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第七章、相府寿宴(5) 他的襟口依旧有些低松,月光洒在那处,仍可见微醉的潮红。过得一刻,他 似是有些酒意上涌,再将衣襟拉松些,在荷塘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江慈颇觉奇怪,也感到此时的裴琰与以往任何时候的他大不相同。没有了那 和如春风的笑容,没有了那笑容后的不停算计,更没有了他一贯的从容潇洒、风 流俊雅。 正园子那边再飘来一阵哄笑,若有若无,裴琰忽然冷冷笑了笑,右手握拳, 用力在大石上捶了一下,惊得江慈一哆嗦。 裴琰似是这才醒觉尚有人在自己身侧,转过头看了江慈一眼。夜风吹过,江 慈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知他先前被众宾客敬酒过多,这时经风一吹,怕是要醉 了。 见只有自己一人在他身侧,江慈没来由的有点害怕,轻声道:" 相爷,要不 要我去找人弄点醒酒汤来?" 裴琰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似有些迷离,良久方转过头去,又过片刻,他拍 了拍身侧巨石。 江慈愣了一下,半晌方明裴琰之意。此时二人单独相处,她不敢像以前那样 与他顶撞,迟疑片刻,慢慢挪到他身边坐下。只觉今夜一切诡异至极,纵是胆大 如她,心也怦怦剧跳。 裴琰仰面望着夜空中的一弯冷月,满天繁星,鼻息渐重,忽然问道:" 你是 个孤儿?" 江慈低头道:" 是。" " 是你师父把你养大的?" " 是。" " 你师父,对你好不好?有没有经常骂你,打你,或者是冷颜相对,长久地 不理你?" 江慈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勾起了对师父的思念之情,她抬头望着前面的一池 枯荷,望着荷塘上轻笼的夜雾,摇头道:" 我师父对我很好,从来不打我骂我, 也没有冷颜相对、不理我。她把我当亲生女儿一般,我十岁之前,都是师父抱在 怀里睡的。" 想起撒手而去的师父,想起那温暖的邓家寨及正挂念着自己的师姐,江慈的 话音越来越低,终有些哽咽。 裴琰默默听着,又转过头来望着江慈,见她眼中隐有泪花,身躯微微后仰, 呵呵一笑:" 哭什么,你命这么好,应该笑才是。你可知,这世上,有人一生下 来,就从没有被父亲抱过,被母亲疼过,更没有像你那么好的师父。" 江慈低低道:" 可是我师父,一年前去世了。" 裴琰身躯后仰,倒于巨石之上,闭上双眼,轻声道:" 死了好,死了就没这 么多烦恼了。" 江慈有些恼怒,轻哼一声。 裴琰双手覆上面颊,猛然搓了数下,闷声道:" 你不要气,人生一世,生老 病死,是正常的。怕只怕,不知道为何而生,为何而苦,又为何而死。" 江慈正在伤感之中,也没听明白裴琰的意思,加上今夜裴琰的言行太过蹊跷, 便没有接话。 裴琰躺于巨石之上,望向头顶苍穹,良久又道:"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生 身父母是什么人吗?" 江慈摇了摇头:" 不知道,师父也不知道。若是知道,她去世之前一定会告 诉我的。" " 那你会不会总想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江慈沉默片刻,微微一笑:" 不想。" " 为什么?" 裴琰坐了起来。 江慈并不看他,而是望向远处,轻声道:" 想又有什么用,反正是找不到他 们的。师父跟我说过,我又不是为了他们而活,我只管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 裴琰愣住,良久方笑了笑:" 你倒是想得开,有些人,想这个问题想了十多 年,都没你这么明白。" 江慈越来越觉得怪异,知裴琰醉意渐浓,偏此时四周再无他人,她屡次受他 欺压,不敢过分与他接近,遂稍挪开些身子。 裴琰没有察觉,像是诉说,又似是自言自语:" 你说,一个人,一生下来为 了一个虚无的目标而努力活着,活了二十多年,到最后,却又发现这个目标是假 的。你说,这个人,可不可怜?" 江慈不由好奇道:" 谁啊?是挺可怜的。" 裴琰一愣,转瞬躺回石上大笑,笑过后将双手覆于面上,不再言语。 江慈渐渐有些明白,望着躺于石上的裴琰,脑中却忽然浮现另一个俊美如柳 的面容,这二人,光鲜照人的外表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过得片刻,正园方向,再飘来一阵哄笑声,还夹杂着管弦之声。裴琰似是一 惊,猛然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