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 乔落整个人彻底僵住,她打赌她分明看见贺迟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神色! 王经理讶异地说:“原来贺董认识乔落!” “何止认识!我们俩可是二十多年的交情,在美国还是邻居!这不,还是她跟 我说你们投行企业兼并、收购这块很专业我才来谈谈看。” 王经理喜滋滋的神色压过尴尬的脸色,搓着手:“哎呀,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我们还真是有福气!乔小姐是个非常出色的人才啊!贺董放心!我们公司……” 乔落持续石化中…… 严阵以待的乔落并没有等来贺迟的邀约,又是一个星期匆匆过去。除了有几个 小丫头来跟她打听贺迟跟程影是不是真是一对以外,生活中仍是没有贺迟的一丝痕 迹。只是偶尔会在公司匆匆打个照面而已。 王经理极其重视与贺迟的合作案,他意气风发地演讲:“知道在中国什么最重 要么?”他伸出一只肥厚的手捻一捻,“关系,关系啊!贺董是谁你们知道么?他 老爹是主管什么的你们知道么?他妈就是那个谁谁啊!还有他叔,他姨……”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嗓子:“这可比那个不靠谱的女婿好使多了!攀上这棵大树 咱们还怕什么啊!” 当然了,这段演讲并不是当着乔落的面说的,是她很不厚道地听壁角得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王经理对贺迟的了解可比乔落全面多了。 周五中午和商雨吃饭的时候又有好事者来打听程影的事情,乔落好脾气地说: “我也不清楚啊,估计是真的吧。”那个女孩子一脸失望落寞地离去。 乔落有些怔然,想想之前遭遇这样的情境却是还在与顾意冬纠缠不清的时候, 真是恍如隔世。 转眼到下班时间,她去找商雨一起吃晚餐,却看见她正拿着一份材料在与贺迟 说话。乔落不知怎么一脚踏进去又缩回来,想等会儿再来,却被商雨一眼瞧见: “哎,小落你能走了?等会儿哈,我们这儿有几个事项没谈完。” 贺迟转过身来,他穿一件D &G 深灰色休闲西服,黑色的衬衫长裤,没有领带, 高大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将深色系的西服撑得很霸气,衬得整个人深沉中透着不羁。 他浓黑的眸子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乔落,不知道是他本就讳莫如深还是乔落瞬间眼 盲,总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低沉地问:“你们一会儿有事?” “唔。”乔落点点头。 商雨说:“我们约了一起去一家新开的川菜馆尝鲜。” 贺迟回身挑眉看商雨:“川菜馆?那一起去不打扰吧?咱们边吃边谈。” 商雨一下子乐了:“不打扰,有人买单怎么会打扰呢!” 乔落似乎找不到理由拒绝。 三个人最后坐在一家装修极其华美也是新开的饭店里吃饭,乔落看着商雨抽搐 的神色低头忍住笑——淮扬菜。 她早就知道,贺迟不可能让她去吃川菜的,看看商雨下回还积极不积极! 淮扬菜味美滋养,这顿饭气氛还是不错的。贺迟是个博学的人,商雨也很健谈, 两个人一来一去的从天南唠到海北,贺迟还谈了些他在美国的见闻心得,大部分都 是乔落一起参与的。她也渐渐地放松下来,开始像以前一样跟着闲聊。 中间贺迟接了一个电话,只是嗯、唔、好之类的语气词,但神色专注温柔,乔 落低头喝茶,听见他说:“知道了,你听话。” 乔落手一抖放下茶杯,拉着商雨说:“小雨,你上次说的那条裙子是什么颜色 的?” 就这样与贺迟恢复邦交,乔落有猛劲一拳却挥到棉花上的感觉,晃了个趔趄。 果然,擦边球就是有擦边球的弊端。像如今贺迟经常携了女伴隔三差五地叫上乔落 “朋友小聚”,乔落拒绝五次也总要有一次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答应。她也试过 想全部断然拒绝,但是一看贺迟那质疑的光明正大的脸,就觉得自己似乎如此小题 大做外加小家子气。 但交往的频率远远不比从前了,两三个星期才出去吃个饭而已,反倒在公司更 经常见到。 时近年末,各大贺岁片纷呈上演,乔落对电影的热情超不过对人挤人赶场的恐 惧,商雨和杜可约了几次她都不愿意去,方歌给她挂电话她也兴趣缺缺。 龙涛拿着两张票来问她:“乔落,你想不想看话剧?这是首场,票可稀罕了, 千金难求!” 乔落看一眼那票,眼睛一亮,正是她之前一直等着看的那出话剧! 她伸手,把票推回去:“谢谢了,我那天有别的事了。” 果然没过多久商雨就拿着同样的票来找她:“话剧,去不去?” 乔落笑眯眯地拿过票揣进包里。 商雨心下道:果然怪胎,还是贺少能理清她想什么呢。 约定看话剧那天商雨临阵脱逃:“小落啊,大海说我必须陪他去那个谁谁的什 么电影的首映,对不住了啊,那什么,贺少好像也要去看,我让他去接你,你们一 起吧?” 乔落撇嘴,能不能换一招? 贺迟来接她的时候开的是一辆气派的Porsche 吉普,很大众的车牌子。乔落算 是发现了,一辆豪华的小跑还很有可能被人漏看,可吉普这么大块头……她苦着脸 在众目睽睽下上车,贺迟斜眼看她:“怎么了?你们保安连这个牌子也受不了啊?” 乔落白他一眼,忍不住笑,之前的尴尬一扫而空。随即皱皱眉——车里有陌生 的香水味!她立刻耸着鼻子四处看,然后在后座看到一个女士箱包。她下意识地再 次皱皱眉,忽略了贺迟暗笑的脸色。 过了一会儿她若无其事地开口:“你最近跟我们公司业务往来挺频繁啊!”恢 复邦交这几个月来,已经从一开始的一周见一次到两天就要碰一面了。 贺迟道貌岸然地答:“这不迎奥运么,行业整顿一下那些不规范的企业,我呢, 就发发善心,收几家。” “你一发善心可好,把我们给忙坏了,大过节的我都熬好几天夜了。”乔落嘟 囔,一边翻下挡板照镜子,“啊……又多了条细纹!” 天冷路滑,前面的车有点儿打滑,贺迟赶紧踩刹车,乔落咚的一下撞到镜子上。 她喷火地瞪着忍笑的某人:“贺迟!” “实在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的。”贺迟咧着嘴看着她,弯弯的黑眼睛里闪烁 着笑意,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的。 乔落鼓着气瞪着前方,结果车越开越慢,下班时间交通高峰期,终于被堵在路 上了。 乔落烦躁地抓头发:“啊啊啊,怎么又堵车啊!你说你开路虎多好!咱们就从 绿化带上开过去了!” 贺迟哈哈笑得特别开心,他看一眼乔落难得孩子气不讲理的脸,笑容咧得更大 :“大人,小的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不干那些强盗做的事!” 乔落又瞪他:“你说谁是强盗啊?!” 贺迟憋着笑,眼神深沉莫测地看着暴躁的她:“落落,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乔落一愣,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儿出格易怒,而且尤其在贺迟面前…… 明明记得最近两人的关系都变得很拘谨的啊……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揉揉额角, “那个,好像是有点……嗯,工作压力太大。呃,不好意思啊。” 贺迟特别体贴大度地拍拍她的手:“没事,冲我发脾气是应该的,要不是我你 也不会多那么多工作。” 乔落狐疑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为什么好好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显得 这么居心叵测啊? 到剧院的时候还没开演,他们的座位没有悬念地“恰巧”相邻。乔落坐下,贺 迟则来来回回地又是拿水又是上节目单的。 乔落听见斜后方有两个人说:“那不是贺少么?什么时候变这么矫情了?!” “说你没见识你还真来劲!那是谁?给我睁大了眼睛瞧好了!” “谁啊?啊……是之前传出来那个楚馆老板娘么?” 乔落实在听不下去了,她重重地咳了一声,后面立刻噤声了。她在心里翻白眼 ——难怪那个张经理如此不招贺迟待见呢,简直就是个扬声器!还是变了声的! 贺迟正拿了几包面巾纸回来,她忍不住斜他一眼:“你没事儿乱跑什么啊?你 拿面巾纸干什么?我包里有。” 贺迟好脾气地笑:“我怕不够用。” 果然不够用。 到最后一幕老妇人的独白,乔落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贺迟打开第三包纸巾递 给她擦眼泪。 终场谢幕了,乔落还坐在座位上不动,心情犹自激动不已。这种直接、现场感 的冲击不是荧光屏可以带来的,这也是为什么乔落喜欢话剧——没有剪辑、没有NG、 没有后期制作,她看见了演员投入的情感,真实地感染了她。 贺迟低声问她:“要不要去后台见见演员?” 乔落摇摇头,精神盛筵品完,觉得心情特别地舒畅痛快,站起来深吸一口气: “吃饭去!哭饿了!” 贺迟笑,神色宠爱,他拿起大衣给乔落披上。两个人向外走,有人喊:“贺少! 贺少!” 乔落皱眉,她最烦这些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什么“少”的,认识的自己人关上 门调侃一下也就罢了。贺迟显然也不喜欢这种招摇,没理睬径自领着乔落往外走, 那人小跑赶上来,和乔落一打照面两人都愣了。 “龙涛?” “乔落?” 龙涛知道乔落与贺迟相识,但没想到两人的关系亲密到一起来看话剧的地步。 毕竟满大街都是程影与他的绯闻不是么?何况,乔落好是好,但即使是自己也有点 儿嫌她年纪大了些,贺迟条件比自己好这么多,怎么可能…… 好不容易寒暄完脱身,还没等贺迟想好怎么问她这个龙涛为什么看她的眼神那 么火热呢,乔落就先挑着眉问他:“这人谁啊?” 贺迟知道她的意思,心里莫名满足地答:“某某外面的孩子。” “某某是谁啊?” 这回换贺迟挑眉:“你不知道?前几天刚升了,各大报刊都是他的生平介绍。” 乔落摇头:“我从不看与政治相关的。” 贺迟顿了一下,为岔开话题难得八卦一次:“这个龙涛之前是给送到广东长大 的,后来自己非要回北京,也就回来了。但这家主母厉害着呢,他可沾不到什么光。” 乔落耸肩:“我说他怎么走起路来总像穿了增高鞋,尤其这几天,我们大楼都 快装不下他了!” 贺迟大笑:“走吧!吃麻辣火锅去!” “真的么?真能吃么?” “真的,”走到大门口,贺迟低头给乔落拉上帽子,“不吃那么辣的就行。” 笑容温存。 乔落在公司一看见商雨就亮出魔爪优雅地杀过去,商雨连连告饶。 “说!什么时候做起红娘来了?” 商雨也不装傻:“哎呀,小落!我是真觉得贺迟人不错!你说你既然想好和顾 意冬掰了,那新春天为什么不能是贺迟啊?” 乔落刚张嘴就被商雨打断:“你别跟我说什么奢侈不奢侈的,小落,他对你什 么样你比谁都清楚,你只要问问你自己,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感觉?”商雨诚恳地看 着她,“小落,我们有权利拥有幸福不是么?你是不是拒绝贺迟拒绝出习惯来了? 别管他是谁是什么身份,只问问你自己,他是不是你要的那个人?” 乔落哑然,莫名地觉得慌乱。 不知为何,每次只要隐隐地深想这个问题,就觉得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地袭来, 面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洞,几乎要再次将她打压至谷底。 现在是再次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么?她问自己。 可是还没等乔落针对此事展开思考,就出了其他事情,让她顺理成章地把这个 天大的难题摆在一边。 是工作上的问题,他们一组人辛辛苦苦做的案子遇阻,而且正是领导很重视的 IPO 的案子。 整个工作组都非常沮丧,因为这个案子是他们公司第一个IPO 的案子,大家都 很重视,为此花了很多心血,乔落亦然。 下午王经理将乔落叫进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堆,乔落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过来,案子遇阻的地方正是贺家的势力范畴。所以王经理以为她与贺迟有了什么矛 盾才导致这个结果。苦口婆心地劝了她半个小时,说什么男人工作忙压力大逢场作 戏在所难免之类的……乔落听得头都大了,出来的时候恨恨地想:也不知道贺迟私 下里对这个王经理说了些什么?! 所以今天贺迟约她吃饭,她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一上车她就直接问:“你跟王经理说什么了?他为什么跟我提起你的时候,表 情那么暧昧?” 贺迟撇嘴:“我就暗示暗示他。” 乔落竖眉毛:“你暗示他干什么?” “让他老实点,这人风评不好。”贺迟淡淡地说。 乔落眨眨眼明白过来,心里有点儿感动,讷讷地哦了一声。 看看贺迟脸色如常,还帮她调整暖风的角度,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不对似的。 过一会儿她问贺迟:“咱们去哪儿啊?” 贺迟说:“去吃蘑菇好不好?现在天冷了,增强增强抵抗力。” “能碰到贺夕么?” 贺迟看她一眼:“你找她有事?”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乔落摇摇头,有些事情她不想贺迟插手。 结果去了楚馆,貌似生意很好的样子,停车场都快满了。 贺迟发扬老板风格给顾客留位子把车停到后院去,让乔落在门口先下了车。外 面太冷她向里面走去,门口的迎宾是两个帅小伙,见到她一个大鞠躬,干巴脆地喊 :“老板娘好!” 乔落脸都绿了。 一溜烟地钻进电梯直按五楼。 五楼都是豪华包厢,偌大一层楼也没有几个,隔音做得非常好,走廊里安静得 很。乔落慢慢地走着,觉得这条路似乎变长了、变寂寞了。 并没有吃蘑菇宴,贺迟说这里新请了个南美的烤肉师傅,尝尝这个也行。 烤得焦嫩味美的肉嗞啦啦地盛在铁板里送上来,乔落吃得相当过瘾。 正说笑间,门被推开了。 “哥,这是你要的钥匙。”贺夕摇曳生姿地走进来,脸颊微红,眼神晶亮,似 乎喝了些酒心情不错的样子。但她一看见乔落就硬生生地站住了,脸色变得僵硬。 乔落也愣了一下,看一眼贺迟,没说什么径自继续吃着。 贺迟也没介绍,只是答应了声,淡淡地收了钥匙。 贺夕走后两个人也没对此进行什么沟通,倒是贺迟笑着问:“你爸最近身体怎 么样?” “嗯,挺好的。” “冬季易发病,要注意些。对了,我刚得了些不错的营养药,我这儿也用不上, 哪天给你拿来,你让你爸勤吃着点儿。” 乔落没接话。 贺迟是越来越油了,送她东西她不收,现在改送她爸东西。她明知道不该收, 可一想到他那“不错的营养药”在外面可能花钱都买不到,再想到爸爸的身体,她 就立场不坚定了……可恶! 吃了一会儿她说要出来补妆,在走廊看见贺夕。 那女人穿着一袭YSL Rive Gauche 暗蓝色改良旗袍,姿态华贵地站着。 两个人都没有寒暄,贺夕直接问:“你找我有事?” “你说呢?”乔落懒洋洋地看着她。 “就是这样了。”贺夕冷冷地看着她。 乔落挑眉:“就是这样了?贺夕你在得寸进尺。” “现在对IPO 的审核就是这么紧,我也没办法。”贺夕摊手,又上下打量了一 下乔落,扯着嘴角说, “我还当你真那么清高都拒绝了呢,现在看也不是啊。你这 么有能耐,跟我哥说啊,他肯定会为你撑腰的。” “贺夕,我奉劝你不要惹我。” 贺夕苦笑:“乔落,我怎么敢惹你——你退都退得这么强悍。你的怨气现在转 嫁在我这里了,我的怨气还不能小出一下么?你还想让我祝你事业一帆风顺是不是 啊?” “顾意冬不会如此。怎么?你是还想要我劝他娶你不成?”乔落低头漫不经心 地整理自己的袖口。 “对,他不会。但他现在……是为了你,跟我在一起。乔落,你果然高啊。你 是在报复我么?是因为我曾经打击过你还是因为——我姓贺?”贺夕逼近她, “听 说你父亲出来后,最近身体不太好是不是?怎么?又挑起你的伤心事了?那你又打 算怎么折磨我哥?” 乔落眯眼,气势骤显:“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我父亲,否则我不敢担保我下一 步会做什么。至于我跟你哥的问题,你大可以去劝他离我远一点儿。” “哈!你还真是有恃无恐啊!”贺夕气得直发抖, “我哥一直以来有什么对不 起你的了?他为了你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毒……” “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人同时后退一步,拉开僵持的距离。 顾意冬站在不远处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们。 昏暗的灯光下,他穿着一件象牙白的休闲西服,看过去恍惚间竟像是一个玻璃 人一般。 乔落深吸口气:“我们在谈心,你的女人非常健谈。” 顾意冬沉着脸走过来,语含警告地说:“贺夕。” 贺夕笑靥如花:“怎么?紧张了?意冬,乔落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得了的么?” 她美丽的脸庞透着凄然, “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能伤害她的恐怕就只有你吧?我们 贺家,不就是给你们两个当炮灰的么?” 话音一落三人表情都是一变。 乔落挺直了腰,扬头面对这一对华贵的未婚夫妻:“你们都太抬举我了,我一 个升斗小民,无权无势,唯有一份微薄薪水糊口还要侍养老父,还需要两位发扬你 们高贵的菩萨心肠才得以存活。麻烦你们,离我远一点儿就那么难么?” 贺夕还要开口,顾意冬拦住了她:“对不起。” “意冬!!!”贺夕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顾意冬只是低声重复:“对不起。” 乔落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失去光彩的眸子,觉得痛。 她的意冬,拉着他未婚妻的手,对她说,对不起。 这个画面,这个画面。 她真的觉得痛。 她转过头去,贺迟不出意料地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那样沉稳而厚重的存 在。 “我们走?”她说。 “我们走。”贺迟走过来,像是看穿了她根本无力移动般地揽住她的肩膀,拥 着她向外走。 他拥着她, 他牵着她, 就这样,擦身而过。 乔落一路上没再开口,贺迟抿着嘴将车开得飞快。一个红灯处停下,他转头看 乔落。 那个刚刚还骄傲地昂着头像只不败的斗鸡的女子,现在闭着眼缩在厚重的大衣 里,脸色苍白到剔透,似乎脆弱得一触就碎。 贺迟左胸腔内抽痛得要命。 他错了么?这么努力也还是不行么? 他一直以为没有人比自己更爱她,没有人比自己更懂她,没有人能使她更安然 自在更幸福快乐。 他想还给她公主的生活,让她再不用受苦受累。 他刻意地宠着她的性子,希望保留住她自然不受拘束的天性。 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她最好的一切,给她想要的一切,包括助她实现她那些遥远 的梦想。 他拼命地张开羽翼,想将她保护起来,但她仍是受到伤害。 这一次,这样的情景,他看到她淡然无谓的外表下伤口依旧鲜血淋漓,她并没 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悍然。 让她站在自己的身边,面对再一次这样的情景他能不能解决? 他问自己,贺迟,你一直认为你是wrong time,所以你等得那么从容笃定。 可如果你其实是wrong person呢?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很快到了小区门口。车一停乔落就睁开眼,道了谢后立 即开门下车。 贺迟一时冲动,拉住她的手。 乔落诧异地回头看他,贺迟浓黑的眉毛下压着痛楚,他说:“落落,我很抱歉。” 乔落瞬间明白过来,他是在为刚才的情景道歉——若不是他有意带她见贺夕, 也许就没有后来,他觉得使自己受到了伤害。 ……真是傻瓜啊。 她的确觉得痛了,因为刚才那一幕这么些年她曾经自虐地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 地描绘过—— 那个绝情背叛了她的男人,在那个女人的面前,低下头对自己说,对不起。 今天的情势与她所构想的相差甚远,可那一幕仍然刺痛了她隐秘的腹地。 然而在看到顾意冬的那一瞬,在她仍能如此流利的与他们对答之时她就明白了, 尽管之后的心痛再如何锥心刺骨,那都只是她在痊愈路上的一些些副作用而已。 而刚刚让她陷入自己的思绪无法释然的,更多的是对那种“他为刀俎,我为鱼 肉”的绝对弱势的无力和茫然。 她看着贺迟,他的痛苦那么鲜明而强烈,她知道,他想多了。 她想解释,可是,然后呢? 说我已经不爱顾意冬了,说你想多了,然后呢? 就这样吧,这样才对不是么? 何况他帮不了她,这是她一个人的功课。 “走了。”乔落抽出手,“再见。” 再见,刀俎中的刀俎。 乔落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冲出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怒道:“龙 涛你疯了!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龙涛看起来情绪也不好,他很生气地说:“我等了你很久知不知道?!” 乔落挑着眉毛几乎笑出来:“我让你等我了么?”现在的所谓青年才俊真是狂 妄透顶了! 龙涛一下子噎住,却仍硬着声音说:“你下班不都是直接回家吗?” “这是我的私事不用向龙少爷你报备。”乔落很不耐烦。 “你跟贺迟出去了是不是?”口气颇有质问之意。 乔落骇笑出声:“龙涛,你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我……我就是以一个关心你的朋友的立场!你、你知不知道贺少什么背景啊? 你们的事我都问王经理了!我告诉你乔落,你别以为你跟他认识的时间长了,你就 觉得你有希望!你绝对不可能跟他有任何结果的你知不知道?!你们根本就是两个 世界的人,而且这中间还隔了十万八千个世界!你们俩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 乔落听着连着三个“绝对”觉得头疼,她揉揉脑袋淡淡地说:“龙涛,你的关 心我谢了,但我认为如此交浅言深的行为实在不符合你贵公子的格调,麻烦你立刻 离开。” 龙涛情绪激动,仍要开口,乔落举手打断:“你看,我实在不想搞成这样,但 你继续下去我真的会直接报警。” 乔落疲惫地回到家,父亲正跟着电视津津有味地哼着京剧。 她洗了一个长长的热水澡,恢复了些精神头才出来。 慢慢悠悠地走到沙发旁边,趴在沙发背上,看着她怡然自得的老爸:“爸……” 乔父看她一眼,直接问:“怎么了丫头?受打击了?” 瞒不过,乔落也不掩饰:“唔……爸,你想没想过搬家?我是说,离开北京?” 乔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关了电视,拍拍旁边的座位:“过来姑娘,跟爸说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想?” 乔落坐下:“没怎么,我就是问问,你想搬家么?” 乔志国想了想:“我无所谓,我觉得北京唯一的不好就是空气质量太差。” “爸!”乔落推他。 乔志国笑了,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都现了出来,他拍拍女儿的手:“爸爸真的 不在乎,能跟姑娘在一起就成了。其实只要你心里看开了,不在乎了,那在哪里都 没什么关系。可如果你心里仍旧有结,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一样逃不开心魔。” 乔落咕哝:“可是爸,我总能碰到那几个人,讨厌得很!” “那就搬!你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只是孩子,爸爸希望你真的是因为讨厌他 们而离开,而不是因为逃避。”乔父语重心长。 乔落耍赖,把脸埋进靠垫里:“听不懂听不懂!” “好、好。其实,小落,你这些年已经做得太多、太好了,你比爸爸想象的要 坚强许多。你来做决定吧,爸爸支持你!只要带着你妈走就成!” 乔落快要哭了,她微扬起下颚皱着眉头:“爸,你就一点儿不觉得北京特别顶 心顶肺?” 乔志国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苍老的脸上透出安详和感慨:“这个城市……我 曾经在这里成功过,也失败过。但其实想想,无论成功或是失败,都是我人生中的 一个经历而已,就连这个城市,都可以看作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经历。爸爸活了六 十几年了孩子,经历了那么多的跌宕起伏,真的没什么好让我胆怯的了,我唯一的 期盼是小落有个幸福的将来。小落啊,什么时候领个男孩子来给爸爸见见?” 乔落本来还觉得老爸一下子高大起来,心中涌起无限崇拜,自己也感到特别有 底气,正感动得快落泪了……结果,一听最后一句立马歇菜。 她笑眯眯地一挥小手:“会有的!”然后抬屁股就走。 但背影都是愉快的——有家真好啊!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