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好一会儿,拧开水龙头,灌了几口,体力稍微恢复一点。锁上门,脱光衣服。 又穿上衣服,出了卫生间。店里角有一个壁橱,取下一件蓝长服,回到卫生间,脱 光了,洗手池底下有一只蓝塑料桶,他也不管干什么用的了,接满了水,举起来, 照头淋下,身子仿佛减了无数负担般,顿时轻松了。然后,一桶,又一桶。门上被 轻轻敲了两下,他打开门,周莉闪进来,随手锁上。她白嫩的脸变成了熟透的大芒 果,浑身湿漉,放射着一股刺鼻的混合味。他扒下她的衣服,一桶凉水浇下来,她 惊叫一声。他从后面搂住她,昨夜晚睡的疲倦,未曾完全分解的酒精,菲尼克斯至 吐桑一百二十公里路途上的焦虑,方才极度体力付出的劳累,统统赠给了姑娘。他 不能不佩服外国女孩儿的健壮,装完小卡车,他连缚鸡之力都没有了。周莉的体力 消耗不在他之下,装完小卡车,又把凌乱的后库整理好了,丝毫不见体力不支、疲 劳不堪的样子,仍活蹦乱跳。冷不丁,他心一沉,又没有采取任何保险措施。徐春 影一腿蹲一腿跪,正给一个老太太试鞋,见凌霄进了店,脸上一道子一道子全是尘 痕,头发一绺子一绺子,水浇过一般,前胸后背一个个大大的盐印儿,像个王八盖 子,就往起站,站到半路,见他没理她,就又蹲下去。心里却不住问自己,出事了? 什么事?严重吗?突然,她担心起来,张凌霄可千万别出事,出了事,她咋办呀。 她正在离婚,她正在搜寻下一个绿卡接棒人,她要生活,她需要钱,需要工作。她 和他是命运共同体,他损,就是她损。店里又来了几个顾客,她按凌霄的吩咐,只 是远远地笑了一下,又低头为这个烦人的老太太试鞋。终于,老太太满意了,她去 后库取鞋,推开后门,猛闻卫生间一声惊叫,是周莉典型的小题大作。这大白天! 畜牲!她匆匆走进后库,浑浊的空气迎面而来,腹内猛一阵翻搅,胃里一股酸臭, 不可遏制地,喷口而出,接着,又是一口,又是一口。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站 起来,脚软软的。畜牲!眼里含满了酸泪。她找来一个废鞋盒子,把酸烘烘的稠液 撮进盒子,又用填鞋的废纸把水泥地擦抹干净,走进鞋墙里,老太太选中的鞋怎么 也没有。她心开始往上提,类型对,规格对,怎么到了号就没了?后库本来就没有 前店凉爽,淋漓大汗顿时泉水般涌出汗毛孔,眼泪刷刷往下流。张凌霄,我杀了你! 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平复下来。捧着酸味四溢的废鞋盒子,刚进前店,就见数人, 闯进店来,一个把住门口,一个守住收款机,两人绕过她,冲进后库。几个顾客, 包括那个老太太,全悄悄溜走了。一个肥硕的便装人走到她跟前,“店主在哪儿?” 她愣呵呵地,小腿肚子不断地收缩。“你懂英语吗?”她下意识地点下头。“你有 工卡吗?工卡!允许你工作的卡片!”徐春影努力想弄懂他的话,可他的话那么遥 远,传到她这儿,仿佛已经没有能量引起空气振动。警察敲开卫生间,头刚探进就 忙缩回来,“穿上衣服!”张凌霄面色冷峻,瘦小的身子裹在肥大的蓝服里。走向 壁橱,取下一件蓝服,递给卫生间门外的警察,警察裂开一个缝,扔了进去。便装 人仍在逼问徐春影,徐春影捧着个盒子,脸蜡黄,唇煞白,两眼惊恐,说不出话来。 凌霄走过去,对她说:“给他看看你的临时绿卡。”徐春影这才醒过来,将鞋盒子 递给张凌霄,看了看,忙再盖上,放到地上,脚尖一点,踢得远远的。30 一场特大规模的反走私、反偷税检查开始了,从上午十一点整整持续到下午五 点,才停下来。翻了车的卡车司机为求“宽大处理”,主动与警察合作。偷渡的前 线指挥者、阿根廷人阿莫拉斯老头,接到卡车司机的电话,告知“已到吐桑”,正 高兴二十四人偷渡成功,十二万美元偷渡费中将有百分之五归己时,墨西哥警察在 美国联邦调查局和美国反非法移民特种部队的电子通讯指挥下,包围了墨西哥国诺 格拉斯市的一间汽车旅馆某房间。阿老头被捕。正是十分钟前的手机电话,卫星定 位,把他定在了那里。阿老头本身就是一部美国非法移民的血泪史。34年前,他是 一个阿根廷热血青年,积极投身于反抗美国支持的军事独裁统治的街头运动,因逃 避搜捕跑到了美国。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