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赤日炎炎,蒸腾的热气中弥漫着极其浓烈而又刺鼻的血腥味。人群中有人呻吟, 有人开始呕 吐…… 行刑台上鲜血淋漓,行刑台下沥血盈沟,喷溅在城墙上的鲜血,连成片,洒成 团,十分鲜明 地勾画出了一幅令人心惊的鲜血的图画:从天上砍下来的一把滴血 的大刀…… 人群中一个孩子的稚嫩声音在惊慌地尖叫:" 妈呀! 天上下刀子啦! ……" 孩子的声音被大人用手掌捂住,可在场的几千双眼睛都被血画吸引,惊叫声此 起彼伏。恐怖 ,像六月降雪一样,令人们颤抖了。 这是天哭?这是天谴?这是天怒? 小校场上所有的人,无论百姓还是官兵,无论刽子手还是被害人,都被这幅可 怕的、惟妙惟 肖的血图震惊。是血刀,是天刀,杀向所有的人,砍向镇江城! 人们战栗不已,流泪不已,从最初的惊惧和恐怖中渐渐醒来…… 天寿终于不顾一切,冲到最前面,扑通一声跪倒,仰天大叫:" 冤枉啊! 冤枉 啊! 冤枉啊! … …" 英兰跟着跪倒,随天寿一起高喊。 周围的妇女随英兰跪倒喊叫。 更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跟着跪倒了高喊: " 冤枉啊!--" 呼冤之声,震天动地,在场的数千百姓,都流着泪恳请停刑。 就是坐在高台的长条桌边的太守大人,也在掩面落泪,对行刑官小声地说着什 么。在他管辖 的土地上,此时,已经有十三名" 汉奸" ,血染黄沙了。 行刑官一时愕然,他大概从来没有经过这种场面。他犹豫片刻,大声说道: " 都统将令,谁敢不遵! 除恶务尽,汉奸一个也不能饶! 你们说这些人是良民, 谁敢作保?" 天寿高呼:" 我们一家作保!" 更多的人跟着喊:" 我们作保!" 人群中站出几位须发苍苍的保长甲长,跪到高台前,向官员们频频叩头说: " 除了已经处决的汉奸,这些人都是本城良民,那边几位还是本地士绅,是有 功名的秀才举 人老爷呀! 决非汉奸,求大人手下留情啊! ……" 最老的一位甲长颤抖着雪白的眉毛胡须,惊恐地指着城墙上的血图,断断续续 地说:" 那些 ……只怕是上天示警啊! ……万万不可违了天意……我们在场众百 姓,都愿具保状,证其为 良民! 大人你就行行好吧! ……" 行刑官看了看城墙上的血图,更加犹豫,但不遵军令他自己也有斩首之罪,便 一眼又一眼地 朝不远处的西门城楼望,似在请示。人们这时才明白,都统大人虽 没有亲莅小校场观刑,却 稳稳地坐在西门楼上,严密地注视着,这边一动一静都 逃不过他的眼睛。 行刑暂停,从西门楼上跑过来两名戈什哈【戈什哈:满语护卫之意,为清代高 级官员的侍从武弁。总督、巡抚、将军、都统、提督、总兵等官,皆可自行委派。 】,直奔行刑官。与此同时,又有一彪人马押送着七名插着杀头招子的" 汉奸" 进 小校场,这些犯人竟一个个都穿着县衙门的号衣,很多百姓认出,他们是县衙门的 差役,不禁一片哗然:钱县令已被海都统目为大汉奸,关在城外,如今竟拿他的仆 役顶缸! 这位都统大人可不是一手遮 天了吗? 行刑官从两名戈什哈那里得到了最新指示,便走到高台前端,等因钱县令属下 被拿引起的人 群骚动渐渐平息,便大声宣告说: " 虽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军令如山,不得不遵! 为了两全,只得从权另出一 法。这些人的 死活,听天而断! 是良民,老天自会保佑他得生;是汉奸,老天必 定罚他丧命! ……来人,持 大竹竿来!" 小校场边原本插遍又高又粗的旗竿,此时都被兵勇们奉令拔下,行刑官指挥部 下,把" 汉奸 "们一个挨一个地从犯人队里提了出来。人们本以为行刑官终于被感 动,能停止杀戮,可以 松口气了,不料行刑官对部下一番嘱咐之后,一声号令下 来,吼道: " 给我扔!" 兵勇们立刻三人一组,用长竿挑在" 汉奸" 反绑着手臂的绳扣上,猛一用力, 朝上一挑一掷,随着" 汉奸" 撕心裂肺的惨叫,犯人在空中画过一道长长的弧线, 被狠狠扔出城墙。数千个" 哇呀!"惊呼会合一起,如雷般轰然震荡,地面似乎都在 簌簌发抖。轰鸣声未落,城外 "汉奸" 摔落地面时那已经不像人声的嗥叫,甚至夹 杂着骨骼碎裂的怕人声响,又传了回来 …… 人们哭叫、求情、哀告,和着一声声兵勇掷人的吼声、被掷犯人的惨叫,汇成 了一股惨烈而 血腥的旋风,在小校场上空,在镇江城上空,在长江两岸上空,在 广袤的华夏大地上空,回荡,盘旋,久久不息…… 这一切不能感动铁石心肠的行刑官,不能感动高高在上的都统大人。" 汉奸" 们被一个一个 从犯人队列中拽出来,被一个接着一个挑上长竿扔出城墙…… 一个身形和脸貌都那么熟悉的" 汉奸" 被兵勇拉了出来! 那一瞬间天寿只觉心 口突然停止了 跳动,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几乎要炸开。她发疯一样猛扑过去,声 嘶力竭地尖叫: " 二哥哥呀!--" " 天禄!--"英兰的声音完全变了调。 守在刑场警戒线上的兵勇,立刻用刀枪把扑过来的天寿英兰强力阻住。 但天禄听到了! 他抬眼望定悲痛欲绝的姐妹俩,灰败憔悴的脸上忽然闪过一道 光亮,唇边竟 挂上笑意。天寿和英兰后来细细回忆,当时她们有没有看错,天寿 坚持说,天禄的目光和她 的目光一碰,他还对她调皮地挤了挤右眼,就像小时候 他要逗她开心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