李云龙、授大将,孔捷、授大将,丁伟、嗯、授 个元帅吧—————” 授衔后的第二天早晨出操时,所有学员都按规定身穿“55”式黄呢子军服,佩 着军衔。只有李云龙、孔捷、丁伟故意穿着老式军装,不戴军衔,只有胸前的老式 胸章,在军服笔挺、将星闪耀的将军队伍里显得很土气,担任值星排长的罗大征看 见三人在成心出洋相,便喝道:“李云龙、丁伟、孔捷出列。” 三人都很不情愿地向前迈了一步,李云龙乜斜着眼看着罗大征。 来自一野的罗大征资历略浅,他是1936年在陕北参加红军的,那时红军的三大 主力经过长征已在直罗镇会师了,李云龙、丁伟和孔捷当时都是经过长征的营团级 干部了,而现在,这三人也没太把罗大征放在眼里。 罗大征自己也知道,和这几位大别山里走出来又在川陕根据地参加过数次反围 剿的原红四方面军的将军相比,他的资历是差得远,若是平常,他也不会招惹这几 位,可今天他是值星排长,不管也没法向上级交待。 他尽量用缓和的口气问:“你们为什么不穿军装?”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他 应该问为什么不穿新式军装。 果然这几位正想捣蛋的将军脑子一点儿不慢。立刻抓住他的口误,大做文章。 李云龙故作惊讶,反问道:“老罗呀,你是近视眼吗?我们不是穿着军装吗? 你仔细看看嘛!” 孔捷正言道:“正儿八经的解放军军装,不是国民党军装。” 丁伟更是不客气:“你说我们没穿军装,难道我们是光着屁股不成?” 队列里的将军们都哄笑起来,他们都是手持重兵的人,在自己部队颐指气使惯 了,多少年都没受过列队出操之苦,对重过士兵生活都有些烦。 罗大征有些尴尬,更正道:“我是说你们为什么不按规定穿新式军装?” 李云龙故意操着河南腔说:“俺小时候家里穷,好不容易扯件新褂子,都压在 箱子底,过年才穿,现在也不能忘本哪,俺舍不得,过年再说。” 丁伟摸摸袖子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这件衣服还新着呢, 总不能扔了吧?我先穿旧的凑合着,那件新的我准备捎回老家给我爹穿,你不知道, 我老家穷着呢,县长的裤子都露着腚,就别说咱穷人家啦。” 将军们乐得更欢了,队列也乱了。 罗大征算看出来了,这几个家伙是故意要捣蛋,你不让他们表现表现,他们不 算完。罗大征反而镇静下来,饶有兴味地问:“好,李云龙的军装是舍不得穿,要 等过年才穿。丁伟的军装要捎回家孝顺老爹,这也算是个理由吧,那么孔捷同志呢? 你的新军装是打算过年穿呢?还是捎回家孝顺爹?” 孔捷说:“我倒没那么多事,新的旧的一样过年,想孝顺爹可我爹早死了,不 过,我这人有个小毛病,总也改不掉,一看见穷人就受不了,那眼泪就想往下掉, 听说丁伟同志的家乡很穷,连县长的裤子都露着腚,就别说他爹啦,恐怕就得光着 腚了,我那件军装干脆给丁伟一起捎回家,也算咱晚辈的一点儿孝心吧……” 丁伟忽然听着不是味,马上回嘴道:“老孔,你爹才光着腚……” 队列里的人笑得前仰后合,但也有些将军很不以为然。来自二野的常保胜军长 正色劝道:“同志们,咱们都是军队的高级干部,都是带兵多年的老同志了,如果 心里有什么意见,应该在党小组会上提出来,而不应该发牢骚,犯自由主义,更不 能扰乱正常的出操制度,身为军职干部,一个将军,连自己的言行都不能严格要求, 将来怎么带兵?能打胜仗吗?” 队列里静了下来,将军们重新站直了身体。 丁伟朝常保胜撇撇嘴,不屑地问李云龙:“老李,这位老兄是谁?我咋没见过? 是新调来的政委吗?” 李云龙乐呵呵地说:“没错,这是高级指挥系的常政委,专做你这种落后分子 思想工作的常保胜政委。” “我说老李,咱们该和常政委搞好关系,请他喝酒怎么样?省得他去院长那里 告咱们的状,打我丁伟一顿可以,拿我当台阶石可不行。”丁伟刻薄地挖苦道。 来自二野的常保胜也是原129 师的人,和李云龙资历不相上下,抗战时还打过 交道,也算是熟人了。他也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常年在战火里厮杀的将军有 几个好脾气?他听着丁伟和李云龙两人话里夹枪带棒的挖苦人,火便窜上脑门,太 阳穴上的青筋也爆了起来,老实人发起火来是很可怕的,他低吼着跨上一步说: “丁伟,有话说有屁放有意见提,再不行下了课找个僻静地方过过招也成,少他妈 来这一套。” 常保胜身高1.8 米,虎背熊腰,面皮黝黑,一顿饭能吃五六个馍,往那儿一站 活像座铁塔,令人望而生畏。 若是旁人,早被吓住了。可丁伟是谁?他怕过谁?丁伟虽个子比常保胜矮半头, 可他是枪林弹雨里钻出来的,十五六岁时就抡着砍刀参加肉搏战,刀尖顶着鼻子也 不会眨眼的汉子,岂能被一个常保胜吓住? 丁伟面带微笑说:“好哇老常,丁某近来有些技痒,能用课余时间与阁下切磋 一下拳脚,不亦乐乎。约个时间,丁某讨教几招。”他曾上过几年私塾,来几句文 言不太费劲。 孔捷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家伙,一听说要比试拳脚,便大喜道:“好主意,军事 学院嘛,除了学理论学战术,还该开门格斗课,要不还算军人吗?我当裁判怎么样?” 李云龙也跟着起哄道:“淘汰赛,你们俩先练着,谁输了我再上场。” 这天,高级指挥系的早操没出成,此事被系主任迅速汇报到院长刘伯承那里。 刘伯承没有发火,他静静地想了想说道:“又是这个李云龙带头闹事,我现在忙, 没工夫理他,你通知一下,让这三个学员晚上七点到我这里来,等一等……让他们 按条例列队跑步来,还有,就说我命令他们穿上新式军服,佩带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