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媚子总算考上了大学,虽然是落雁师专,但是却实现了她真正跳出那个穷山沟
的第一步,媚子初来师专的时候真的有一种喜悦,没事的时候,她常常躺在宿舍里
跷着腿儿枕着胳膊长长地舒气:即使再回到那个山沟里,她也是个吃商品粮的公办
教师,回去就比村里那些人强上一大截。一开始她常在心里勾画她衣锦还乡的情节
:村长狗儿他爹央来提亲的人讪讪进了她们家的门儿,然后她蔑视地笑着,看着来
人象看一只蚂蚁,这时候她会不高不低地跷起二郎腿儿,冷笑着把这些年来她所受
的冤屈一一还给他们,然后再斩钉截铁地拒绝,哼哼,再把他们像撵狗一样撵走,
然后再看着他们那狼狈相大笑,至到自己笑得他们抱头鼠窜,仓皇而去。想着想着
媚子脸上复仇快感变成了拧笑挂在了脸上。但是和同学们上了几趟街儿,看了某些
城市同学的吃穿用度之后,她感觉这个城市比起那个小县城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
个地下,媚子对这个城市的向往让她很快觉得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娘说的
那句话真对,白馍是比那驴粪蛋强不了多少,村长家的狗儿真比狗强不了多少,村
子真比那针尖还小,要是能留在这个城市就好了。为什么不能,只要努力,没有办
不成的事儿。她开始为自己进入这个城市寻找铺路石。
在不停的找寻中,媚子的日子过得充实而富有激情。她心里明白,即使她不错
过每次与社会交往的机会,做为一名学生和社会的接触还是少得可怜,她必须珍视
每一次机会,从这少而又少的资源中找到可利用的,然后抓得紧紧的,她坚信哪怕
是一根很容易折断的稻草,在她手里都会变得柔韧坚实起来,都会把她拉入这个城
市的。在参加了各类社会活动后,暗暗地做了比较,最后确认做家教是和社会纵深
接触的窗口,是她通向这个城市的必由之路。
她成了站在这个城市中心的一个最热闹的桥头上,睁着一双双迷茫而又渴盼的
眼睛,打着“家教”牌子师专学生中的一员,但是与这群学生不同的是她的心理。
她常常在心里暗想: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你们只是为挣俩钱花花,或者美其名日
增加社会活动。我媚子来就是要实现我的城市梦的。所以她在这个人群中,目光里
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狂野,而且这种狂野又压抑着,一方面是从心里对同学的轻视,
另一方面又是对所有来的主顾的曲意奉迎。这两种心态和在一起在这个人群中显得
非常与众不同,让每一个来得主顾不知不觉多看了一眼,而媚子也在观察他们,从
她们的衣着和言谈举止里判断这个人的职业、家庭背景,办事能力,然后才决定做
与不做,她是不能那样轻率地把自己时间浪费到一个无用的人身上,她的时间不多,
只有短短的一年,这一年可是她人生的一个最重大的关口,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她
在心里嘀咕着,已经是好几个周日了,同学们一个一个找着了主顾,有的已经干得
其乐融融了,可她还这样站着,秋天的风已经刮起来了,树上的叶子也开始稀稀落
落地往下掉了,媚子穿着一件艳蓝的灯芯绒夹克,两手插在兜里,踌躇满志地焦急
着,这时候,一个四十一二岁、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个男人虽
然个子不高也不帅,但是却有一种成熟和稳健,看得出她是一个有身份有能力的人,
凭她女性的直觉,他可能就是她要找寻的真命天子。媚子向前跨了一步,低低地问
了一声:“叔,你是不是找家教?”眼睛盯着来人询问。来人一边审视着她,一边
回答:“噢,是啊,你是做家教的,是这样我儿子已经上四年级了,这些年我们俩
特别地忙,把这孩子也耽误了,成绩特别的差,想找个家教给他补补课,当然做我
们家的家教要花费比一般家教多得多的时间,你可能要天天到我们家里去,天天给
我们带孩子啦。另外,我们俩口也比较忙,经常不在家,家务就不用您做了,我们
请的有保姆,但是管理这个孩子的重任就落到了你身上了,这个你行吗?”其实,
萧宇飞来这个家教市场好几次了,每次他把自已的条件一说,做家教的学生都摇头。
唯有面前这个弱小的毫不起眼的小丫头拼命地点头,一迭连声地说:“你放心,我
能做到,你放心……”,萧宇飞还有别的事儿要办,看媚子点着头,他心里为儿子
焦虑稍稍宽慰了一些,把地址留给了媚子,临走又补充一句:“晚上七点见。我还
有事,先走了。”然后就匆匆地走了。
媚子心里激动着,一个下午她在宿舍里转来转去,把为数不多的衣服找了个遍
也没有找到一件合适的,一开始她想把自已打扮的漂亮一些,但是宿舍里几个女生
的玩笑提醒了她——“哎,哎,媚子是不是去相亲,打扮得这么用心?”“你是去
做家庭教师,还是去勾引人家男主人,打扮得这样俏。”说得媚子心里一激灵,她
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咬着牙说:“是又怎么样,勾引男人也是靠本事的,你还没那
本事呢。”说得开玩笑的室友面红耳赤,讪着脸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媚子在心里骂
道:“你们懂个屁,我要做的事儿你们连想都不敢想。”
媚子一旧穿着艳蓝的灯芯绒夹克,一脸波澜不惊的微笑,她要掩饰自己内心的
激动,还有她那蠢蠢欲动的野心,她走在路上,一遍遍地给自己做着定位,第一印
象要留给女主人一个内敛含蓄,沉静稳重的乡村女孩的形象,当她按地址找到萧宇
飞的家时,她再次把欢快的步子压了一压,把心里那点邪气的想法收了收,然后笃
笃地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女人,先是吃惊的看了她一眼,马
上就热情地把她让进了屋里,媚子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温婉和善,是一个非常好相
处的女人,这让媚子松了一口气,倒是让媚子略觉失望的是男主人的不在家,她满
以为男主人会准时地如他们所约那样,七点见呢。媚子心里溢出了一点点被轻视的
酸楚。但是很快就平静了,和孩子见了面,和孩子她妈妈谈谈情况,媚子要让这一
家人觉得自己有种职业家教的精神和品位,不能把自己搞得象个新手。她把这个跟
自己差不多高的学生叫到面前,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象一个真正的老师对一
个学生提要求,起初男孩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手在她的手里还有一种有力的挣扎,
眼睛很放任地盯着她,媚子想起了小时候娘给她讲的一个故事,说一个人遇上了狼,
对峙其间,这个人面对洞视的狼眼毫不恐惧,最后硬是用眼光吓跑了狼。现在媚子
就拿出这样的劲头和面前这个孩子用眼光对峙着,她虽然是笑着,但是眼光里透出
一股威严刹气,她要他第一次见她就惧怕她,更确切地说,你不要小看我,你爸妈
可是把你交给我了。而抓着的小手也在有力地往外挣,媚子用力的硬着手腕,象是
小时候第一次杀鸡抓紧鸡的感觉,只要用力抓紧,随它怎么扑楞去,它是逃不了的,
果然,男孩的眼光怯起来,手也顺从了许多,媚子的脸也温和多了,很快进入了顺
畅的对话。
看着儿子这么恭顺地和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农村小姑娘说着话,李静舒欣慰的同
时,也有些吃惊,但是她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觉得很满意,儿子终于有人管得住了,
为表示她内心地恳切,她又拿起水果刀削了一个苹果递到媚子的手上,推让了几下
媚子就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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