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电话想当然地叫唤起来,文清从东方石箍得死死的手臂里挣脱出来,披衣爬 出那张阴森的老床,她的睡袍又被他死死地拽住,不得已,只好裸奔到一边的小 圆桌旁,从提包里摸出电话。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一个苍老严肃的女声。 “刚才人机分离了。情况怎么样?”她压低自己的声音,同时将听筒捂在耳 朵上。 “到家里再说。” 电话不由分说地挂了。她把手机扔进包里,没精打采地走到床边,摸索着穿 上衣服。 “我得走了。报社出了点急事。” “今天又不清样,有什么狗屁急事?要去会另一个情人吧?”东方石从帐子 里探出半截光身子,拦腰抱住她。 “哪来什么情人?要是你还算一个的话,我就且只有一个。”她敷衍地在他 脸上吻一下,又挣脱出来。 东方石颓然瘫倒在床沿上,唉声叹气地望着她。 “瞧你那可怜样儿!真没出息。周末我再来看清清。”她收拾妥当了,又变 回一个文化女强人的样子。 “当初我们协议离婚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么久才能偷偷摸摸见回面!现在看 看我们这样子,比偷情的还不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光着身子冲到她身 后,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抱住她。 “我跟你说女儿呢,你怎么这副德性?”她有些不耐烦了,忍住没敢回头看 他。 “女儿是无辜的。”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离婚的时候是我们都考虑好了的,你现在后悔了?后 悔也别指望复婚!你这副样子,要是天天见,我还真烦呢!”她生气地扭打他瘦 得皮包骨的手臂。 “只是我想你,老婆。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一时冲动,考虑不周全嘛。” 他的样子越发可怜了,看了让人揪心。 “那你现在放开我,改天我再来看你。”她心软了,双手捧起他泪汪汪的脸。 “老婆,你说我们这都是为什么啊?”他的眼泪终于滚落出来。 她心酸得不行,赶紧别过脸去,用力扳开他的手臂,三步两步抢到门边。 “你说我们这都是为了什么?我只是想一个人创出一番事业,你不也说需要 一个人闯荡吗?我们都分开十年了,再熟悉的人也会变成陌生人,你就干脆忘了 我吧,我也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现在,我们都有了各自的事业,女儿也长大了, 我们今后就各自管好自己的生活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这些破铜 烂铁,这张破床,这阴森森的房子,还有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了!” 她发作的时候,他已经伤心得快要昏死过去。等他抬头想再次挽留她的时候, 她已经砰地摔门出去。黑漆漆的屋里,就只剩下那些冷冰冰的青瓷,那张承载了 他们十几年欢愉的老木床,以及一个光着身子伤心欲绝的男人。 暗红的床帘阴气十足地搭拉着,青瓷那迷人的曲线在微弱的光线中隐隐约约 地舞动着诱惑。他有些踉跄地站起来,摸索着走了两步,轻轻地搂住跟她等高的 那只苗条的大花瓶,抚摸跟她的肌肤一样光滑的瓷面。他将整个身子都紧紧缠了 上去,就像缠在她身上。冰凉的,光滑的,柔软的,性感的青瓷,哦,唤起他骨 子里对她全部欲望与迷恋的青瓷。 黄昏的衣裳解开 钟声摇曳尾巴 偶尔小憩在城市的乳峰间 高楼灯火渐次点亮 …… 走廊尽头,一尊青瓷 张着嘴 欲言又止 月光蹑手蹑脚爬上台阶 瓷片开始皴裂 情绪越来越饱满 夜,烦躁不安 他记不起哪位诗人写过这样充满欲望的诗句。哦,青瓷,男人对女人身体的 最终幻想。一切性感与诱惑,都在指尖下鲜活,都在血脉里喷张,都在欲念中销 魂。他越来越紧地抱着那光滑细嫩得像她身体的青瓷,一股热乎乎的粘液喷涂在 那冰凉的表面。 像一根忽然间失去欲望和生命的藤,他从青瓷上颓然滑下,被遗弃的小动物 一样蜷在黑暗冰冷的地板上,死一般睡去。 东方石被冻醒的时候,手机发出收到短信后的怪笑声—— 自己的老婆是咸鱼干,想吃可随手拿来下锅,不想吃便可贮藏起来;朋友的 老婆是金鱼,只能观赏,不能拿来吃;“三陪女”是草鱼,要投之以饵才能上钩, 否则便从身边滑走;小保姆是鳄鱼,不是那么好吃的,她可能置你于死地。 这样的短信竟然是自己的女部下汪姗姗发来的。狗日的小狐狸!他合上手机, 心里骂道。咸鱼干?可惜老子一失手,把它放别人的冰箱里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