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徐春影见晓岚在看她,朝晓岚笑笑,小声说:“没关系。没什么。纽约有过五 次经历了。久经考验了。” 晓岚“忽”地站起来,三步两步跨进厨房,“领袖,这庆贺的美酒什么时候能 供上来?我和你未婚妻等不及了。” 凌霄默默地倒了一杯可乐,加了点儿冰块,递到晓岚手上。然后,他说:“祸 兮,福兮,听天由命了。” 透窗望去,能看见晓岚家的后窗。这里是亚利桑那大学的学生及职员公寓住宅 区,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ChristopherCity (克里斯多弗城)。二十几趟简易平 房,每趟平房有七八套独门独户公寓单元不等。房与房之间是开阔而平展的沙砾平 地,寸草不长,与远处的红褐色群山呈现着同样颜色。3 斯比德汇大街距威尔模特 大道不远处,有一个中型商业区,临街是一幢长长的平屋顶建筑物,正中间,有一 家“鞋王”鞋店。凌霄就是这家店的“售鞋人”,Saleman ,店员。十二点差十分, 老板还没来。他出了车,快步走进隔壁的“拉米诺”比萨饼店。从车到店也就十来 步远,他就觉衣服里面套了一件汗衣。店主叫黎欧,西班牙人,“一杯可乐?”很 熟悉了,凌霄一进门,就知道他要什么。 “好。一杯可乐。真是个大热天啊。”凌霄说。 “非常热。一年比一年热,一年比一年干。亚利桑那森林大火,新墨西哥大火, 快烧到核武器实验室了,科罗拉多大火,加利福尼亚大火,佛罗里达大火,乔治亚 干得庄稼都死了,寸草不留。中国今年发大洪水了吗?哦,没有就好。你说这火有 多大!上帝审判的日子快到了。” “好哇。”凌霄说。他挺喜欢黎欧。华人,西班牙人,都是少数民族。黎欧是 名副其实的店主,因为除了一个每周工作三天每天四个小时的工作外,整个店确实 是他一个人做主的。这与店员张凌霄没有多少差别。所以,他们既有“被压迫民族” 的共同感觉,又有无产阶级和半无产阶级的“阶级情”。“谁有罪,谁没罪,上帝 早该下判决书了。你看这世上,好人受穷受气,坏人享福发财,没有任何规则。” “谁敢说自己没罪?我不敢。我有罪。所有的人在上帝面前都是罪人。惟一的 区别是,信上帝的人承认这里面有罪,”他指指自己的身体。“不信上帝的人不承 认自己的罪。中国人不信上帝,信孔子,孔子说,人都是好人,中国人在孔子面前 就没罪……” 凌霄低头猛吸麦管,滋滋直响。他看见了老板的卡迪拉克滑进停车场。“我得 走了。老板来了。明儿见。” 鞋店老板布鲁斯·利瓦拉,西班牙后裔,身材不高,特胖,五十多岁,一脸大 胡碴子,上唇一道又浓又黑的弧形短胡子。他见凌霄从比萨店出来,“今天怎么样? 领袖。”他声音特宏亮。 “不坏。利瓦拉先生。” “天好吧?领袖。”车那边绕过来一身黑装的女孩儿。只见她脸是椭圆形的, 紧紧绷绷的肉皮儿放着白色的光芒,一对描得又黑又细又弯的眉,一双涂着极深黑 眼圈的大眼,一头闪着黑光的长发披在两肩和身后;短袖大开领黑绸上衣,肥腿黑 色大裤,宽高跟黑色皮鞋;白白厚厚重重的大胸脯子,身板子足有两个凌霄宽。某 日,女孩儿脱鞋登高,从梯子上下来时,他正在旁边,偷眼一比较,他俩个头差不 多,他身高一米六一,五英尺三点四英寸,她略高他半拳,应该是五英尺五英寸 (一米六五)。她的体重,是老板酒后失言泄漏的“绝密”。那日,风流多情的利 瓦拉先生在隔壁酒吧不知又和哪位女郎多喝了几杯,回店来,和凌霄说起了他的宝 贝千金,“她想男朋友都快疯了。我真替她难过。一百九十磅,又不肯减食。”自 那日起,她厚厚的胸脯仿佛又厚了一层,应该不止一百九十磅了。 “非常非常非常好。周莉小姐。” 周莉小姐的名字叫JoRivera,按英汉的外国人姓名翻译规则,应该译为乔·利 瓦拉。但前两个音节的发音很像周莉。那天,她请凌霄写下她的中文名字,他就命 名她周莉。还说,周是中国第一个有文字记载的皇朝,莉是一种花,茉莉花。茉莉 花素素的,瘦瘦的,雅雅的,与周莉小姐的心态很合拍。“你的名字就是中国第一 个皇朝大厅里一朵素素的、瘦瘦的、雅雅的花。”自那天起,情窦洞开却无奈独处 的周莉就把凌霄视为知己。不久,张凌霄粗懂了几句西班牙语。西班牙语中,Jo译 成中文,是“何”。周莉问,什么意思?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