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1)
桑迪早上七点就开车出门了。到达公司时,看见老板办公室的灯亮着,她判断
不出来老板是刚来还是一宿没回家。她不想让老板看见,就轻手轻脚走进自己的小
包厢。也许是开门时的碰撞声惊动了他,随即就有脚步声向她的方向走来。
桑迪看见老板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冲他十分勉强的笑笑。
老板没说话,只是在她肩上拍了两下,桑迪的眼睛顿时红了,她随即低下了头。
老板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又回过来,说:“今天上午十点开会,说明一下你编写
这个程序的思路。”
桑迪点点头。
老板走了,她看见老板出门后并没有开车,而是在空旷的停车场上跑步。
老板是个印度人,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没有成家,似乎也从来没见过他的
女朋友。
这个名叫“前哨”的网络公司,实际上是桑迪在美国任职的第二个公司。
桑迪前一个工作的公司,老板是个美国人。在一共只有二十个人的公司中,她
是唯一的华裔工程师,其他基本上是美国人,还有几个印度人。这是一个以建立搜
索引擎平台为主要产品的公司。她去参加面试的时候,老板丹尼斯说我们是个小公
司,随时面临着关门的可能。桑迪当时毫不犹豫的回答说,有一个意识到随时会倒
闭的公司老板,这个公司一定会有前景。
就因为这句话,给了老板非常突出的印象,加上桑迪的专业水平,她得到了在
美国的第一份工作。
桑迪工作很努力,也非常出色。由于公司处于初创期,经常受到技术和资金问
题的困扰。桑迪和这些男人们一起,常常一干就是通宵。有几次,安迪鲁到公司找
她,她才知道,自己已经一星期没有回家了。
公司的工作狂们拧成一股劲,所有技术问题在很短的时间里全部被征服,一个
成熟的产品诞生了。但是产品在进入市场前,必须做技术测定,这需要大笔资金。
由于公司老板在这个领域还只是默默无闻的年轻人,无法说服沙丘路上的资本家们,
为这个婴儿般的公司投资。
老板出了绝招,以一美元每股的价格在内部发行股票。没几个人愿意从口袋掏
出钱来。
桑迪率先站了出来,将一年的工资----- 十一万美元,全部买了股票。
她对安迪鲁说,权当晚一年找到工作。
让桑迪始料不及的是,她表现出来对公司充满信心的举动,带动了职员,他们
纷纷从工资中拿出钱来购买了股票。
桑迪也由此引来了一场桃花绯闻,老板丹尼斯爱上了她。
这是她离开那家公司另谋生路的真正原因。
这次桑迪是完全走神了,她不断提醒自己,甚至用右手的母指和食指去掐另一
只手的虎口,就这样还是无法让注意力集中到会议上。她的眼前不断出现那个画面,
他站在窗口用非常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开车离去的样子。有几次,眼泪就在眼眶中
打转,只要稍稍眨动一下眼皮,泪水马上就会流淌出来。
她看见德国同事走到提示板前,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在上面写各种公式,然后下
去。
接着是印度同事,和他一个项目组的工程师,走到中间,对着人群又说又画。
人们不断的这样上去下来之后,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这才想起早上
老板说的,要自己介绍正在编写的程序思路。但是这一刻,她瞪着一双茫然的大眼
睛,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项目。
她哭了,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散会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坐在圆桌前。
老板过来,对她说:“给你三天假,好好放松自己。记住,硅谷不相信眼泪。”
帕洛阿图的Albertsons超市。
“这些鲜花一共多少钱?”桑迪问一个胖胖的白人店员。
“请等一下,我来数数看。”白人店员把六桶插在水中的鲜花,从陈列的台阶
上一一搬下来,不厌其烦的数着。
“二百三十五束,每一束三美元,一共七百美元五美分。”
“好,我全部要了。”桑迪说。
“Are you sure? ”胖店员看着他禁不住问到。
“是的,没错,我都要了。”
桑迪穿着一件黑色长呢大衣,白色沙巾随意缠绕在脖子上,宽边太阳镜遮住了
她有些红肿的双眼。
胖店员帮着她把推车推到停车场,看到她这一身打扮,很真诚的说:“不要难
过,他们去的是天堂,是去上帝那里,他们会比在这里快乐,我保证。是你的家人
吗?”
“不,是我最敬仰的人。”桑迪抬头看了看天空。
帕洛阿图树叶街4687号,她找到了这座别墅。
整座别墅鲜花环绕,花儿吐露出的芬芳,在空气中飘荡。沿着墙角还摆放着数
不清的蜡烛。
这些鲜花,表达了人们对已故女科学家露丝玛雅的无限崇敬和怀念。
当她捧着最后一束鲜花回到露丝玛雅家门口时,内心充满了酸楚,眼泪控制不
住的流淌着,她跪了下来。
“亲爱的露丝玛雅,请您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我将用我的一生,来为我的丈
夫赎罪。请求你一定接受我的赎罪,一定不要拒绝我,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
将不能挽回已经造成的悲剧,但是,我要赎罪,他欠下的债,我来替他还。我知道,
自己是那样微不足道,这样的罪孽,怎样都是还不清的,露丝玛雅,如果可以,我
可以替您去死,我要让您活着,让您活着,让我去死,让我死。。。。。。”
桑迪一边说,一边对着紧闭的门磕头,一次次,她的额头撞在沙石地上,殷红
的血从饱满的额头上渗出来。
桑迪就这样脑袋着地,长跪不起。直到太阳下山,整个城市被夜色笼罩之后,
一阵阵的凉意侵袭到脊梁骨,才从地上起来。
抬头,发现屋内的灯亮了。从媒体报道中她知道,露丝玛雅还有一个正读博士
的儿子。她犹豫了一下,她想敲门,想对他说对不起,但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走近这
扇门。
临走的时候,透过薄薄的窗帘,她看见一个肩背宽阔的身影在屋里走动。
回家的路上,桑迪一直在哭泣,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不得不在黑糊糊的高速公
路边停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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