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第二天,我从富教授宽大的床上爬起来时,已经中午了。富教授背对着我,满 头大汗地拨弄电脑。听到响动,头也不回地说:先洗洗吧,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 我俯下身子看他搞什么名堂,原来他在玩QQ,似乎丢了密码,不能登陆。 " 你这大学教授,对QQ也这样痴迷?" 我相当不解。 " 可不是,前几天,跟一朋友聊天,他说,通过QQ能找到失踪的人。我便想在 QQ上发帖,并且能能逮住老婆聊聊。可是,一直没看见她上线。我便想把她QQ的密 码破解了,看看她走之前跟谁聊过,找点线索。" " 那还是我来吧。" 我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这是我赎罪的一个机会。毕竟, 他老婆失踪,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 你老婆的手机号?" "139XXXX5969" 。 我用这个号码的前6 位和后6 位反复组合,都不对。我又用富教授家的座机号 和门牌号试了,仍是不对。 " 你老婆的生日?" "1967 年10月25日。" 用这几个数字排列组合,还是不行。 试了上百个数字都没有解开密码。这女人会用她工作上的什么数据作密码呢? 于是,我又用她的工作证号码、食堂IC卡号码试了,还是解不开。我瘫在椅子里陷 入了沉思。 我想她会用常用的号码的,那些跟家庭、工作有关的号码我都试过了,没有用。 我想,她一定用了一个很特殊的数字。 " 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看你,早饭也没吃。人家说,不吃早饭要得胆结石。 " 富教授故作轻松地说。 富教授的家在学校后门边,再往前走,就是火车站了,由于是新规划建设的城 区,街道又宽又整洁,留着很宽的绿带,走在街上,就像在森林中穿行。尤其是, 行道树,高大,叶茂,两边街上的树枝长得几乎要握手了。因此,街道看起来就是 一条绿色长廊,油画一般。这是我最喜欢的感觉。 我一直希望街上长满枝繁叶茂的大树。这种大树最好能有三四十米高。眼下, 这些法国梧桐,虽然高还不到20米,可是,已足以让我在大树的气息中沐浴了,足 以让我跟它们进行光合作用。酒气、晦气,也就暂时在这里变成了氧气。 这条街,楼房不多,不用仰望,走出一段就能看见宽阔的湛蓝的天空,让人感 到足够的解放。中段大约300 米长的地段,没有一幢楼房,却有围墙围着,透过间 或的栅栏,能看见里面的草坪。 " 这些草坪不应该用围墙围起来呀,就像这一段,露在外面多好啊。" 我指着 街边一段栅栏对教授说," 索性根本就不要栅栏,现在市民知道珍惜了,不会去践 踏的。" " 我就知道,你又要感叹,事实上,你也不是在这感叹的第一人。我那些同学 从成都过来,说在成都都没有这样好的环境。走在这一段,感觉好吧?没有高楼大 厦遮天蔽日,没有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所以,你便得寸进尺想要草坪了?告诉你吧, 这围墙里的地呀,早些年,是一个房产商不知通过什么关系搞到手的,搞来后,他 就搁这了,一直没动工,因为无力出资开发,这一拖就是10年。10年里,荒废的地 皮就变成了垃圾场,周围的老百姓和工厂在这堆出了两座颇有规模的垃圾山,臭气 熏人。附近的居民终于忍受不了,开始上访。前年,政府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开发, 就要收回土地。开发商就装模作样地打了围墙,修了点简易框架房,又把垃圾山推 平,盖了些土,种了些花草,这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草坪。后来,风声过了,开发商 再不管了。他知道,现在,土地控制严了,地在涨价。这个老奸巨猾的老板当然知 道囤积居奇了,他这两块地怕是想卖出一座城市的价格。" 天下竟有这等奇事?我有些不解,这么大两块地,市上怎么会坐视不管呢? 教授没有理会我探询的目光,攒足劲,向围墙里吐了两口浓痰。 走过这一段,终于有楼房挡住视线,一座20层的大厦矗立在面前,金属质感的 银灰色外墙,落地玻璃。不协调的是,他的一到四楼却是另外一个风格,粉红色, 整个被粉红色的裙子包裹了,一个巨型招牌很有气势地盖住了二三四楼的窗子: 西部女人美容美体健身中心。 看着穿粉红色护士服的小姐在门前迎来送往,我猛然一惊,拉住教授就往回跑。 到了校门跟前,我才气喘吁吁地问:你老婆有美容卡吗? 有啊,她在家时,每天都去,就是刚才那个西部女人美容健身中心。 好,好,好。我连拉带拽地把教授拖了回来。 发什么神经呀?教授的眼神很迷惑。 快开门,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打开门,我跑进教授的卧室,拉开他老婆的梳妆台,一张鲜艳的卡片正静静地 躺在那里:西部女人美容美体健身中心会员卡。 " 你去买两包方便面回来。" 教授若有所思地出去了。 我打开QQ,输入会员卡编号的6 位数,屏住呼吸,看着那不安份的小企鹅在屏 幕右下角不停地跳动,心里狂跳不已。 登陆成功!他老婆的QQ名居然叫蓝色妖姬,问候她的网友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两声脆响,教授的方便面掉地上了。教授喘着气,声音 颤抖:你打开了?嗨,我咋没想起这个呢? " 你老婆是不是只在家里上网呀?" " 对。她上QQ瘾很大,常常到夜里两三点。" 这就好办了,说不定家里还有她走之前的聊天记录。我打开她最近联系人的名 单,有10多个人,只有三个男人。我逐一查看聊天记录,发现她跟一个网名叫关山 玉的女孩联系密切。再看,关山玉的个人资料,她是嘉峪关的一个导游,24岁。 关山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你会觉得豁然开 朗,什么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蓝色妖姬:那你帮我弄个路线图。 关山玉:这很简单,我们有现成的经典线路和日程安排。 蓝色妖姬:我不只玩几天,还想找个地方住些日子。 关山玉:可以住度假村,但这有点贵。还有种方式,就是去大寺院住,交三四 千元能住半年,管吃喝,有的地方能住一年。 蓝色妖姬:到时再商量。 " 你老婆无疑去了关山玉那里。" 我肯定地说。 " 那我们现在问关山玉,人在哪。" 教授猴急。 " 不妥!万一你老婆打了招呼不告诉任何人,你这一问,过早暴露目的,关山 玉可能再不理你了。" " 那怎么办?" " 关键是要找到关山玉,面对面是最好的方式。" 于是,我搜索出关山玉,加她为好友。可是,她设置了验证信息。 我便直接写了:我们要到嘉峪关,请你当导游。 我跟教授出去吃饭,一份回锅鸡,一份铁板肥肠,一盘麻婆豆腐,一盘炒空心 菜。 教授边嚼边唠叨:你咋那么喜欢吃豆腐?每次吃饭,你都少不了这个。这两天, 你就住我家了,豆腐让你吃个够。反正你在单位已经边缘化了嘛,也没多少事,不 如就在我家破这桩悬案。 关山玉一整天没上线,第三天午夜才来。还好,她没有拒绝我。可能我的网名 " 新闻战士" 多少给人一点正义感。 新闻战士:你咋这么晚才上来呀? 关山玉:才把团安排妥当了,洗个澡不就这阵了吗? 新闻战士:这么晚还上网,不怕身体吃不消? 关山玉:习惯了嘛,不上一会儿睡不着。这就好比安眠药。 新闻战士:你好象不经常上来,我加你几天,你才回。 关山玉:昨晚在火车上,没法上网,只要在家在宾馆,我都要上一会儿。再说, 几天不上来,不跟人家说说话,人都要跑光的。 新闻战士:跑光了,再找好友就是嘛。 关山玉:感情培养是需要过程的,我不是喜新厌旧那种人。我不喜欢老是跟新 朋友聊,老是查户口,问这问那的,半天都进入不了状态。 新闻战士:那现在和我进入状态没有? 关山玉:还好,毕竟是新闻战士,表达能力不错,会套近乎,呵呵。 新闻战士:我还以为你不加我呢! 关山玉:导游哪会拒绝客户呀。 新闻战士:如果,我不是客户你加吗? 关山玉:也加,我觉得跟记者聊天,会有趣的。 新闻战士:也就是说,不管谈什么你都允许哟? 关山玉:如果你要问导游吃回扣这些所谓的黑幕,我就毫不客气地把你踢出去。 新闻战士: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关山玉:现在,旅游的价格已经做穿了,团费无利可图,我们不吃回扣吃什么? 总不能吃沙吧? 新闻战士: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没兴趣。 关山玉:你们这个团多少人? 新闻战士:两个吧。 关山玉:两人? 新闻战士:嫌少? 关山玉:没关系,我仍然可以给你们服务,路上要订房订票都可以。不过,到 了这边,你们最好随团。我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新闻战士:好吧,过来了,我们可能会参团的。 关山玉:啥时来? 新闻战士:明天 关山玉:恐怕得后天了,明天的机票恐怕都没了。 最后,我打开了视频,要求跟她见个面,可她拒绝了。 我疑惑地问:你不让我看看,到时,下了飞机我怎么认得你呢? " 西北风沙大,本人这张脸已是饱经风霜了,会吓着你的,还是不看吧!" 随 后,她把手机号给了我。 嘉峪关机场。 人不多。一个苗条的姑娘举着" 接富满江、乐五湖" 的白底黑字的纸牌,安静 地站在出口。她上身穿着粉红色的韩式T 恤,胸前一个白色的蝴蝶结,拖着两根白 色的飘带。粉红的脸,挺直的鼻梁,瘦削的下巴。这是一幅极有感染力的西部美女 的面孔。我竟然有点激动,进而狂喜。原来,她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粗糙。我对西 北女孩的粗糙有深刻的印象,读大学时,班上一个女同学来自甘肃,脸上丘壑纵横, 总是让我的目光不敢在那里过多的停留。可是,眼下这个女孩,脸盘竟是这般光洁, 立即缩短了我跟大漠边关的心理距离。 或许感到我的目光有些异样,姑娘很自然地就迎到了我们身边:车停在那边呢。 尽管我们只有两人,可是她竟叫了一个19座的中巴来,径直把我们带进酒店。 根本没想到嘉峪关还有这样豪华的宾馆,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堂时,我颇为吃惊。 待我们洗漱完毕,吃得舒舒服服,她才跟我们探讨行程:你们是随团呢,还是 单走?随团,费用便宜些。 当然,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旅游,而是尽量跟她接触,以获得富教授夫人的信息。 于是,我便说,你希望我们怎么走? " 说实话,我希望你们随团,否则,我得推掉一个团才能带你们。" " 我们还是不随团吧,钱不是问题。" 教授急不可耐地说。 " 那好,今上午游嘉峪关,下午乘车去敦煌,明天,游莫高窟和月牙泉。" 教授用胳膊碰了碰我:两天够吗? " 不用担心,两天时间游览这些景点是没问题的,如果还想游玉门关、阳关这 些景点,当然就还得加时间了。" 关山玉忙解释。 我心想,教授分明愿意出大价钱嘛,摆着的钱都不赚,关山玉真够笨的。 教授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说:这套近乎的任务可就交给你了,不然,两天以后 由你支付成本,你可不能一直享受免费旅游待遇。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关山玉就插话了:说啥呢,这么神秘? 在猜你的真名,我忙掩饰。 关山玉笑了笑,把胸前挂着的导游牌子举到我面前。只见姓名一栏仍旧填着: 关山玉。 " 你这名字取得可真有意思。上网,怎么不取网名?" " 有那个必要吗?好了,从现在起,你们就叫我小关吧。" 说着,她挥了挥黄 色的小旗帜,尽管这个团只有我和教授两人。 " 可以叫关导吗?" 教授迫不及待地以尊称拍马屁。 " 可以叫小玉吗?" 我抓住机遇套近乎。 " 没问题呀,怎么称呼都行,呵呵。" 小玉浅浅地笑了笑,挨着车门坐下。 教授一把将我按在紧靠小玉的座位上。 小玉开始介绍嘉峪关的市情。 两边有大树不停地掠过车窗,这些树引起我的极大兴趣。我想,在这天上无飞 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的地方,是怎么栽活的呢? 我没有提问,小玉却已经说到这个问题。她让我们猜,这里种一棵树要多少钱? 我说得几百元,教授答上千元。可是,最后的答案却让我们目瞪口呆,7 万元! 嘉峪关的水是怎么解决的呢?我不解地问。 " 当然是地下水了,道理再简单不过,天上没水,就只有在地下找水嘛。" 小 玉说,嘉峪关市只有40年的历史,上个世纪50年代,人们在这里发现了铁矿,建起 了炼钢厂,才慢慢兴起城市。这些年,由于这个城市生产生活的发展,大量开采地 下水,已经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这里的生态环境。 这里还有燕子吗?我早就知道,嘉峪关有个击石燕鸣的传说,所以急切地想知 道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否还在。 当然有啊。小玉侧过身,对我甜甜地抿嘴一笑," 你的节奏太快了吧!你也可 以当导游哦!" 说话时,露出洁白的牙齿。 " 是啊,我也可以当导游。如果,你到九寨沟玩,我保证全程效力。" " 我去过九寨沟了!" " 峨眉山去过吗?都江堰去过吗?" " 这两个地方,我梦中去过!" " 那我还有服务的机会,记得来哟!" " 说话算数!" "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怕女人的心,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哦!" " 有什么方式来作个确定吗?" " 方式有多种,我们可以参照情侣的方式,比如,挂同心锁啊,交换信物啊, 都可以啊!" " 有没有不这么肉麻的方式呢?" " 那我们就参照儿童的方式,天真无邪。" 说着,我伸出小指。 小玉也伸出小指,和我" 勾结" 在一起。教授啪地按下了快门。这种情况下, 是不用打招呼的,因为,教授的智商不至于低到对这么美好浪漫的情景都无动于衷 的程度。 一下车,小玉就戴上了墨镜,并且戴上了一顶灰褐色的西部牛仔帽。西部女子 的野性美立刻就在眼前勾勒出来了。 红粉!墨镜!牛仔帽!野性!我感叹着,分别从前侧和后侧给她拍下了一组镜 头。 野性!牛仔帽!墨镜!红粉!我变换着顺序地重复着这四个关键词。 不要诱惑我啊!我对着小玉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不知小玉是否听见,脚步迈得飞快。害得我和教授只有紧紧跟着,以至于城墙 下那一潭神奇的碧水也无法停下来欣赏,城门上那沧桑遒劲的" 嘉峪关" 几个大字, 也没能仔细品味,更别说照张相片,留个纪念,或者是拿回去,在娘子军面前炫耀 了。 其实,我心里最大的欲望,就是跟这野性十足的西部美人合个影,最好是弄一 组表情和动作都高度暧昧的照片,以便回去在上官面前,装装派头,在司马虹、齐 齐欢和齐齐乐这些小女孩面前卖弄一下我的能耐。虽然,目前,我暂未将娘子军中 的任何一个女人或者女孩纳入我的恋爱候选人的范围,但是,引起她们的嫉妒,仍 是让我自豪的事。 " 她在惩罚你!你体现出来的欲望太强烈了!" 教授凑近我耳边说。 " 不会吧,我的罪恶计划还在心里藏着呀,可能是你一不小心露出了本来面目, 吓着她了!" " 那我得赶紧掩饰一下。" 说着,教授摸出墨镜戴上。 " 这也不妥啊,她会认为你东施效颦,用心良苦啊!这会让她高度反感,从而 高度戒备的!" 教授立即取下墨镜瞪着我:那我怎么办? " 戴上口罩吧!把你的嘴遮起来,会让她感到安全!" 我们出发前在网上查了, 知道西北风沙大,口罩什么的防护用品装了一大包。 教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我记得自已没有獠牙啊!随即拒绝了我的建议。 " 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我有点不高兴了。 " 找我老婆!" " 那还不戴上!即使她不害怕,我也感到害怕!要是因为情绪问题导致计划搁 浅,由你负全部责任。" 教授默默地顺从地戴上了口罩。随即,我觉得轻松了。 小玉把我们领到内城中一个墙角停下。这里有一块乌黑的石头,上面布满了大 大小小的窝。 小玉怪异地看着教授的口罩。 " 这里海拔多少?" 我问小玉 " 不高,就一两千米" " 这种高度,教授一般晕嘴,再高就晕头了。" 我淡淡地说。 " 我还是第一次遇上晕嘴的客人。" 小玉皱着眉头,颇为不解。 接着,她蹲下身子,拿起一块石头,在乌石上撞了一下," 能听见声音吗?" " 能!" 我声音宏亮,富有磁性。 小玉又撞了一下,望着教授:能听见声音吗? 教授在口罩里嗫嚅了一下。据我初步判断,也是答的" 能" 。 小玉没听明白,望着我。 我明白她要我翻译。 " 他也说能。" 我的声音依旧宏亮,富有磁性。 " 好,只要不晕耳就行。" 小玉说完,频率极快地一连撞了二十多下石头:听 出这是什么声音了吗? " 听见了!" " 什么声音?" " 燕子的叫声!" " 对了,我就叫击石燕鸣。知道这个故事吧?" " 知道一点,但可能版本不一样" 。其实,我是知道的。但是,她带有些许鼻 音的声音,带有几丝异域情调的表情,使我产生了要听她来讲解这缠绵凄切的绝唱 的欲望。 " 你们看这城墙上,有很多凹坑,印证着击石燕鸣的故事。相传城里面居住着 一群燕子,每天清晨外出捕食,黄昏归巢。没想到,有一天,领头的燕子率先回城 之后,城门就关闭了,后面的燕子纷纷撞死在城墙上。但是燕子们的灵魂不死,每 日傍晚哀鸣不止。后来,这个故事成为当地人占卜吉凶的经典。出关的人用石头击 城墙,如果发出燕鸣的叫声,就预示着能重回故里,反之则从此踏上不归路。" 我从这个故事里听出了古人的人生感悟。我知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时期, 嘉峪关这一带战争频仍。" 击石燕鸣" 其实就是流传下来的征夫、思妇的诉说。 登上城楼,小玉开始解说,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当政后,采取" 高筑墙,广积 粮,缓称王" 的治国方针,号令天下大修长城以防蒙古和女真的侵扰,嘉峪关就是 这时修筑的。关城为正方形,设内城、外城、瓮城。又指着城东、城西三层的城楼 说,那是光化门和柔远门。城的四角各有一座" 角" ,南北城墙中段各修了一座" 敌楼" 。 我看见城楼上挂着巨幅匾额:" 长城主宰" ,城外不远处有个巨碑,上书" 天 下雄关" 。 向远处望去,有长长的驼队,从长城古道边上悠然地向西走去。 苍凉。 壮美。 忽然想起张骞。他是带着驼队穿行西域的吧? 忽然想起卫青。大将军的辎重是驼队运过河西走廊的吗? " 将军白发征夫泪!" 我不禁感叹。 " 古来征战几人回!" 小玉跟着吟," 站在这关楼上,特别有感概吧?" 她让 我扶着城墙,给我拍照,然后,拉我去敌楼那里射箭。 十多个巨大的草人立在楼下。他们就是入侵的敌军。 弓很硬。我反复试了试,鼓起勇气拉弓搭箭。 一箭出去,连草人的边也没挨上。 " 你可要认真哟。我们来比试,输了要讲故事。" 小玉在一旁督战。 " 讲什么故事都行吗?" " 不行,得讲跟这里有关的历史人物故事。" " 那好!" 说着,我把教授召到了面前,叫他现在可以取下口罩了。召他过来, 是为了解围。尽管我平时爱看中央电视台的《百家讲坛》,进而爱看历史书,也记 得不少这里的历史人物。可是,我并没认真去记,要把时间、地点、人物、情节准 确地讲清楚,还是比较困难的。当然,一个并不研究历史的美学教授,在这方面也 不一定比我强多少。但是,关键时刻,教授必须来救驾,必须来牺牲。我可不想在 一个熟知边关历史的美女面前丢丑,从而影响形象,进而影响帮教授找老婆。 教授有点疑惑。 " 要开始讲历史故事了,你还戴着口罩怎么讲给我们听呢?" 我给他挑明了。 小玉立即宣布了比赛规则。 一人三箭为一局。命中率最低的输。每局败者讲一个故事,待比赛完后休息时 讲。 " 要是都未命中一箭呢?" " 那就比距离,射得最近的讲。" " 好吧。" 我忙跑到侧边城墙上去。 " 你跑那么远干啥?" 小玉不解。 " 我在寻找观战的最佳角度。" 小玉也不管我了,专心指导教授射箭。 我忙从包里翻出剃须包,用镜子对准教授的身子,在他拉弓的时候,用光柱来 回扫射他的脸部。 在我射箭的时候,教授也跑到我刚才那个位置去观战。只听他一站到那里就抱 怨:选的什么位置呀,看不见不说,太阳还那么晃眼睛!真是弱智! 我心想,谁弱智一会儿见分晓。 比分很快就出来了。 小玉得分最高,射中5 箭。 我侥幸射中2 箭。 教授一箭未中,且射程太近,明显跟他强壮的体魄不相符合。 从城楼上下来,我们到一个大排档喝水休息。 主人端出一盘水果,黄黄的,圆圆的。小玉说,这是" 李广杏" 。 " 就是"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的那位李广吧?" 教授插话道。 " 教授!我知道你这话出自《滕王阁序》,可是,讲故事讲究生动、通俗,易 懂,所以,大量引用文言文是不妥的。" 说着,我咬了一口李广杏,有点甜,有点 苦。 小玉没有动手,专注地看我品尝。 " 你怎么不吃?" 我端起盘子递给她。 " 我经常吃呢,不觉得稀奇了。我给你们说说李广杏的来历吧。传说汉代" 飞 将军" 李广在这里打仗时种过杏树,后人怀念他,便把这里的杏子称为李广杏。" " 罢了,罢了,该教授讲啊,你怎么帮他了?" 我忙阻止。 " 李广跟匈奴交战数十次,为大汉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他却未受到天子的 奖赏,甚至被迫自刎沙场。" 教授不得不开口接上。 " 小玉刚才讲过李广了,你就讲李广的孙子李陵吧,那也是一代名将!" 我有 意增加了难度。 " 李陵还是我国五言诗的始祖,人们立有李陵碑,就在嘉峪关外不远。" 小玉 习惯性地解说道。 " 哎呀,小玉,你让不让教授讲嘛?怎么老插话?教授可是好为人师的哟,已 经憋得心慌了!" " 好,教授请!" " 你们看过李陵的《答苏武书》吧?" " 看过。" 小玉不假思索地说。 我无法回答。我只知道有这么篇文章,大概是古典文学老师,或者历史老师讲 课提到,但我没有找来读过。 现在,我只能用沉默来体现我的" 博大精深" 。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后 悔当年太懒了,都是不求甚解惹的祸! 在这一点上,我深知是无法吹牛的。因为,要是说看过,教授可能就要下连环 套,最终逼得我无路可退,不但让我在美女面前集中体现才疏学浅的本质,而且全 面展示丑恶的品质。 没想到教授一讲故事就提问,一讲故事就给我设套。看来,教授也不是吃素的, 也不是好惹的。 教授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目光停在我脸上不走了。 我虽然才疏学浅,但在长期的采访实践中,已练就了过人的心理素质。比如, 在这种情形下装出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实在是小儿科。 教授的目光最终被我深不可测的目光逼了回去,他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因此, 没有再问,接着开始卖弄自己的学问,积极炫耀自己的学者气质。 " 李陵答苏武书,被后人称为" 文情感愤壮烈,几于动风雨而泣鬼神。"" " 他心里有太多的委屈!" 小玉很自然地插话。 而我,仍然是不敢作声,很怕一开口就露馅。 " 在《答苏武书》中,李陵凄切地表白,生为别世之人,死作异域之鬼,长与 足下生死辞矣!这是他" 计未从而骨肉受刑,顾国家于我已矣" 的深刻写照。李陵 为什么这样悲愤?话还得从汉武帝天汉二年说起。那年,李陵带领五千人马,倚长 城御匈奴,首战告捷。但汉军五路援军未如期到达,面对匈奴十万雄兵,李陵寡不 敌众,死伤殆尽,投降了匈奴,但欲择机起事,另立功勋,报效国家。" 说到这里, 教授又居心叵测地把目光停在了我脸上,似乎要我接着讲下去。 我虽然怀疑教授最近看了中央电视台播放的《汉武大帝》,以至于史实成竹在 胸,但这并不构成攻击他的正规理由。只得尽力为自己开脱,转瞬就找到了托辞, 其一,这不是学术讲座,而是惩罚你讲故事。你没有一而再,再而三提问的权利。 其二,这不是故事接龙,主讲人必须无条件地独立完成。 我正在想,如果教授的目光停留到两分钟时还不离开本人慈善的面部,我将奋 起反击。关键时刻,小玉却又自动解说起来: 然而,汉武帝残杀了李陵的老母和妻子。因此,后来留在匈奴牧羊19年的李陵 的好友苏武劝他回汉朝,他却执意要作异域之鬼。 出了关,碾着丝绸之路悠扬的驼铃,我们向西直奔敦煌。身后,万里长城巨龙 般向东游走,南边,银妆素裹的祁连山在车窗外无尽蜿蜒地陪伴着我们。 我们走的是古丝绸之路吗? 小玉略作沉思,笑了:宏观上说,这就是丝绸之路,微观上说,又不是。因为, 现代交通线路是调整过的,也不可能完全重复古人开辟的线路。作为游客而言,不 必考究这个区别,只要了解其历史渊源就可以了。其实,游客们最关注这样一个问 题,古丝绸之路凭什么保证畅通呢?原因当然很多,但我就爱跟他们讲班超的故事。 " 班超在西域活动近四十年,保护了西域各族的安全,保证了丝绸之路的畅通, 古稀之年还留在西域,致书皇上,臣不敢望酒泉郡,但愿能回玉门关。" 教授又开 始卖弄学问了。 在这种情形下,我迫不得已,不得不技巧性地卖弄一点历史知识。一是必须挽 回影响,因为,在教授的一再捉弄下,小玉似乎已经察觉到我历史文化知识的苍白, 尽管她总是善意地笑着。二是我如果不及时把教授这种态势压制下去,他必然要在 集历史文化之大成的敦煌全面向我发难,置我于完全放弃话语权之困境。 老实说,我已经生气了。于是,我综合了教授和小玉前面已经讲过的" 历史秘 密" ,又搜肠刮肚,找出几句自己比较熟悉的诗词,以及大致记得的几点零星的边 塞知识,再把表达句式适当调整了一下,使得我的历史评述能让他们耳目全新。 我把目光聚焦在教授眼睑上部那个不用心看基本看不清楚的麻子窝上,就开始 演讲了: 张骞通西域后,汉武帝设立了河西走廊四郡,把中央政权的西北前线推至敦煌 以西的玉门关、阳关。这个格局一直维持到唐代。唐人吟诵的" 春风不渡玉门关" 、 " 西出阳关无故人" 就是生动写照。可是,到了明代,朝廷无力顾及,将边防前线 往东收缩,建立了嘉峪关,而放弃了关城以西包括敦煌在内的大片土地。 " 由此,闻名世界的丝绸之路走向衰落。" 冷不防在我吞唾沫的时候,教授却 把最关键的总结陈词说了。这是阐述丝绸之路兴衰的最关键的一句话,却让教授抢 了功,我很是懊恼。 好吧,教授,你一再放纵自己的表现欲,一再制造学术麻烦,到了敦煌,我将 把你派上大用场。 从嘉峪关到敦煌,坐汽车八九个小时。 出关不到一小时,到了玉门市。玉门是中国石油的摇篮,铁人王进喜就是从这 走出去的。石油系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有玉门人" 。在石 油钻探公司时,我写过一篇报告文学,报道过铁人王进喜一个徒弟的事迹。 因此,我一定要在这里停下来,看一看。 玉门市建在山坡上,街道从南向北都是下坡。这里有个老君庙,是石油人都要 朝拜的地方。当然,我也要去了,毕竟我家是世代石油人。 沿着玉门采油厂厂部的山坡拾级而下,在石油河的岸边,找到了这个寺庙。庙 里没有和尚,供奉的也不是菩萨,而是记录玉门油田发展历史的一个爱国主义教育 基地。 小玉说,当年玉门油田的发现人孙健初,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找寻石油的时候, 就是这破败不堪的老君庙给了他栖身之地。现在,人们为了缅怀他为中国石油工业 作出的贡献,还在玉门市的油城公园里为他立了一个纪念碑。 老君庙一号井,我过去在石油战线就知道,这是我国的第一口油井。油井上立 着一架饱经沧桑的磕头机( 采油机) 。看起来,个子很小。我知道,当时的磕头机 功率太小。 小玉说,你别看它不起眼,解放初期,就是这种遍布祁连山山谷的磕头机为抗 美援朝作出了重大贡献。 街心花园,立着王进喜的塑像,他穿着姜黄的工服,戴着钻工头盔,手握刹把, 神色刚毅,一种势不可挡的英气顷刻浸透我的心田。他的豪言壮语立刻就从心里奔 涌而出。 " 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 田" 。我拨开簇拥着他的那些枝条,走近他,抚摸他,吟诵起我爷爷和父亲终身铭 记的王铁人的名言。 小玉像个记者,不停地抓拍我跟铁人对话的情景。她懂得为我留下珍贵的史料。 出了嘉峪关 两眼泪不干 前看大戈壁 后看鬼门关 离开玉门,汽车真正驶入了无边无际的戈壁大漠。 再也不容易看见房舍, 再也不容易看见人影, 我像是坐着飞船,来到了陌生的星球。 那么惶恐。 那么孤独。 那么无助。 零零星星的骆驼刺一路报告着,这个外星球上,生命依旧存在。 小玉带着鼻音说,戈壁就是不长草的沙石地。 不是有骆驼刺吗?我说。 " 人们不把它当草。不过,也不能小看骆驼刺,它有顽强的生命力,根系能延 伸四周及地下几十米,吸收沙漠中因昼夜温差变化凝结出的地下水。" 我也不再问什么,也许因为骆驼刺过于瘦小,无法为丰美的水草代言。 路两旁,有时可以看见远远的圆圆的土堆,一个个连成片。 那是坟墓。小玉说。 " 里面埋着什么时代的人?" 应该有些年月了吧!小玉轻声回答。 他们应该很孤独吧。一种悲凉瞬间从心宇间弥漫开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