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第七章、相府寿宴(4) 右相陶行德一笑,展开手中令签:" 我这处是石径,少君可曲径通幽,却是 不能寻到花园了,再罚三杯!" 庄王大笑,再灌了裴琰三杯,裴琰无奈,只得杯到酒干。又不时有官员过来 向他敬酒,他渐感有些燥热,将襟口稍稍拉松,烛光照映下,他颈间微微泛起薄 红,衬着那永远笑意腾腾的黑亮双眸,与卫昭坐在一起,风神各异,轩轾难分, 让园中大部分人的目光不时往这桌扫来。 弦月渐升,贺酒、猜令、笑闹声逐渐在江慈的耳中淡去,她清晰地听到园内 一角戏台上传来的月琴声,一段前音过后,素烟歌喉婉转而起,唱的是一出《满 堂笏》。 江慈望向戏台,素烟着大红戏服,妆容妩媚,伴着欢快的琴音鼓点,喜庆的 唱词,本该是欢欣无比。但江慈却自她面上看到一抹讥讽的笑容,仿佛她在居高 临下地看着这满园富贵,冷冷地嘲笑着这满堂圭笏。 江慈又将目光转向身前的裴琰与卫昭,一人笑如春风,一人美若春柳,柳随 风动,风动柳梢,究竟是风吹动了柳,还是柳惊动了风? 这给自己喂下毒药的二人,这生死相搏的二人,为何,老天要安排自己闯入 他们的争斗之中呢? 江慈静静地站着,人生头一次,她对戏曲、对酒宴,没有了浓烈的兴趣。 裴阳走近,俯身在裴琰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裴琰似是一惊,抬起头来。裴 阳又将右手遮掩着伸到裴琰面前,裴琰低头一望,猛然站起。 他奔出数步,又停下来,转身向太子行礼道:" 太子殿下,臣失陪片刻。" 众人惊讶不已,不知发生了何事,皆带着疑问的眼神望着裴琰,就连较远处 宴席上的宾客也纷纷望向正厅。 裴琰却似视而不见,大步向园外走去。江慈迟疑一瞬,想起之前他所吩咐, 今夜需紧跟在他身边,不得离他左右,便提步跟了上去。 她经过卫昭身边,卫昭正好拈起先前裴琰簪过的那朵墨菊。他邪美的面上似 笑非笑,掌心忽起劲风,将那墨菊一卷一扬,卷至江慈面前。 江慈一愣,那朵墨菊在空中猛然迸开,花瓣四散冉冉飞落,宛如地狱中的流 火,直嵌入她的心底。 江慈压下内心的恐惧,不敢再望向卫昭,快步跟出府门。只见裴琰正命裴阳 领着府门前的所有侍从退入府中。不多时,府门前便只余他与自己,及门前大道 上静静停着的一辆华盖马车。 裴琰回头看了看江慈,迟疑了一下,快步走下台阶,趋到马车前,轻轻说了 句话。 马车车帘轻掀,江慈侧头想看清马车内是何人物,却见裴琰躬身上前,与马 车内的人以极轻的声音交谈了数句。 裴琰上前两步,马车车夫一跃而下,将马鞭递给裴琰。裴琰用手笼住乌骓辔 头,竟赶着这马车往相府东侧门方向行去。 江慈心中惊疑,忙也跟了上去。裴琰见她跟上,凌厉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几眼, 终未说话,江慈要接过他手中马辔,他也并不放手。 不多时,马车行至相府东侧门,裴琰停住马车,转身躬腰轻掀车帘,一人步 下车来。 此时,相府门前侍从尽撤,灯烛全无。黑暗之中,江慈看不清那人面貌,只 见他身形较高,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雍容威严的气势。 裴琰在前引路,带着这人往府内行去,二人皆不说话。江慈见裴琰没有发话 让自己离开,也只得跟在二人身后,沿东园过回廊,穿花径,迈曲桥,不多时, 到了一月洞圆门前。 那月洞门侧悬着一盏宫灯,江慈抬头望去,只见圆门上行书二字——蝶园。 此时灯光照映,江慈也看清那人身穿深紫色长袍。他背对江慈,负手立于园 门前,长久地凝望着" 蝶园" 二字,轻轻叹了口气。 裴琰只是束手立于一旁,轻声道:" 就是这里。" 紫袍人默然半晌,道:" 前面带路。" 裴琰应声是,带着那人踏入园中,江慈依然跟了上去。 园内,菊香四溢,藤萝生凉。三人穿过一道长长的回廊,便到了正房门前。 裴琰躬腰道:" 我先去禀报一下。" 紫袍人轻" 嗯" 一声,裴琰扫了江慈一眼,进屋而去。不多时,屋内退出十 余名侍女,皆深深低头快步退出园门。 裴琰踏出正房门,恭声道:" 母亲请您进去。" 紫袍人静默片刻,道:" 你在园外等着。" 说完缓步迈入房中。 待紫袍人迈入房中,脚步声慢慢淡去,裴琰方带着江慈轻步退出蝶园。 江慈跟着裴琰步出蝶园,在园外的一处小荷塘边停住脚步。 此时,月光隐隐,星辉淡淡,荷塘边静谧无声,只夜风偶尔送来远处正园子 喧闹的丝竹歌舞之音。 裴琰负手而立,长久凝望着身前的这一池枯荷,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