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新生 她想到了郑好——对“极至”推崇到了极点的郑好。小理在此时想起郑好,就 像遇到麻烦的孩子首先会想到警察叔叔一样。 就在小理与郑好通话的几分钟内,子庆的吻像柔软的风一样拂过了小理的身体。 在王小理即将丧失理智,即将被范子庆吞噬的那一刻,她发狠地在心里对自己 说了一句:“王小理——你已经死了!” 而事实上,王小理没有死,而是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新生。范子庆彻底地激活 了她的肉体,引爆了她潜伏已久的生命力。 王小理情愿变作一簇烈火,烧遍欲望的荒野,为自己的新生命积存下无尽的养 分。 当夜色悄悄地覆盖了这座城市的时候,王小理和范子庆怀着疲惫的快乐互相说 着感激的话。 王小理的一切都让范子庆爱不释手,爱不释口,他的爱抚让一贯自持的王小理 欲罢不能。尽管王小理暂时没有获得性爱的极至,但是她终于获知了男人的真相— —范子庆为王小理拿掉了蒙蔽她双眼的那片树叶,让她看到了广袤无垠郁郁葱葱的 森林。对于王小理来说,这比极至要重要得多。 而对于范子庆来说,王小理则让他看到了森林以外的整个世界,他酣畅淋漓地 领略了女性的温柔与母性的圣洁。 一个从小失去母亲又被姐姐们拉扯大的男孩子,对女人理所当然地存有不同于 其他男人的理解与需求。他憧憬着一个能给他安全感同时又能被他征服的,有着母 亲式的体贴、姐姐式的柔情、妹妹式的娇俏、妻子式的顺从的——恋人。 如今,范子庆关于女人的种种想像都被王小理变成了现实,甚至他还可以钻进 王小理的怀抱,在她体香的缭绕中走回童年。如郑好所说——王小理支撑了范子庆。 比起王小理,范子庆曾经的小女友“冰糖”简直就是个不通人气的外星人。 “冰糖”其实叫申冰冰,朋友们说她又甜又冷,所以叫她冰糖。冰糖冰雪聪明 却非常厌学,高中毕业后就背井离乡来到北京做了“京漂”,辞职搬家是她的家常 便饭。冰糖二十一岁的时候,在一次同乡会上与子庆相识。 子庆的朋友红桃A心血来潮介绍她和子庆相识,一是因为子庆在北京市中心租 有一个单间,冰糖可以不再为房租发愁;二是因为冰糖泼辣大胆,可以让她熏染熏 染规规矩矩的范子庆。 冰糖不在乎子庆怎样看她。她带着三个大得吓人的旅行箱,兴高采烈热火朝天 地搬进了子庆那仅有十平方米的小屋。冰糖很能干,一进屋就成了一家之主,仅用 两个小时就把小屋打扮得生机勃勃。 她对子庆很坦白,她摇头晃脑却又很认真地说:“范子庆,你是好人。请放心, 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和你搭伙过日子,用我的劳动成果抵房租。如果你喜 欢我,我可以兼任你的情人;如果你讨厌我,我可以只做保姆,绝对不会碰你,OK?” 范子庆的一张大红脸让冰糖笑弯了腰,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笑边说:“大 家说你很本分,从来没尝过女孩子,也不会泡妞,我现在才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不是处女,不需要你承担什么责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尝尝女人的滋味。” 冰糖说完,就搂住了蒙头转向的范子庆,子庆躲闪着,脸上的皮肤变成了一张 红纸。冰糖哈哈大笑,亲着子庆的脸说:“啊,你好可爱哟!我好爱你呀!” 子庆推冰糖,冰糖却搂得越发紧了。她使劲咬着子庆的手指,狠狠地说:“我 不信你就不能拜我为师,我不信你就真的想放过我!” 范子庆就那样红着一张脸,借着夜色壮胆,稀里糊涂地成了冰糖的“学生”。 革文没有对小理的彻夜不归产生任何疑问,甚至对小理的解释都心不在焉。 已经开始主持计财处工作的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他必须要努力工 作,他爱妻子爱孩子的惟一方式就是努力工作。 当郑好问起革文的反应时,小理“嗤”了一声:“他才不在乎我呢!” 郑好责备小理说:“最毒不过妇人心。” 郑好对革文的印象一直不错,她认为革文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那个晚上她 帮助小理把陶陶接到了自己的家之后就后悔了,她觉得对不起革文的不是小理,而 是她。 可是,她又怎能拒绝小理呢!难道她就那么无动于衷地看着比自己亲姐姐还亲 的王小理一点一点地干涸下去,枯萎下去吗?即使范子庆不能滋润王小理一生,但 至少可以给王小理片刻的沐浴。即使是“片刻”,也比一刻没有好得多啊! 况且,即便那一晚的所作所为是对小理的包庇和纵容,那么,今后也许再不会 有这样的机会了。老孙在电话中已经明确地表示了“不想离婚”的态度,而且,在 小文的扶助下,他还在大洋彼岸拓展了新的业务。 孙飒儒为情而生,但不能为情而死。 多年的经商生活成就了他准确而客观地衡量利弊得失的本领。他爱郑好,但郑 好不是他的全部;他也知道郑好爱他——既然郑好可以为爱牺牲一切,又何必在乎 一纸婚书呢! 这就是男人的逻辑。 好在作为女人,郑好也有自己的逻辑。 “小理,不要抱怨革文不在乎你;女人不要奢望男人的‘在乎’,而是应该自 己在乎自己。”郑好有感而发地说,“你和范子庆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几乎整夜 未眠,辗转反侧想了很多。先是为你高兴,接着为你担心,最后就是一种强烈的罪 恶感。小理,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都太看重男女之情了?” “你认为我是这样吗?”小理反问郑好。 “至少,和革文在性方面的不和谐严重影响了你的情绪。”郑好拉过小理的手, “小理,我知道那种滋味很苦——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们对命运交付给我们的煎 熬和磨难是无能为力的,我们苦心期待的到最后不过都化为泡影而已。”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问自己——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了吗?永远得不到 身为女人的乐趣吗?一追究起这个问题,我的心就空得不得了。”小理说。 “汤药一点也没有见效吗?”郑好问。 “没有——而且,早就停药了。革文得的是心病,他在单位太不顺心了。也许 ‘时间’是惟一的良药,我只有耐心地等待了。” 小理拿起一支笔,下意识地在 纸上胡乱地写着一个又一个的“时间”。 “小理,我总在想,也许比起很多人我们还算是幸运的。”郑好说,“我拥有 过孙飒儒,你有了范子庆。而多少女人一生也没享受过被爱的滋味啊!” “可是,范子庆的爱又能说明什么呢?”小理笑了,笑里带着自嘲。 这些日子,革文不能给予她富足的性爱,让革文对她的爱成了无源之水;而范 子庆除了疯狂的性爱之外,什么也给不了她,又让她对范子庆的爱情产生了难以抹 去的轻视。 他算什么?我又算什么?当她习惯了范子庆喘息着对她的躯体从上到下没完没 了地亲吻之后,她的心比躺在革文身边的时候还要空,空得像旱灾横行时燥热而荒 芜的天空。 “小理,当你的努力换不来一点点回报的时候,你就应该改变爱的方式。”郑 好说,“如何才能达到完全的超然?你想过没有?” 小理期待地看着郑好。 郑好说:“把他看成是他的本身,而不是凭你对他的感情——这是成熟女人的 一种智慧,超越了激情和最原始的欲求,而是对彼此性情上的差异完全接受和认可。 小理,你得承认,杨革文和你,本质上是不同的——而你,能改变他的本质吗?如 果你想把日子过下去,你又改变不了他,那么,你就只能改变你自己。” 郑好从抽屉中拿出两页文稿,递给小理。“小理,我恐怕再也不能随时随地为 你分担烦恼了,这是我的辞职报告,你帮我看看。” 小理愣住了,她不相信这是真的,难道老孙……小理捧着手中的两页白纸就像 捧着两座山,泪水立刻阻挡了她的视线,她根本看不清纸上的字。 “为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 “因为我改变不了孙飒儒,所以我只能改变自己,改变我的生存方式,甚至改 变我生存的空间和地点。”郑好坚定地说。 “你真的要远走高飞?”小理问,双手撑住额头,不让郑好看见她的眼睛, “辞职之后打算怎么办?” “去北京强化英语,然后参加留学考试,我对自己的将来很有信心。”郑好答。 “那就是说,我不能像以前一样天天都能看到你了?”小理的泪珠噼里啪啦地 掉落下来。 说话间,小理的传呼嘀嘀作响。 “我在大门口。”是范子庆。 小理走到办公室的窗前,寻找范子庆。子庆正站在学校的大门口向小理这边张 望。春风刮得很猛,在他的身边形成一个旋儿,夹杂着秽土和破纸片。子庆的头发 被吹得乱七八糟,他不时抬起手把头发理顺,又不时捂住脸,躲避着漫天飞扬的尘 土。 隔着玻璃窗,隔着熙熙攘攘匆匆赶赴食堂的师生,小理远远地望着范子庆。她 忽然发现,第一次去范子庆的独身公寓,远远地看见范子庆身影的时候所产生的陌 生感又一次出现了;不同的是,想拔腿就跑的欲望比那一次要强烈得多。 王小理走向范子庆,但是她的眼睛却看着别处。她仍是不能心怀坦荡地与范子 庆对视,好像与范子庆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反而拉远了他们的距离。 是的,她和范子庆,永远隔着千山万壑,从一开始到最终——女人一开始就不 爱一个男人,就是到了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她仍然是不爱的;即使她动用了全部的 理智强迫自己生出爱意,那爱意也不过是一个空壳,一碰即碎。 虽然王小理一开始也没有强烈地爱过杨革文,但是她对他——一个处女对一个 男人的探求却是全心全意的,在探求过程中不断滋长的各种情绪代替了爱情,她最 终还是被他征服了,他的征服注定了她的屈服。 子庆神秘地冲小理笑,尽管小理躲闪着他的视线。 子庆什么也不让小理说,尽管小理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自然的寒暄。 子庆领着小理走进离小理单位最近的一座居民小区,在第二十七号楼第五单元 二层的五二一号房门门口停住。 子庆指着门框上那个蓝底白字的小牌,悄声说:“五-二-一就是我-爱-你!” 边说边把一副钥匙塞到小理手中。 “先不要问为什么,把门打开再说。”范子庆笑着看小理,眼睛里有一点点的 神秘,一点点的骄傲,一点点的期待和一点点的鼓励。 尽管范子庆的双眼充满着让小理能够层层剖析的含义,但是这些含义合在一起 投向小理的时候,小理能够回应给他的只有惶恐。 正午的阳光把小屋照得暖意融融。 范子庆把天蓝色的窗帘徐徐拉上,然后转身对着小理笑。他一直笑着,从刚才 见到小理的那一刻起。他的嘴巴仍是咧得老大,仍是露着那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笑起来没完没了的,像个傻小子。 “从今天开始,‘我爱你’就是我们的家,你就是女主人。我爱你,我必须常 常见到你,为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子庆笑着说,他的话让小理起了一身鸡皮 疙瘩。 小理又一次如坠梦中。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在这个陌生的小屋中, 她又一次感到范子庆是这样陌生。 “小理,相信我的爱。”子庆恳切地说,“如果你过得不开心,这里就是你的 避风港。”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小理说。 “别骗我了,小理,我相信我的直觉。”子庆说,“也许你会觉得所发生的一 切很突然,但我向你发誓,我会永远爱你,给你永远的快乐。” 良师出高徒。与冰糖一起生活了十个月的范子庆在面对自己所爱的人的时候, 虽然还是红着脸,但却不再羞于表达,他可以自如地说出心里的感情,甚至可以滔 滔不绝。“来,小理,什么也不要想,跟着我,忘掉所有的烦恼,好吗?”子庆解 开小理的衣扣。 小理注视着范子庆的脸,在他的鼻翼两侧,在他的额头上、眼角中有许多灰尘 的微粒,此刻的范子庆就像放学回家路上的那些“泥猴”似的小男孩。 小理想像着范子庆为了这间小屋而奔波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情景。没想到年近三 十,还有人为她如斯,小理的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滋味。 范子庆那张幼稚的脸没有激起小理的冲动,但是范子庆的冲动很快激起了小理 的冲动。 子庆把小理的真丝围巾解下来,用它蒙上了小理的双眼。“跟着我,忘掉一切, 忘掉自己,忘掉我!”子庆说。 这是冰糖给子庆上的第一堂课的“开场白”,正是它引导着范子庆走进了男人 的队伍;现在,范子庆把它说给小理,同样也把王小理带入了喧嚣尘世以外的另一 个世界,并且,还把她推上了女人独有的性爱的峰巅。 小理的眼前一片黑暗。 这是一片及时的黑暗,不恐怖不沉闷,像一层无边无际的漆黑的纱,隔绝了所 有的禁忌和猜疑,也隔绝了范子庆的面容——小理不得不承认,她不愿意看见范子 庆的脸。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子庆的每一个动作都攫取了小理的心。 小理先是忘掉了身在何处。她感觉自己被弃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赤身裸 体地接受着太阳的抚摩。太阳的大手柔软宽厚,让她从头到脚地舒坦。 然后,小理忘掉了范子庆。范子庆的脸已经彻底地和黑暗融为一体,无法辨认 ;剩下的是他温热有力的躯干和四肢,小理如沉默的羔羊一般心甘情愿地被他蹂躏 宰割,痛并快乐着。 然后,小理忘掉了自己。小理轻如鸿毛,正在向深不可测的幽谷飘飞。在影影 绰绰的想像中,小理如云如水般千回百转,自由自在。 然后,一切的一切,范子庆、王小理连同整个世界都融进了黑暗之中,和黑暗 一样化为虚无。 最后,小理变成了黑色的海洋,在海洋的最远最深处,前浪推着后浪汹涌而来, 瞬间就彻底地淹没了毫无防备的王小理。小理强烈地感到了来自身体深处的悸动, 以及悸动之后的宁静和轻松——空前的宁静和轻松。 在宁静和轻松中,她感到自己不再悬在天地之间,而是轻轻落在了那片她向往 已久的绿草地。 刚刚发生的这一切,使男人范子庆对女人王小理而言具有了别的男人所无法取 代的地位。是的,小理忘不了范子庆,甚至应该永远地感激他——是范子庆千方百 计竭尽全力地让她在幸福女人的队伍里拥有了片刻的驻足。 小理睁开眼睛。依旧是黑暗,但是一切都恢复了本来面目,被黑色幕布反衬得 格外清晰。陌生的小屋,陌生的范子庆,而且,还有陌生的自己和刚刚体会过的陌 生的感觉。 陌生的感觉——小理流泪了。那不正是她期待已久的“后果”吗?那不正是男 与女共造的爱的“极至”吗? 小理解开被泪水浸湿的纱巾,这才想起她的身上还伏卧着一个名叫范子庆的男 人。 汗水淋淋的范子庆正拄着胳膊肘无比深情地望着王小理——他的眼神里有些疑 惑,他还不太清楚刚才王小理那几声尖叫意味着什么;他努力地回想着冰糖,冰糖 在最后的时刻也叫过,一边叫一边掐着他的胳膊,一边掐着他的胳膊一边喊:“范 子庆,我爱死你!” 王小理的尖叫有些瘆人,像疼痛,像绝望,像一个临死的人对生命最后的叫喊。 王小理忽地把纱巾重新盖在自己的脸上——她不愿意让她的视觉把她重新带回 她刚刚还觉得自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的世界。 王小理闭上眼睛,像一只冰凉凉的懒洋洋的小蛤蟆,长久地躺在521 的床上。 她是如此地舍不得“忘掉一切”的感觉。 。 在那个春风咆哮的下午,王小理第一次从521 走出的时候,她连头都没有勇气 抬。阳光很亮,刺到她的心里,照得她见不得人的心事愈加无处躲藏。 但是现在,小理的坦然让她自己都感到可怕。小理之所以坦然,是因为她时时 会有这样的想法:虽然范子庆不是一个能撑起整个天空的大男人,但他至少是一个 可亲的朋友。 多一个朋友总不是坏事。 几个月之后,当范子庆把那些小理做梦也没想到的打击接二连三地送给她的时 候,她才恍然大悟:王小理和范子庆只能存在一种关系——要么情人,要么陌路。 和范子庆之间朋友式的交流是从这样的对话开始的。 “小理,你发现了吗?我们在一起,总是做得多,说得少,你总是在回避什么。 每一次你离开之后,我都感觉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到底有着怎样的心事?如果你 始终以这种方式对待我,我会感到很耻辱。我要你的人,我更要你的心!”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小理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袅袅地下了床,缓缓地走到茶 几边,兰花般的手指拿起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然后,转身把刀塞进范子庆的手中。 王小理紧紧抓过范子庆握刀的手,让刀尖逼在自己的双乳之间。 王小理和范子庆像江湖上两个扯不清恩怨是非的痴男怨女一样僵持着。 小理死死地盯着范子庆,操纵着范子庆的手,一点一点地把刀尖移向自己的腹 部。 整个世界仿佛都沉默了。沉默中塞满了王小理如刀的话语:顺着这里割下去, 你就会得到我的心。 惊悚的范子庆如被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他大睁着双眼,眼神像一只垂死的小 马——惶惑,空洞,无辜…… 忽然,小理大笑起来,小理的笑像一支无情而凶猛的高压水枪,将多日以来隔 绝在她和范子庆之间的那道隐形的墙壁冲撞得土崩瓦解。小理似乎有意笑得很夸张, 她想用她孩子般无邪的笑来表示与孩子般纯真的范子庆之间的平等关系。 范子庆立刻收起了小马一样的眼神,真的像个懵懂着的孩子一样,讨好似的跟 着小理笑起来。范子庆的笑是对王小理崇拜的战栗,是与爱人分享一切激情的渴望。 笑过之后,他忽地把小理扑在身下。 范子庆那双纯真的眼睛和从那双眼睛发出的无辜的目光,最终让王小理向他敞 开了心灵的大门。在她和范子庆肌肤相亲得天衣无缝的同时,她发现她无法不向这 个真诚的孩子全盘托出自己的一切——她的所思所想,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家。 “你想知道什么?”平息了范子庆的狂吻之后,小理平静地问。 “想知道你在521 之外的一切。”范子庆突然趴在小理的胸前,直视着小理说 :“你爱他吗?” “换个问题。”小理扭过头去。 “你爱他,为什么还要和我做爱?” “换个问题。”小理固执地说。 “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与我做爱?” “换个问题!”小理的声音突然提高了。 “我只想问这些,你不回答就算了。”范子庆像是被吓着了似的翻身躺下,瘦 削的后背对着小理。 对于这几个问题,小理早已深思熟虑,只是没有想到子庆会出其不意,以这种 连环炮的形式提了出来。对于子庆的尖锐,小理毫无防备。 “我不知我如何回答你,你才会满意。”小理缓和了语气。 子庆转过身,泪流满面。“只要你说实话,我就会满意。” 动辄流泪的范子庆让王小理一览无余地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倔强任性,脆弱 不堪。 热血男儿,泪不轻弹。在王小理眼里,范子庆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铁骨铮铮的 “男儿”:“男儿”对范子庆来说,不过是坐标轴上的渐近线——近了,近了,却 永远差那么一点点。 难道王小理是拿我来解闷的? 尽管从一开始,小理就明确地对范子庆表明了“我并不爱你”的态度,可是范 子庆一直以为那是矜持的王小理因为害羞而临时找的借口。 如今,当王小理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经历倾诉给了范子庆之后,范子庆便被两 种情绪牢牢地占据了。一半是同情——范子庆总以为自己从小缺少亲情的围绕是很 不幸的,没想到拥有亲情的王小理比他更不幸;一半是绝望——范子庆总以为在经 过了一次又一次狂热的鱼水之欢之后,王小理的心最终会像她的身体一样接纳他最 深情的碰撞,没想到王小理却决绝地说:“对不起,我可以把‘性’给你,但我必 须把‘爱”给我的家庭。“ 难道王小理是拿我来解闷的? 子庆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但是他又不能把这么赤裸裸的怀疑说出来。他宁可装 糊涂,因为他怕失去小理。 王小理是多么让范子庆着迷呀! 她的眼睛里没有已婚女子被世俗污染的浑浊,而是盛着一泓清泉;她的嘴唇像 只熟透的樱桃,嘴里还有着婴儿般纯净的味道;她的乳房不大但是柔软,像哺乳的 母亲;她兴奋起来的时候如同一个少女,湿热得像夏雨之后的森林;她的娇喘声清 醇婉转,撩人魂魄…… 王小理是温暖的,冰糖是清冽的;王小理是真实的,冰糖是虚幻的;王小理是 本原的,冰糖是夸张的。 冰糖是轻松的,王小理是沉重的;冰糖是放纵的,王小理是压抑的;冰糖是甜 美的,王小理是苦涩的。 王小理是柔弱的,王小理是真正的女人;冰糖是强悍的,冰糖介于男人女人之 间。 在范子庆认为王小理还属于他的时候,他的同情大于绝望,并且他的同情被绝 望赋予了一层深沉悲壮的色彩。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做爱的时候,他们只能在做爱的时候才算是在一起。每 一次看到王小理扭曲着小脸尖叫的时候,范子庆都会生发出巨大的成就感,他知道 天底下只有自己才能让身下这个既可爱又可怜的女人彻底地忘却烦恼——尽管只是 片刻。 当王小理穿上衣服,梳好头发,离开521 之后,范子庆的同情就被绝望取而代 之了。 难道王小理是拿我来解闷的? 范子庆越是努力驱赶,这个念头就越是深入他的脑海。在再一次见到王小理的 时候,他深厚的痛苦就会化作一股做爱的力量。范子庆比以前更加全力以赴,而且 保量保质,在王小理午休的一个半小时之内,让她高潮迭起。 小理明显地感受到子庆做爱风格的变化,他的温柔中多了几分野蛮,他发狠地 蹂躏她,像要把她揉碎了之后吃掉。 男人范子庆和女人王小理的关系从此变得复杂起来。当王小理离开521 之后, 她会感到后背火辣辣的,好像范子庆那双逐渐凶狠的眼睛一直目送着她,一直看到 她的心里面。 王小理忽然觉得自己同一个寂寞难奈的手淫者没什么不同,高潮之后收获的是 更深重的迷惘和悲凉。 当范子庆一次比一次更加有力地进入她的身体中时,她觉察出了子庆的一种新 的情绪。 该如何给范子庆的这种情绪命名呢? 仇恨——因爱而生的仇恨。没有比“仇恨”这个词更适合子庆的动作、子庆的 眼神了。 王小理不得不重视起范子庆来——因为范子庆新近滋生的“仇恨”。 有那么一两次,小理又从范子庆的仇恨中看到了杀机;小理害怕了,她知道范 子庆看穿了她,她忽然想永远地退出521 ,再也不回来。 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冷就冷,说暖就暖,四季分明得像是用锋利的菜刀剁 出来的。走过仲春,走进初夏,王小理翻阅着日历,从那个下午她第一次走出521 到现在,又过去了一季。 尽管这一季并不长,才两个月零十天。 绿意像暗房里正在冲洗的照片,轮廓逐渐明显;人们像褪毛的绵羊,衣衫逐渐 单薄。 一切都欣欣然的,舒展着腰肢。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杨革文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了——但是他的改变 与季节无关。 在与范子庆尽情做爱的两个月中,王小理曾经把杨革文彻底地忽略了;当然, 一部分前提是杨革文也一度彻底地忽略了王小理。 王小理的忽略曾经让革文心生愧疚,他想:自己是真的把妻子伤害了。但是, 他没有精力去为妻子疗伤。他的人生之路正处在上坡——而且,坡度挺大,坡壁很 险,他只能一门心思往上爬,他不能分心。 杨革文不知,他的忽略反倒成全了王小理,让王小理一边带着对丈夫的些微的 报复心与别的男人偷情,一边能够若无其事地继续做着贤妻良母。杨革文的忽略为 本性善良的王小理最大限度地减轻了心理负担。 可是,这些天,小理惊讶地发现,杨革文竟像这没正形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了。 四年前,初做公务员的杨革文逐渐失去了男人的激情和活力;而今,小理不知自己 的结论是否正确——当那个魔影一般的林处长从计财处消失以后,激情和活力也渐 渐地从杨革文身上复活了。 革文的温情多了,他破天荒地在小理洗头发的时候围前围后,一会儿帮着换水, 一会儿拿毛巾,还非要帮小理梳头。 小理愣愣地看着革文笨手笨脚的样子。 革文笑意盈盈地看着小理,眼里闪着久违的亮光。恋爱的时候,革文就常常这 样看小理——那是一个心地纯洁的男人看自己心爱的女人时特有的眼神。革文笑着, 用十个手指把小理湿漉漉的乱发拢向她的脑后,他笑着,笑着,笑着——眼里竟有 了泪花。 厕所的空间小得可怜,节能灯泡扭曲着灯下所有物件的色彩。但是,小理真切 地看到了丈夫眼中的泪,晶莹透亮,忽闪忽闪!只是,当它的主人意识到它已被心 细的妻子觉察到的时候,却抽了抽鼻子将它吞咽下去了。 “革文?”小理摸了摸丈夫的脸,泪珠咕噜噜就下来了。 革文紧紧地搂过妻子,一只手在妻子湿漉漉的头发上摩挲。 那一刻,小理仿佛回到了从前,她用心感受着杨革文温暖的怀抱,心里流淌出 一股热流。 还没等她开始推敲这个拥抱诞生的背景和原因,齐素清的喊声已经由远及近。 “小理,小理呀,还没洗完呀,你爸憋不住了!” 小理听见革文迅速抽了几下鼻子。 齐素清眯着一双老眼推门而入的时候,革文已经迅速用毛巾把眼角擦干,然后 迅速把毛巾盖在小理的头上。 当家里所有的灯都熄灭,当杨金山和齐素清的鼾声此起彼伏,当熟睡的陶陶翻 了个身把小脸扭向另一边的时候,革文掀开小理的被子。 这个动作像他含泪的注视一样,有多久不曾有过,小理已经想不起来了。 小理再一次确认,丈夫的确开始改变了。 革文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小理的胸口。 因为有了刚才在厕所里的前戏,小理本该为革文的这个举动而升出柔情万种的 ;但是现在,小理的心却“突突”地跳——她不得不想起范子庆,因为革文所做的 竟然是范子庆惯有的动作。 小理恍然而悟。原来,这两个多月来她之所以如此平静,皆是因为杨革文对她 的忽略。革文的忽略让她可以不必履行妻子的义务——和丈夫做爱。不和丈夫做爱, 只和情人做爱,就不至于太内疚太为难。 革文亲吻着小理,小理无动于衷。 小理后怕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是多么的肆无忌惮贪得无厌,她也突然 意识到自己曾经是多么的冷酷而虚伪!黑暗中,她仿佛看见范子庆正站在屋子的门 口,恨也悠悠爱也悠悠地看着她,当革文忙着进入她身体的时候,范子庆撇了撇嘴, 冷笑一声摔门走了。 “嗨!想什么呢?”革文吻着小理的脸,他激动得有些抖,有点像他们的“第 一次”。 小理回过神儿来,想着如何才能为迎合丈夫的激情而赢得一点时间,“我在想, 今天杨先生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来势汹汹?” 革文开心地笑了一下,反问:“怎么,来势汹汹不好吗?” “好不好的,请以后有点预兆,突然对我这样,我接受不了。” 小理说完,忽然一阵委屈,但她强忍住泪水,她知道革文并没错,是自己对不 起革文。 “好,请王小理小姐准备好,现在杨革文先生就开始‘预兆’了。”革文一下 子就进入了小理的身体。 久违了。 革文的瘫软与革文的强硬都这么令人猝不及防。小理闭着眼,没有丝毫的沉醉。 她心里突然塞满了这样的疑问——女人,你的身体究竟为谁而生? 小理的心隐隐作痛,她的下体和她的心一样隐隐作痛。小理知道,这是老天对 她,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的报应——让她永远地丧失同丈夫做爱的乐趣。 在她开始了火辣辣的疼痛的时候,她却徉装着快乐的呻吟。她的呻吟加快了杨 革文冲刺的步伐,他像以前一样无法控制地飞快地释放了自己,然后又像以前一样 喘着气说:“对不起。” 小理笑了笑,其实她本想冷笑的,但她不能。以前不能,因为她是革文的妻子 ;现在不能,因为她是范子庆的情人。 小理爱抚着丈夫,她必须这样做,因为她不知接下来她该对丈夫说些什么;所 以,她尽量动作着,以缓解无话可说所带来的尴尬。 革文也一直动作着,他仍是摩挲着小理未干的头发,像继续着刚才在厕所时的 温柔。 夫妻两个谁也没看谁,但他们都急于明了对方的心境。夜色中,他们大睁着眼。 这一夜,杨革文感觉自己分外对不起妻子。因为今天的一整天对他而言都很完 满,他的心情许久也没有这么愉快这么轻松过;他酝酿了一个晚上,本想和妻子一 起好好地为这值得纪念的一天画个句号的。 他从未为这一天的到来苦心钻营不择手段过,但是这一天还是与他不期而遇了。 他也知道那张纸并不能证明什么,但看到那张纸上写着的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不 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激动了。 他激动了一天,他等待了一天,他盼望了一天。 革文扳过小理的头,把妻子搂进怀中。然后,伸出一只胳膊从床头柜上的衬衫 兜里摸出一张叠成长方形的纸片。 “关于杨革文同志任职的通知 根据工作需要,经研究决定:聘任杨革文同志 为计财处副处长。” 这实在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纸片,在普通的白炽灯的照耀下,微微地泛 着黄,论质地还比不上办公室里最劣等的打印纸。 但就是这张微微泛黄的轻薄纸片,在王小理终于读懂了它的字面意思的那一瞬 间,成了这个平凡女人生活之路的一张新站牌。 革文看看纸片,看看小理;看看小理,看看纸片。眼里满是笑,嘴却抿着,好 像要把轻易流露的快乐统统抿进嘴里,在最该表达快乐的时候,他仍习惯性地保持 着矜持。 他看纸片的眼神有点像母亲看着怀里的婴儿,他看小理的眼神和看那张纸片的 眼神一样。 “高兴吗?”革文问。 “你呢?”小理反问。她真的不知这张纸片将会对她起到怎样的作用。 “你高兴我就高兴。”革文说。 “我有那么重要?”小理说。 “小理,我……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但是我知道你是我的支柱。没有你,我 想,也就不会有它。”革文小心翼翼地把纸片按原样折好,重新放回衣兜中。然后, 重新躺在枕头上,重新搂过小理的肩膀。“嫁给我以后,你一直都很辛苦,我工作 忙,人又懒,没帮过你;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我想改变生活,为了你,为了这 个家,为了咱们的陶陶……小理,我知道你不在乎名利,你也了解我,我也不是追 名逐利的人,但是名和利是好生活的前提。我必须让你过上好生活,否则我就枉做 了男人,枉做了你的丈夫……” 小理被革文弄得不知所措,结婚以来,革文从未这样动情地对她讲过话。她默 默地听着革文的诉说,琢磨着该回复给革文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言。 “夫贵妻荣,夫贱妻辱,是吗?你提了职,我就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生活,是 吗?”小理问。 革文丝毫没有觉察出妻子言语中的讽刺和怨气,他理了理小理柔顺的长发,温 柔地反驳:“哪能这么说啊!而且我的升职在短时间内也许净是副作用——你可能 会更辛苦,我陪你的时间会更少;但是小理,总会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咱们一起 努力,行吗?” 革文熄了灯,开始深深地亲吻小理,然后趴在小理的耳边说:“我——爱—— 你,真的,特别特别爱。” 天啊!难道一纸红头文件的威力会有这么大吗!它究竟是一个普通的任职通知 还是一服灵验的催情春药? 在杨革文推心置腹满腔赤诚地把埋藏了许久的深情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的时候, 王小理的思路却滑向了另一方。她没有被感动,而是陷入了无法释怀的迷惑——到 底是我在支撑杨革文,还是名利和地位在支撑他?! 想到最后,小理开始了愤愤然。 男人爱女人有多种形式。 老孙爱郑好,拿得起,放得下;子庆爱小理,拿得起,放不下;革文爱小理, 无所谓拿,也无所谓放,远远地看着,淡淡地望着,等着和心爱的人最终的灵犀相 通。 老孙让女人心碎,范子庆让女人心累,革文倒是让女人省心,可是有几个女人 从一开始就能懂? “这些天你过得很快乐,是吗?”范子庆问小理。 “为什么这么说?”小理问。 “因为你把我忘了。”子庆盯着小理的眼睛。 小理迅速把眼光移开。 “你不敢看我,因为你不爱我。哼——”子庆冷笑一声,“王小理,我觉得我 自己很恶心。” 小理狐疑地看着子庆,她隐约感到自己闯了大祸,就像一个玩火的孩子看到火 势已经蔓延,却不知如何去救火一样。 “我和一只鸭没有两样!”范子庆愤愤然地叫着,“你不知什么是‘鸭’吧, ‘鸭’就是——男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他是个性无能,所以你就拿我当你的泄 欲工具!” 如在寒冷的冬天里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盆冷水,小理激灵着,寒战着,却说不 出话;心脏像被生生地掏出来了似的,血淋淋的,疼死人。 革文的泪花,革文的拥抱,革文的一切,都融进了那盆冷水和那摊鲜血,让小 理越发地疼。她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觉出对革文的歉疚,不,决不是“歉疚”这 么简单,她背叛了她的丈夫,彻头彻尾地背叛了她的丈夫! 她是个叛徒! “叛徒!叛徒!”与此同时,范子庆目光凶狠地说。 小理哑然,像一个巧言令色的人被看穿了本来面目。是的,她与范子庆达成了 共识,她的确是一个叛徒。不同于范子庆的理解是,小理认为自己背叛了丈夫,背 叛了曾经的自己,而范子庆却认为小理背叛了他! “水性杨花的东西,和你那不正经的老爹一个样!”范子庆还嫌小理痛得不够, 狠狠地补上了致命的一刀。 小理立刻眩晕起来,她拄着头,闭着眼。 “小理!”范子庆摇着小理的肩膀,扑通一声跪下了,“小理!原谅我,我太 过分了!” “不,是我太过分了。”小理说,忽然感到厌倦。厌倦,小理因为厌倦而动弹 不得,失去了说话和行动的力气。 当范子庆付出了真心,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获得回报的时候,他的爱就演变为伤 害——伤害自己,伤害王小理。用伤害来维持现状,拖延大结局的发生。 爱情像什么?爱情像蜜糖,甜度不够不值一尝;甜度太大了,再吃别的东西就 会寡然无味。 范子庆的爱情齁坏了小理的喉咙,害得小理失了音。 没有人会蛮不讲理地谴责蜜太甜,谁让你没生就一副钢铸铁打的好嗓子呢! 郑好不是早就提醒过她了嘛,感情的游戏不好玩,尤其是她,根本就玩不明白。 郑好还说:“范子庆是个老实孩子,你可别害了人家。” 郑好真是有先见之明。 郑好呀郑好,王小理在心里呼唤,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在北京市郊的一家奢华静谧的西餐厅,老孙早早地坐下来等待郑好。他一支又 一支地吸烟,以致服务生忍无可忍,走过来礼貌地抗议。 老孙的手有些抖,不是因为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激动,因为什么——我们知道, 但无法言说。 郑好来了,带着欣然轻松的表情。她坐了一个小时的TAXI,在车上的时候她的 表情就一直是欣然轻松的。她也在抖,不是手,是心。 老孙早就从玻璃窗中看到了躲闪着来往车辆的郑好,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 后,在郑好走进餐厅之前的一刹那,飞速把自己调换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于是,他 可以听着开大门的服务生甜甜地说着“欢迎光临”,用脊背感受郑好注视自己的目 光。这样就好多了。在自己良心不安的情况下,免去与郑好的第一眼对视,就会免 去许多的尴尬。 郑好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郑好的喉咙哽哽的,也不只是喉咙,她的七窍像是被棉花死死地堵住了,但是 她还是风一样轻轻巧巧地坐在了老孙的对面。 “嗨!”郑好调皮地说。 “嗨!”老孙一愣,做出惊喜的样子,他的惊喜换来郑好美丽的一笑。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