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老红军感到自己的角色也很复杂,他像是被女儿抱着,又像是被婆姨爱着,实 在复杂,心直跳。到底是女儿好呢,还是婆姨好呢?他拿不准自己应该是个什么角 色。 山梁上,这时传来了拦羊人的歌声。唱的是情歌:紧紧拉住哥哥的手,汪汪泪 水扑沥沥地流。 这凄美的情歌,这一份强烈的爱恋,唱得老红军为之动容。他忘记了自己的年 龄,他也想爱一回,于是也跟着缠绵地唱了起来: 心口口压了一块石板板, 你嫁给过旁人我不嫌。 小妹妹你是不是我的泪蛋蛋, 哥哥想把爱爱拦到怀里边。 老红军声音沙哑,他唱得却很深情。这是他心里飞出的情歌,他这是唱给乔巧 儿听的。 看来,爱是躲不过去的,除非乔巧儿离开这里。乔巧儿没有这种接受爱情的心 理准备,她感到紧张。而老红军确实有激情,他的歌儿热烈,人也厚道,尤其是他 那种为爱而奋不顾身的精神,不能不令人为之感动。 外面,白刷刷的雪,覆盖着黑黝黝的山。这种季节,这种景色,给人美感,给 人诗情,给人爆发力。 一个男人,守着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守着一个男人;这本来就是一个憧憬。 老红军守着一位来自女儿国的精灵,他可以不想小白了。他想的倒是一件非常 实际的事情,小白走了,她像彩虹,飞逝而去,那将是一个永不褪色的梦了。现在 乔巧儿来了,她像是一只凤凰,落到了他的窑里,使他晚年能够与她相伴,变成了 一个守护凤凰的人,这堪称是千古绝唱了。即使他死后,到了阴间,做了鬼,他也 没有枉生这一世了。 老红军想要尽兴的还有一件事情,不说出来不痛快。于是他心一横,告诉乔巧 儿道: “有句话,我想掏给你。” 乔巧儿先后跟过两个男人,凭感觉,她也知道老红军最想说的是什么。男人和 女人,不就是想上炕嘛!或许刚开始他没有想过,而现在他想了。乔巧儿虽然不想 那样,但她还是用微笑回答了他,这样老红军就可以敞开心扉了。 得到了这种理解,老红军就红着脸开口道: “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小牛哥。” 这个要求实在令人难以启齿,因为两人是爹和闺女,差着辈分呢。乔巧儿只是 笑了笑,她不好意思叫他。 老红军说出了这种年少轻狂的话,见乔巧儿没有叫他,他就羞得脸通红了。他 坐也不是,卧也不是,感到自己把事情办瞎了,让乔巧儿生气了。他很后悔,他怕 乔巧儿瞧不起他。 乔巧儿虽然没有喊他小牛哥,但她眼里有了亮亮的泪花。乔巧儿安静地坐着, 她心里很难过。 “怪我!”老红军突然抬起手狠很地抽打着自己的脸来。 他每打一下自己,乔巧儿的心就疼一下。 “该打!叫你骚情。”老红军骂着自己。 他动手打他自己,一点都不客气。他这是惩罚他自己,做给乔巧儿看。 其实,喊一声小牛哥,这并不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只是乔巧儿喊了,身份 就变了,女儿就变成了妻子,前边等着她的便是做爱。本来是当女儿,现在又要去 尽婆姨的义务,乔巧儿不想那样做,她甚至感到恐惧。 老红军打完了自己,他像一只受伤的动物,缩到炕头一动不动了,样子很是凄 凉。 乔巧儿看他这样折磨着自己,心里不好受,她不由地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批 斗会上,爹也这样打过自己的脸,那是一种何等残酷的悲情。老红军老了,他是怀 着一个深深的爱,硬坚持着,让自己活着。他需要爱,他不过是坦率地说了出来, 这又有什么过错呢!即使是一条狗,它也有着恋爱的季节。炕上的事情,家家都在 做,这不是下作。家家都在做,只做却不说,但每个人都在做,做着,并且都幸福 着。老红军没有错。他想让乔巧儿喊他一声小牛哥,这是他用一种青春的方式,来 表达着爱。他要浪漫,他要年轻,他追求着爱,他心里已经漫上了一片红艳艳的天 空。他当然也摆脱不掉科学的规律,美就是美,谁都喜欢美,他是跟着感觉和心动, 科学地进入了恋爱的季节。 窑里很冷,炕是热的。乔巧儿服侍着老红军睡好,不叫他难过。乔巧儿并且俯 下身去,将嘴唇轻轻贴到老红军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不知她都说了些甚,只 见老红军刷刷地流了泪,舒坦得很,脸也跟着红透了。 “爱爱!”老红军喊着乔巧儿。他喜欢这样喊她。 “爱爱。”他不自卑了。 “爱爱哟,我的个爱爱。”他一口一个爱爱,他是把她爱死了。老红军找回了 自己的尊严,激动得他在炕上活跃起来。他相当利 落地将身上的八路军灰制服穿整齐、扯平展,他又像个正规军了。他自豪得很。 要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做爱,这其中的险情还是蛮大的。 窑里的温度很低,乔巧儿抱来了一捆柴禾,把它架到窑里的空地上,她点起了 一堆火。火焰很旺很旺,燃烧着,卷着热浪,带着噼噼啪啪的响声,恋爱的季节奏 响了。 有了火,窑里春满人间了。 乔巧儿脱掉了她的衣裳,她很羞涩,很不情愿,可她还是脱了。一个裸露的女 人,站在火堆旁边,美得令人颤抖。乔巧儿年轻,人又漂亮,她脱了衣裳,更是景 色宜人了。 乔巧儿虽然是裸露的,可她并不显得低级。原来,女人的身体是一种美丽。用 美丽的眼睛看女人,男人也就高尚了。 老红军呆呆地望着火堆旁边裸体的乔巧儿,他的眼睛在放光,他的心灵在抒情, 他把她当成了火中的凤凰。乔巧儿太庄重,太神圣,他不敢看,更不敢去碰。 “爱爱,你这是给我脱的?” 乔巧儿没有激情,可她却清清楚楚地道: “今晚,我是你的。” 她说出了这句话,泪水跟着就淌了下来。显然,她是情愿的,她却悲伤着。 老红军忽然觉得自己是作孽,他不该这样子。正在迟疑中,进退两难着,忽听 乔巧儿道: “是我愿意的。只有这一次。” 乔巧儿说得非常明确,只有这一次,她不是永远的。 只有这一次,那么,爱与不爱,尤为重要,同时令人骤然就产生了一种非爱不 可的占有欲。老红军几乎是蹦着从炕上跳了下来,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用双手将 乔巧儿托起来,抱到他的怀里,他要让乔巧儿完整地进入到他的怀抱里。人不年轻 了,爱得却前卫。他抱着乔巧儿,一个劲儿地欣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