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恩怨起始于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夫妻间的猜忌怨恨,久而久之形成毒瘤,随 时可能扩散并潜隐着致命的危险。吵架拌嘴本来是家庭中难免的,牵涉到子女的 教育,做父母的各有不同想法也是正常的,无伤大雅。但对女人来说,最不可容 忍的是作为男人的粗暴。 有一阵男人忽然发疯般地找来各种算术习题给孩子“填鸭”,除了学校的, 还有他自己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各种版本,完全超出孩子年龄和智力程度所能理 解的各类习题,从早到晚一做就是一整天。他不讲教学方法循序渐进( 他也没那 个能力和耐性) ,拔苗助长,巴不得一夜之间自家就冒出一个小神童。 突然间他一阵大吼,吓所有人一跳:“怎么还不会做? 我刚才不是已经跟你 讲过了吗? 你的脑袋干什么去了? 啊?!”凶悍的神情,厉声斥责,喉咙发出的吼 叫震天动地,恨不得整个楼栋都听得见。当时正是一个周末,全家大小聚在婆婆 家准备吃晚餐。 孩子吓呆了,惨白的小脸又是鼻涕又是泪,昏头昏脑战战兢兢可怜巴巴。 芯很不忍,就赶紧拿毛巾给孩子擦泪。轻轻哄着:“别哭别哭,慢慢来,实 在不会就算了。数学天才华罗庚、陈景润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嘛。”后半句是对丈 夫的嗔怪。她一向主张教与学应该顺其自然,不要从世俗功利目的出发,更不能 强迫灌输式。何况这个孩子那么有艺术细胞:八个月大,不会说话就已经会跟着 大人哼歌;两三岁就能把流行歌曲“小草”和民歌“信天游”唱得字正腔圆,呱 呱叫,五六岁时画的画,稚拙而充满灵性,鲤鱼跳龙门、狮子王、卡通精灵、西 游记、三国演义等一张张彩画和素描习作让美术学院的名师惊叹不已,说只要坚 持画下去,将来一定有望成为一流美术家。从此,家中墙壁,玻璃柜子通通都成 为孩子最早办“画展”的地方。为什么要舍弃孩子的天赋、摈弃爱好去适应某种 潮流? 才小学三年级就去参加什么“奥林匹克竞赛”,走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理 工科之路? 叭! 叭叭叭!!猝不及防一阵剧痛落在芯的后背、肩膀和手臂上。不许你插嘴 ! 都是你的问题!!! 丈夫凶神恶煞,怒吼冲着妻子来,同时手中的教材变成了武 器,狠狠抽打在柔弱女人的身上。 受到意外打击的芯,又痛又恨。 在南方闷热黏稠的夏天,她身穿薄薄的乔其纱连衣裙,裸露的臂膀一下子红 肿一片,痛到心里。她气愤地骂他“法西斯恶魔”! 就立刻朝门外走。她不愿意 夫妻之间的纷争袒露在孩子面前,让幼小的心灵受惊吓。 野蛮的家伙还不放过她,手中燃着的烟蒂嗤地一扔就扔到她身上,又烫了她 一哆嗦。随着这一哆嗦,在心口烙下的印痕再也无法抹掉。 她气得浑身发抖,心跳剧烈,眼泪溢出眼眶。她目光模糊、神志不清地一头 冲出了婆家。 这场打闹让夫妻关系岌岌可危,从中她发现了这个男人骨子里的东西。尽管 在别人眼中他是温文尔雅、假模假式的,但谁能了解他长期现实压抑中的阴郁扭 曲和陡然的狂躁变态呢? 芯心里乱极了,和这样的男人是否还能再共同走下去? 孩子怎么办? 他会受到父母离异的伤害吗? 大概刘卫东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份,不管怎么样对女人动粗就输了理,对外也 说不过去。他表示道歉和忏悔。她冷冷地说,如再发生类似的粗暴,你我之间就 彻底不可挽回了。 动手的事虽没再发生,伤害及裂痕却隐隐存在。一旦刮风下雨,往事的沉渣 又会浮出水面,令人伤怀。 欲断难断、欲了难了。 时隔多年这一对怨偶又开始了第二度拉锯战。男人又是信又是电话,尽说些 无意义的话,口口声声一切都没改变,回来我养你。 女人冷笑,这不是屁话吗? 自己辛苦打工勉强对付房租、水电和电话费,牙 齿坏了,疼痛起来要人命。没医疗保险,忍啊忍,忍到最后只好花上百美元拔掉, 连牙医都说可惜。但要彻底修复好牙齿,最少需二千美金。可是,听到的除了冷 嘲热讽——“你死在外连个收尸的人都没”,就是令人倒胃口的“我养你”之类。 而这种释意,也极有可能是男人的“声东击西”“欲擒故纵”。成天钻研“厚黑 学‘’玩弄权术的男人,肆意掠夺人的一切,譬如信任尊严和安全感,夫妻情分 早已打碎在不堪回首的洗劫中……哪儿还有什么诚信可言? 无奈为了孩子,还要和他交涉。电话三次才找到他,已是那边午夜。 他说是开会……天知道! 芯讨厌说这些,多年不变的主题。电话中吵得天翻 地覆,芯打了15分钟扣了话筒,他又打来15分钟,相互对骂。最后结论是:芯害 他没要房子,影响了他升官发财……芯冷笑,跟这个男人多年两手空空,到头来 还欠他,大概要来世做牛做马还他了,笑话! 跟赖皮还有什么好讲的? 下午就一 刀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