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Chapter3. 绿街99号 白色迷雾,大雨滂沱。 站在屋檐下面对镜头的男人—和掺着蓝色雨伞背对镜头的女孩。 「为什么﹖」女孩的言语中有忐忒和颠抖。 「对不起,我还是喜欢长头发的女孩。」男人说。 蓝色雨伞从女孩的手中脱落,随着风,飘向哭泣的仄色天空…… 推启冰凉的超市玻璃门,女孩尾随在男人和长发女伴的身后。 仍背对着镜头,女孩用不安的姿态,抚着自己乱无头绪的短发,透过商品间 的缝隙,窥探着情人和长发女孩的一举一动,突然,一个银紫色瓶身,上面写着 CARE的造型洗发精,从摆满商品的陈列架上,跃入她和镜头聚焦的凝视中。 时空卷入紫色漩涡:华丽的场景,优美的音乐,浪漫的灯光。 面对镜头的男人,拥着身材姣好,背对镜头的女人翩然起舞。 「嫁给我,我已经不再在乎妳是个短发的女孩。」男人充满爱意地说。 「Youdon'tcare!ButIcare. 」已经变成女人的女孩推开男人,转身要走。 回过头来,第一次以正面面对镜头的美丽女郎,将俏丽而不失女人味的头发 轻轻一拨。 在她脸上绽放的,是一抹掌控全局的自信笑容。 「费琦的头发真的好好看。」仰望着D 区转角的电视墙,戴红眼镜的女孩, 对戴牙套的女孩说。 「我告诉妳哟,我有一个同学的姊姊在天母一家美发店当助理,她说,费琦 的头发是她们店里的一个设计师剪的。」 「真的还假的?」 「骗妳干嘛!她还说,那个设计师不但年纪很轻,而且长得很帅哟,单眼皮 的大眼睛,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长得就像金城武一样。」 「哇!真的还假的?我最喜欢金城武了。」女孩推一推快滑落的红眼镜。 围观着电视墙的人群里,匆匆忙忙地闪出两条人影。 「走了啦,斐丽!」费琦将斐丽从电视墙前硬拖出来。 「让我再看一次那个广告嘛,这可是我一手捧红的模特儿拍的第一支广告片。」 「电视天天都有翻,而且真人就在妳的身边,有什么好看的嘛。」 「Baby,Youdon'tcare!ButIcare. 」斐丽回过头来,搔首弄姿地说。 「我的语气有那么放荡吗?」费琦边笑边推着斐丽往前走。 「喂,刚刚她们说的,是真的还假的?」斐丽学着小女生神秘兮兮的口气。 「什么真的还假的?」像被电触到一般,费琦的心一阵紧缩。 「说那个设计师长得很像金城武呀。」 费琦松了一口气:「在小女生的眼中,只要是长得好看一些的男孩子,每一 个都长得像金城武。」 「不像金城武,那,他长得像谁?」斐丽穷追不舍。 「像……」费琦的心和舌头都打着结。 「不管他像谁,也不会有尚恩的翩翩风度和温柔体贴吧?」原来斐丽的重点 在这里。 「妳说到哪去了?尚恩是我的医生,他当然要对病人温柔体贴喽。」 「是呀,是呀,他对病人还真是够温柔体贴的。不但逢年过节来送礼;还像 7.Eleven一样,为妳二十四小时待命服务;最近妳头发一剪,他就又是送帽子又 是送围巾的。」斐丽拉了拉缠绕在费琦脖子上,滚着紫边的黑色丝巾。 「如果我着凉生病,他的麻烦会更多,所以他送来这些东西为我取暖;这和 他怕我焦躁难安,预先给我服用镇定剂一样。」费琦振振有词。 「如果可以,他会把自己送来为妳取暖。」 「尚恩的未婚妻,不是为了他从空姐改行,将工作搬到地面上来,开了一家 精品店嘛!那些帽子、围巾,一定是她帮他选的。」突然觉得丝巾太纠缠,费琦 将它从脖子上扯下,移束在背包上。 「什么未婚妻?是前任未婚妻。人家解除婚约都八百年了。说到婚约,咦— —尚思是在妳订了婚的不久后订的婚;在妳恢复单身的不久后解除的婚约,妳看! 铁证如山。嘿!嘿!」斐丽一副佩服自日己的样子。 「妳的联想力也太丰富了吧,不要硬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连连看好不好。」 「可是,尚恩的人真的很不错呀。」 「尚恩不但人好,更是一个好医生。相信我,医生对病人付出,并不代表他 们想和病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费琦拍一拍斐丽的肩膀,像安慰她一样。 「妳那属于女人的第六感,一定是被妳家那一缸子鱼给吃掉了。」斐丽气结。 「我希望牠们继续吃掉我的第一感、第二感、第三感、第四感和第五感。」 费琦用五根手指数着,当五根手指都被自已拆弯不见时,她的脸上露出被成全、 满足的微笑。 「把自虐当享受的女人。」斐丽对她翻白眼。 「妳和少中,成天忙着帮我善后,你们夫妻俩,才真的是把折磨当享受。」 「咦,原来妳的良心还没被鱼吃掉呀。嘿﹗嘿!嘿!那好,给妳一个赎罪的 机会。」斐丽露出一张狐狸脸。 「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再帮我牵红线。」费琦对斐丽双手合十作揖。 斐丽露出一个「帮妳牵红线?那不是又自己找罪受」的表情:「CARE的第一 波广告的反应很好,厂商要求再拍下一只广告。这一次,导演希望能找原来的设 计师帮妳作造型。」 「喔。」费琦的心绪纷乱。 「不过,人家已经不是昨日的吴下阿蒙,妳要有心理准备哟。」看费琦不仅, 斐丽又接着说:「妳记不记得,上次伊莲说妳的头发很好看,一直追问妳在哪里 剪的事?」 「她的嘴一向很甜,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费琦说。 「上个礼拜,她去了妳说的这家发廊了,听说,被那个美发师弄得气呼呼地 回来。」 「我昨天才在公司看到她,她的头发很好,和原来一样,没什么改变呀。」 「就是因为没什么改变,所以才把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她说,这个毛头小 子现在被捧上天了,才刚升设计师,预约就排得很满,而且,只有满嘴歪理,就 是不肯帮她设计一个新发型,只帮她剪了几根分叉就敷衍了事了。」 ——怎么会? 岩也的专注、岩也的诚恳、岩也的温和,仍如此清晰地印在脑海里。费琦实 在很难将传言中恃宠而骄的他,和三个月前,眼中仍闪耀着一抹温煦阳光的他联 想在一起。 「不过,妳算是他的恩人,他应该不会对妳摆姿态的。」 斐丽的话轻描淡写,落进费琦的心底,却是铅块般的沉重。 走到街角一面晶透的橱窗前,费琦从玻璃的反射中,看见自己许久没有修剪 的短发,已经悄悄地走了样。曾经让她看起来很快乐的那一抹金棕色染发,如今 也已褪成浅某色。 ——那已经不是一抹神采奕奕的朝阳了;如果还是阳光,那也只不过是一抹 长日将近的夕阳。 看着自己,费琦失落地想。 站在「近来好吗」的招牌下,费琦对自己费了一番口舌,好不容易,才让自 己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仍是一屋子的热络和吵杂。费琦此刻需要的,正是这种不变的安全感。 「费琦!」蔚蔚的肚子更大了,她远远的隔着一个肚子,热情地紧握住费琦 的双手。 「怎么那么久不来?岩也都升设计师了耶。他现在有好多客人在忙,不过, 他如果知道是妳来了,一定会先招呼妳的,妳等一下,我马上叫他过来。」 「妳算是他的恩人,他应该不会对妳摆姿态。」 斐丽的话,像耳畔的飞蚊,挥之不去。她害怕面对岩也的姿态;也害怕看见 他的没有姿态。 「不用,不用,我只是想和他商量一些事情……我不急,我可以等,我可以 一直等到他把所有事情忙完。」结果,费琦把自己的姿态弄得很奇怪。 蔚蔚热络的笑容,遇见费琦的低调,反而不知所措了起来。 「妳忙吧,妳开的店,我都不曾好好地看清楚,妳让我自己参观一下。」 闪避过红头发、绿头发、黄头发……「各色」小妹的指指点点,费琦终于找 到那一棵椰子树,她知道躲避到那里面会比较安静。结果,她错了。 「我想剪一个,像Care广告里费琦短发的造型。」一个女孩对岩也说。 「上次来,妳不是对妳的设计师John说,想把头发留长的吗?」 「我听别人说,费琦的头发是你帮她剪的,所以才特地把John换掉,而且费 琦本来的头发还长到腰咧,你都肯帮她剪?」女孩游说着。 岩也对着镜子里的女孩说:「每一个人的发质、脸型和肤色都不同,一味的 抄袭只会沦为平凡。」 女孩嘟起不服气的嘴。 「好,妳喜欢费琦那个发型的哪一点?」岩也问。 「你帮她剪得很有个人风格、很有型、有一种小女孩的纯真、却又不失女人 的风情。」女孩有备而来。 岩也好看地微笑起来:「其实,妳说的这些,都是费琦与生俱有的特质,我 只是用发型将它们衬托出来而已。」 ——原来,在这个男孩子的心目中,自己是这样的。 躲在椰子树后的费琦,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你是说,我是一个没有特质的女人啰?」女孩皱起眉头。 「当然不是。」岩也温柔地撩起她的长发:「妳看,微卷的长发,会让妳大 而突出的五官,显得很波西米亚,这和妳浪漫的特质不谋而合。而短发,只会夸 张妳的五官,让妳看起来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干练和世故。」 女孩软化了;应该说,她有些吓坏了。 「John已经抓住妳的味道了,妳不该急着换设计师。这样,只会破坏妳和设 计师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默契。」 「那……我该怎么办?」女孩无措地都快哭了。 「John又是刚好休假,我先帮妳修一点层次;下次妳来,头发更长些,他可 能会建议妳烫个大波浪。到时候属于妳的味道,就全都出来了。」 「真的?」女孩依赖地问。 岩也慎重地点点头。 「对不起!」一个狮子头的女人,形色匆匆要穿过椰子树,不小心踩到费琦 的脚。 「岩也!你一定要救救我。」女人的狮子头下是一张愁眉苦脸。 「都快要做新娘的人了,应该开心点。」岩也对她说。 「开心?我的头上顶着一大团被炸糊的米粉,怎么开心得起来?」 她形容得很贴切,岩也只是很专心地聆听,并没有笑她的意思。 「我不该不听你的建议,偷偷把头发给荡起来的。如果让我未婚夫看见我这 个样子,他不退婚才怪。」女人说话的样子,和她顶在头上的那一大团米粉一样 夸张。 岩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洗直了吧。」女人毅然决然地说。 「妳的头发就是太多又太细,我才会建议妳不要烫,否则一定会毛掉。可是, 妳才刚荡不久,现在又要洗直,头发会受不了的。」 「我就知道你生气,不管我了,你要眼睁睁地看我失去幸福,呜﹗」女人撒 娇地假哭着。 「幸好妳的头发够长,还有本钱挽救。我先把妳尾端毛焦的部份剪掉,再打 些内薄,减少沉重和过于蓬松的感觉。让头发保持一点弹性也好,这样妳当新娘 时,会比较好造型。」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女人的眼中,充满被解救的感激。 原来,他是这个样子,在经营着自己的工作。 原来,他是用这种态度,对待着每一个将头发托付在他手里的客人。 原来,他看待头发,就像看待一个珍贵的生命一般。 那台挥之不去的飞蚊,终于被事实的巴掌消灭了。费琦突然安心地觉得,自 己根本不是岩也的什么恩人;她只是误打误撞地,比别人更早发现了他的天份和 与生俱来的特质。 岩也和她,谁也不欠谁,他们是两个地位平等的人。费琦轻松愉快地想着。 「费小姐,为什么坐在椰子树下?」突然经过的岩也问。 费琦惊慌地红了脸:「我……我在树下乘凉。」 「喔。」岩也抬起头,将长长的眼睛瞇成一条缝,好像天花板上真的有一个 炽热的太阳,他举起右手,遮挡住阳光。 他演得很好很认真,没有一点要揭穿玩笑的样子。费琦强噤住不笑。 「费小姐,除了来乘凉,有没有别的事需要我帮忙?」 她喜欢他说「帮忙」;而不是「效劳」的口气。 「我想要回我的阳光。」这是费琦真正想说的。但是,站在眼前的这个大男 生,他刚刚工作的态度,是如此地专业成熟,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她不允许自己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说出孩子气的话。 「我想找你商量一下,关于我的头发……」 岩也的手轻轻抚士费琦的发,打住了她的话:「朝阳已经变成夕阳了。」岩 也说。 费琦轻轻一颤,他们两个人的想法,竟然那么像。 「可以将它变回原来的样子吗?」费琦仰头问他。 「原来你躲在这里。」 岩也来不及给她答案,一双擦着蓝色指甲油的手,已经热情地攀上了他的脖 子。 「席妮,今天怎么没有预约就来了?」看看费琦,岩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将 席妮的双手轻轻地拉下一点来。 「What?我和你的关系,还需要预约?这种话你说得出口?」她亲蔫地搜捏 他的脸。 席妮从小生长在国外,她的作风和穿着一向鲜明大胆。今天,她穿着紧身黑 皮裤和中空的红色上衣。发曲的长发,不羁地州结披散,刚好在她镂空的腰际, 性感地摆荡着。 那是一种属于年轻女孩,没有遮掩、不须矫饰、具有侵略性的美丽。 费琦怎么会忘记如此浓烈的美丽。第一次在白朗尼亚号里,在五光十色的舞 台上看见Paul时,席妮也是用这种美丽、这种姿态,亲昵地将两只手攀绕上Paul 的肩头。 当然,席妮也不会忘记,那一个在海上的夜晚,被Paul从舞台下硬拉上来, 穿着红色晚礼服的高跳女孩。因为,她有一张孤冷、淡漠,却是无懈美丽的脸。 席妮终于将视线从岩也的身上稍微转移到其它的地方:「费琦?妳为什么会 出现在这里?」她方才的热情被冰雪覆盖。 「我……」费琦发现自己好像侵略了别人的地盘。 「她在树下乘凉。」岩也想解除无声的窘境。 「乘凉?」席妮打量完四周,用鼻子笑出声:「喔,对了,我忘记妳是个比 较敏感的人,嵌价对妳而言,或许太强烈了,擦点防晒油嘛。啊,吃药!按时吃 药对妳而言可能还是比较有效。」席妮玩笑似地说。 费琦的脑子一片花白。她不知道席妮想说什么,却又似乎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原来妳们认识?」 「Youdon'tcare!ButIcare. 」Well,谁不认识那个用清纯和无助,将男人 玩弄于指掌间的费琦?」席妮说。 费琦知道,她指的是广告片里面的费琦;然而,一种自已正遭到攻击,却手 无寸铁反击的感觉油然而起:「我只是想和岩也商量下一部广告片的事,没别的 了,你们有事先忙吧。」费琦不知所以地解释着。 她只想赶快逃离属于岩也和席妮的热情,她只想赶快逃离怏令她窒息的空气。 「真的没别的?难道妳没看出什么来吗?」席妮深情地看看岩也,再挑舋地 看看费琦。 费琦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去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身要走。 「如果妳真的没有看出其它的,那么妳的Paul会觉得很开心,也会觉得很伤 心的。」 席妮的话,从费琦的背后二字不漏,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她的耳朵、脑海和心 中。 「费小姐!」岩也想喊住匆忙离去的她。 「她刚刚不是说,已经没别的事了嘛。」席妮缠住他。 「但是,她根本还没有开始和我商量任何事情呀。」 「她是一个名模,现在又是当红的广告明星,她如果想走,你以为,凭你可 以留住她吗?」 岩也愣住了想追上去的脚步。 费琦无措地奔进突如其来的雨幕里,她并没有要回原来的阳光。 让雨水将仅剩的残阳也冲刷掉吧。 她宁愿自己回到最初,从来没有被染上任何阳光的模样。 绚丽的紫色V 领上衣、浓郁的酒红色短裙、黑灰问色的针织洋装、浅印着熏 衣草的丝质长裙……摊了一床的缤纷衣衫,费琦颓坐在床缘边。 今晚,她想用衣服将自己包里得很晴朗、很亮丽;但是,却偏偏失去了搭配 衣服的能力。毕竟,穿衣服也是要用感情的。 这些花花绿绿、欢天喜地的衣服,是她的曾经。但曾经,毕竟全都过去了。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晚上会来吗?」斐丽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嗯。」费琦允诺着。 去年的今天,费琦在这场宴会里缺了席,今年,她不准自己再让斐丽失望和 担心。 「喔……那、那好。我们可是谢绝任何礼物哟,还有,随便穿就可以了,别 为这个Party 太伤脑筋。」 ——斐丽是如此地了解自己。 挂下电话后,费琦突然捡起一件蓝紫色的长尾礼服。 这是她最华丽的一件衣服。她知道穿上这件洋装后,自己会是光鲜而亮丽的。 电话铃声又响起。她拖着还没拉上拉炼的长尾洋装去接电话。 「找得到那家Pub 了吗﹖那家店就在转角,叫绿街四号。还是……还是我们 去接妳好了。」又是斐丽。 「我又不是小孩子,别为我担心啦。妳和少中是今天的主角,应该多花点心 思打点自己。」 「喔……好,好,那好。」 准备转身进房的费琦,突然被身上长长的裙尾绊倒。 她歇斯底里地将洋装扯下,揉成一团,用力地甩到墙角。 华丽的蓝紫色,此刻是白色的粉墙卜二团揉不掉的瘀伤。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去。去了,要强言欢笑、要故作潇洒、要背叛自己的伤 心。 电话又响起,她颤抖地接起电话。 「喂。」声音也是发颤的。 「费琦,妳怎么了?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就别强迫自己来。少中也真是 的,结婚周年就结婚周年嘛,每一年都要办什么Party ,还不是一堆人疯疯癫癫 一整个晚上,最后我和他连半句感性的话也没机会聊上,好像专程庆祝给别人看 似的。其实很没意义啦,不想来就别勉强。」 「我一定会去的。」费琦按捺住想要嘶吼的声音,心平气和地说。 「腥……那,如果不舒服,到时候就先走好了。」 身上只穿着白色衬衣的费琦,掩着自己苍白的脸,滑坐在电话旁,无声地啜 泣着。 铃!她一把接起电话:「如果妳不想我去,我就不去好了。」 费琦对电话那端的斐丽吼叫着。 「我……我当然希望妳来,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只是……」 「如果妳希望我去,妳应该告诉我,热闹的场面可以治疗我的阴郁,可以让 我快乐;如果妳希望我去,妳应该对我说,缺席了两年的Paul,或许,就会在今 天突然出现,给我一个惊喜。妳不是一直这样给我希望,好让我可以行尸走肉地 存活下来的吗?这次,妳也应该这样说的呀。」 斐丽在电话的那头,说不出话来。 费琦知道,自己又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她将拟了满床的缤纷扫落,将自己重重地扔在面无表情的床上。 这一次,挂掉的电话,是真的不会再响了。 拖着白色长洋装的费琦,独自走进转角的绿街卯号里。 穿衣服是需要用感情的。最后,她为自己穿上这一件纯白色雪纺纱洋装。因 为,她要用白纱捆裹住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她要让自己今晚看起来完美无瑕,安 然无恙。 她知道,这是斐丽最想收到的礼物。 费琦到得晚,Pub 里早已人头钻劲,衣香鬓影。 「费琦﹗」被人群团团包围,和少中正在切蛋糕的斐丽,远远看到费琦,不 顾他人危险,用力挥动着手上拿着刀的双臂。 费琦对斐丽灿烂地笑了笑,用眼神示意着,不用急着过来招呼她,自已一切 都很好。 一些熟识的厂商、服装设计师和模特儿都来了,整个Pub 里,全是漂亮的男 人和女人。 穿梭其中,费琦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伸展台上,踏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 刻板和机械化。 突然,喷雾似的灯光洒上Pub 前方的舞台,鼓手倒数计时的鼓棒敲击声凌空 响起。 所有的喧闹都停止了,因为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舞台上,蓄势待发的乐团 身上。 穿着一身火红,中空迷你短裙的女主唱,轻盈地跃上舞台,甜美性感的声音, 一瞬间,划破整个停顿的冷空气。 台上台下,所有的热情、欢乐和奔放,全都无所遁藏地撞击在一块儿。 是席妮!这个乐团的主唱竟然是她。 费琦依在墙角的身体微微一颤。 舞台经验丰富的席妮,总是能将观众的热情轻易地撩拨起来。 她擅于运用一些惹火的小动作,挑逗台下的情绪和感官。 「Guitar﹗飞仔。」席妮高声叫喊。 席妮踞起脚,将妖娆的双手缠绕上吉他手的肩膀。 在她的热拥下,吉他手汗流浃背,专注地Solo着;就像每一场演唱,Paul在 席妮的缠绕下,专注热情的独奏一样。 Paul是乐团的团长,他深情的弹奏声,在每一次演出中,都能掀起全场不可 抑制的高潮,多少女性听众慕名而来。当时,席妮的每一首歌,也都是为了他而 唱。 席妮和Paul,他们曾是「泊」乐团的最佳拍档;舞台上最出色的搭档。 从前,席妮总喜欢将自己泛红的脸颊,亲密地与Paul汗湿的侧脸熨贴在一起。 用最近的距离,感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和吉他振动的频率。 她竭尽所能地拥抱他。因为,只有那个时候,Paul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鼓手,阿城!」鼓手在席妮的点名下狂野地独奏着。 整个绿街的号,都是震动人心的鼓声。 「Keyboardt 手,小黑!」 键盘乐,像把所有的人都通上电似地通室窜流着。 终于,全部的成员都介绍过了。 席妮突然跃下舞台,将一个人拉扯上台。 「造型师,岩也!」 吉他、键盘和鼓声齐响。 席妮抓住岩也不知所措的双手,将它们从自己的身后环绕到前头,被拥在岩 也怀中的席妮,便紧贴着他的身体,热情地随着音乐摇摆舞动着。 岩也像一个立不稳的木桩,满脸通红,尴尬无措。 席妮从舞台上,搜寻到杵在昏暗的舞台下,穿着白纱洋装的费琦。 她无情地,将一抹狐媚的、胜利的目光,从高高在上的舞台抛了下来。 ——是岩也和席妮?不,是Paul和席妮! 已经五杯酒下肚的费琦,视线开始模糊晃荡。 在舞台中上演的,是现在也是过去,是欢乐也是悲伤。 「费琦﹗」 远远听见斐丽惊慌地寻找着自己的声音,费琦知道,斐丽终于看见傅言中的 岩也了。 岩也到底长得像谁的问题,斐丽此刻也一定有了答案了吧。 听见斐丽接近的脚步,费琦将自己更深地藏到角落里。 此刻,再多的白纱,也网裹不了又被重划一刀,不住淌血的伤口。 她不要让斐丽在今天,看见她的疼痛和绝望。 「Itmusthavebeenlove、butit ,sovernow. 」将自己灌得烂醉的费琦,哼 着刚刚舞台上的歌,摇摇晃晃地走到大街上。 正要横过马路,一双手粗鲁地将她拦腰包里进怀中。 「你们找死啊?现在是红灯耶!」车主探出头来,怒气冲冲地叫嚣着。 「对不起,对不起。」将费琦护在怀里的男人连声抱歉着。 那是费琦熟悉的味道和声音。 她抬起沉重的头:「啊,Paul!是你,你真的来了。」 费琦安心地,在男人的怀中,沉醉了过去。 ------------ 转自POOH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