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英兰无奈地说:" 这普天下只过日子的无情夫妻不也有的是?" 天寿静静地说:" 我宁可独自过一生。" 沉了一沉,忽又笑道," 我还等着太 夫人许诺的封 赠呢! 我这柳门独子,有了正经出身,就能改换咱家的门第了;莫 让柳家的后代上不了宗谱 、入不了祖坟,男儿不能入仕做官,女孩儿……" 她把 后面的话含糊过去,她不想伤姐姐的 心。 英兰却听懂了,脸一下涨得通红。天寿玩笑般说出的这一层意思,不正是她一 直力主和企盼 的吗?一旦得知天寿是女儿身,这企盼立刻烟消云散,英兰反过来 倒向天寿大泼冷水,叹息 道: " 你以女做男,一旦入仕就不怕犯欺君大罪掉脑袋?" 天寿脸上微笑,声调却惨凄凄地含着泪:" 谁敢说我是女?又谁敢说我是男? ……" 英兰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避开这话题,小声问道:" 听说你对爹发过毒誓? 说违了父命天 打五雷轰?" 天寿浑身一哆嗦,脸色骤变,在荧荧烛光中,惨白如雪;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 翕动,英兰尽 力凑近,才听清那有如梦呓又似耳语的词句: " 爹说:除非你师兄肯要你,有破你石女之身者,哪怕年逾古稀,哪怕家有十 妻,哪怕缺胳 膊少腿,你必得嫁给他,免贻我泉下之羞! ……" 英兰惊异地听着,心里一片纷乱:两个师兄,一个不肯要,一个肯要又不愿嫁, 能破石女之身的太监刀儿手又不能嫁,看来,小妹只能做一辈子小弟了……冷不防, 英兰的双手被天寿紧紧抓住,指甲都要掐进肉里去了,天寿脸上的强烈表情和赤红 的眼睛里的恐怖,吓得英兰 心跳如鼓,忙问: " 怎么啦?你怎么啦?……" " 姐,我……我,我是亲眼见过的,什么叫天打五雷轰啊! ……" 妹妹猛地扑进姐姐怀中,颤抖得像一片寒风中的枯叶。好半天好半天,才在姐 姐的抚慰下渐 渐平静。 黎明前的宁静突然被打破,仿佛大江潮头突兀而起,轰然的喧闹骤然间劈头盖 脸而来。姐妹 俩互相看了一眼,顿时从往事、家事、小事中醒悟过来,想起了面 临的危险,猜到战局定有 了剧变! 两人立刻冲出房门院门,城内已是一团混乱:人们张火执炬,背着包袱行李满 街涌动着,朝 各个城门乱跑,孩子哭大人叫,老人摔倒在地只能强自挣扎。英兰 姐儿俩上去搀扶起一个老 太太,问她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好不容易才喘过气儿, 说: " 夷船到山啦! 守山的官兵全都败回城里来啦! 血糊糊的吓死人,可了不 得啦! 还不快逃 哇! ……" 老太太说完颤颤巍巍地赶紧走了,姐妹俩望着满城像火燎着的马蜂窝的情景, 能不发慌?虽 然脸上都竭力维持镇定,心里可都越来越沉重,就像灌满了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