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覆盖的多津塔那村
两个小时飞行之后,兰斯小型飞机引擎的声音在多津塔那村上空回响。飞机在
这个村庄中唯一一座不算太高但已经是最高的高楼上空盘旋了两圈。
有人从楼里走了出来。
飞机平稳的降落在屋前空旷的雪地上。兰斯把一箱箱酒搬下飞机,对从楼里出
来的几个同样彪悍的男人喊到:“把上面那个女人和这些酒一同搬进去,她们一样
娇嫩。”
一个男人攀住飞机的舷窗,纵身一跃,直接从地面进到驾驶室,双手伸进桑迪
的胳肢窝下,一把就将她整个人高高举了起来。桑迪往飞机下一看,四个男人各拉
一个角,张起了一张白色的毯子。桑迪的人被从飞机上抛下来,软软的落在这张网
中。白色的毯子就像逮住了北极熊的陷阱,马上如一个麻袋般收紧了口子。一个男
人像抗着一头捕获的猎物般把桑迪抗进了屋子。
屋子里非常暖和。桑迪从白色的网中钻出来,对着墙面上一幅落地镜子照了一
下,看见镜子中的自己鼻子和腮帮子红彤彤的,穿着一件把整个人都覆盖了的皮毛
大衣,样子可爱又怪异。她对着镜子捏捏自己的鼻子,然后脱掉了那件大衣。
忽然,光熄灭了,桑迪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进屋时除了看见一面镜子之外,
甚至没看清这是不是一间屋子,压根儿没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她在紧张中茫然四
顾。偏偏又有一阵吼声传来,像是巨型野兽的声音。桑迪浑身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
她本能的用双手捂住脸。然而那声音却再次响起,连续吼了四下,桑迪的神经在这
低沉、缓慢但又透出霸气的吼声中快绷断了。她知道阿拉斯加有很多种类型的熊,
北极熊、黑熊,还有麋鹿等等。桑迪环顾四周,想找到逃生之处。但黑暗使她无以
辨认方向,只能盲目的转动身子,屏息静气,伸出双手,摸索着寻找出路。慌乱中
她的手触到了一样东西,感觉毛茸茸的,再触摸到时,手就被那毛茸茸的东西抓住
了。桑迪“哇”的大叫着哭了起来。毫无疑问,这是一只黑熊,自己就要成为它的
果腹之物了。
桑迪大哭着,一束追光,让桑迪在强光中看清了,自己的手正被一只黑熊的爪
子紧紧的抓着。桑迪不敢用力,她听说黑熊力大无比,要是喜欢一个人,她只要用
力抱紧人的身体就可以让人断气。桑迪一动不动,忽然想到了兰斯,那个带他来这
里的男人。桑迪不敢放声大哭,也不敢大声嚷嚷,在嘴的抽蓄中含糊地叫着兰斯、
兰斯。
那熊的另一个爪子也伸过来了,搭在她的肩上。桑迪闭上了眼睛。她想起一个
猎人假装死去,蒙骗黑熊,得以逃生的故事,也就一动不动,尽管心紧张得快从嗓
子眼里跳出来了。那黑熊到也温和,并没有要表示友好而弄死她的意思,只是像男
人拥抱女人那样拥抱着桑迪的身体。
桑迪的眼前被又一束强光照亮,这次她看见了还有起码三只熊正向她的方向缓
缓移动着身子。她被这突然而至的险境完全吓懵了,思维出现了空白。
但是情形并没有继续向险恶的方面发展。桑迪听到了轻柔飘渺的鼓声,从一个
遥远的地方传来,随着距离的接近,节奏也渐渐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桑迪的
心思完全被这雄性的声音所吸引。她想象这鼓声,来自于一个古老的部落,他们用
最原始和激情的生存方式,延续着自己的文明和种族。
桑迪的惊恐渐渐被一种激越的情绪所替代,赤橙黄绿的光像流苏一般在她眼前
交替闪动。那只拥抱着她的黑熊在七彩光环中终于失去耐心,放开了她的身子,转
身向远处走去。
桑迪置身在黑暗中,强烈的光却把眼前所有的景象照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个有
着环型屋顶的巨大建筑,与其说是大房子,不如说是一个大山洞。这里的所有东西
包括房子本身,都是用原木做成的。外面天寒地冻,里面温暖如春,而让人不解的
是,屋子的顶端是空的,可以清晰的看见白雪如絮的远山。原木让屋子透出了远古
的神秘,但是山野的风并不能从那空洞的屋顶中逼迫进来。桑迪想,这里的人充满
了生活的智慧,虽然这里的一切是那样的原始。在巨大的山洞中,光不停的变换着
色彩,像一个个时装模特在走台。这个一派原始风格的房子,居然被高科技的东西
充斥着。桑迪如雾里看花,越看越不明白,越看越觉得好看。忽然,一个流光四溢
的空间舞台从屋子中间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四头黑熊矫捷的纵身越上舞台,他们
像魔术师般,抖擞身子,四张黑熊皮脱落下来,变成了四个小伙子。鼓声激越,小
伙子们在变幻莫测的灯光下,模仿着动物的动作舞蹈。在一阵近乎狂野的鼓声中,
小伙子们从台上开始一直舞到桑迪的身边,把她抬到舞台上。桑迪的身体被他们在
号子声中抛向空中,男人们的身子躺下来,摆成了鲜花盛开的造型,小伙子们像放
飞一只风筝,或者是放归下凡的飞天一般,把她抛向半空。而后,她的身体像落英
飞舞,轻俏的飘落在花瓣中间。这样往复三次后,桑迪喜欢上了这种轻风飞扬的感
觉。
鼓声终于停了,四个男人一起抱住桑迪,他们用不太标准的英文说:“你是多
津塔那今年出现的第一个女人,欢迎你远道而来的客人。希望我们的欢迎仪式你能
喜欢。”
桑迪笑了,她太喜欢这样出其不意的仪式了。人们在程式化的生活中过得太久,
以至于失去了生活本来就该有的缤纷色彩。
她想到了兰斯,兰斯在哪里?桑迪向门口走去,大声叫喊着兰斯的名字。四个
男人在屋里大笑了起来,说:“你是不是爱上了兰斯?兰斯是个棒小伙子,真正的
森林男人,真正的处子。要是喜欢,明天就使点劲,那他就是你的了。”
桑迪拉住了其中一个蓝眼睛的男人,说:“兰斯到底去了哪里?”
那男人大笑起来:“看来你是急不可耐了。小姐,他去安克雷奇了,我们的酒
不够,还得再去拉点回来。”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三个小时之后。我说小姐,你该睡觉了,留着精神明天用。森林男人可是不
好对付的,他们力大无比。兰斯让你好好睡觉,你的房间在二楼。”
那男人说着随手丢给桑迪一把钥匙。在这个远离都市的地方,房间钥匙也居然
是一张磁卡。看来,科技的脚步已经走进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睡觉?外面的太阳那么高,为什么要睡觉?”桑迪显现不乐意离开这里。
“小姐,要是太阳不下山你就不睡觉,那你就要成为不眠的人了。这是阿拉斯
加,太阳在这个春季,几乎不下山。我告诉你,现在是午夜两点钟了。”
桑迪想他说的没错,是该睡觉了。可是房间在那?楼梯又在哪?
一个男人走过来,拉着桑迪的手,向一棵苍劲的老树走去。眼看着就要撞上那
树了,男人推一下树身,随着“哗”一声响,树移动了,豁然出现一道门,桑迪看
见和三藩市任何一座高档饭店相同的客房,沿着一条铺着蓝色地毯的走廊在两边排
列着。
“好啦,好梦,明天见。”那男人转身走了,老树在他身后发出“哄哄”的巨
响重新关上了。
桑迪进房间后,感到有些乏力。她脱光衣服,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澡。
她开了热水龙头,水流哗哗一阵流淌,头发刚刚淋湿,水就关了。桑迪把香波
倒在头发上,一阵抓挠,将脑袋伸到笼头下准备冲水,热水又“哗哗”的自动流了
出来。桑迪明白这笼头是感应开关,为了节约用水。桑迪想到兰斯所说的节日,不
知道究竟是什么名堂,就决定洗完澡再下楼去看个明白。
整个饭店只有她一个房客,事实上是只有她一个女房客。走廊里静悄悄的,桑
迪找到了大树的机关,一个闪动红色光点的按钮,往下使劲一按,门就开了。
她悄悄走到那个巨大的饭店客厅,也就是山洞里,抬头仔细打量着。屋顶外的
天空,蓝得那样纯净,没有半点杂质。远处巍峨的雪山,在白色中泛出淡淡的蓝光,
山脊像一个岁暮老人,诉说着世纪的苍凉。仿佛隔窗望月,桑迪被这从没有见过的
冰雪世界迷住了。她沿着用原木不规则搭建的台阶,一直往上走去,她想走到屋顶
的尽头,走进雪山,走入蓝天。原木台阶消失了,她站在所能到达的屋顶最高处,
惊奇的发现,这个真实的景象,居然是一幅画,一幅色彩画。
这样以假乱真的绝世佳作,是出自一个怎样高明的画家之手呢?桑迪的内心充
满了崇敬之情,她从屋顶最高处慢慢走下来,回到大厅。一条红色激光打出的标语,
清晰的落在墙上:“Men for sale”。
五月的史丹福大学郁郁葱葱,鲜花盛开。高大的棕榈树,以开放的姿态,矗立
在通往校园的路边。胡佛塔一如往昔,在纯净的蓝天下,沉默无语。下午两点,教
堂的钟声准时敲响。这钟声,给正在广场上举行的毕业典礼平添了肃穆和庄严。
音乐响起,杰林卡从校长手中接过黑色的博士帽,神色凝重的带到头上。他代
表本届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发言。
他想起母亲,已故的露丝玛雅,眼睛湿润了。抬眼望去,史丹福纪念教堂,这
座文艺复兴和中世纪罗马建筑风格相融合的建筑,华丽的琉璃所描绘的新约圣经故
事,在阳光下格外神圣和庄严。蓝天下,一群白鸽悄然飞过。
他说:“从明天开始,我,露丝玛雅的儿子,杰林卡,将接过母亲创建的生物
公司的重担,继续母亲未竟的事业,为人类摆脱艾滋病的困扰努力,再努力。”
音乐声中,人们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教堂门口刻有数字的地上。那里,从1892
年,史丹福大学有了第一届毕业生,而埋下刻有当年年份的石砖开始,每有一届学
生走出校园,就会在这条石砖路上,埋下刻有新的毕业年份的石砖。
杰林卡凝视着象征史丹福学子足迹的这条特殊的石砖路,从第一块刻有92字样
的石砖开始,目光一直追随着数字的延伸,直到即将到达教堂的转弯处。那里,扎
着红色彩带的锄头,将一块普通石砖掘起,一块刻有1997字样的新石块重新铺陈上
去。
杰林卡知道,那新的石砖下面,还放入了有关杰林卡的个人资料。
“我保证,我会将更为辉煌的记录,放进这块石砖下面,以无愧于母校史丹福
的崇高荣誉”。
教堂上空,白鸽飞舞。天空如此悠远,仿佛杰林卡即将踏上的未来征程。
桑迪在草地上放飞鸽群之后,鸽子就闯进了杰林卡的生活。每当杰林卡在车库
门口停下车,遥控开门时,群鸽就会从天边飞来,纷纷降落在门口的草坪上。奇怪
的是,看到白色羽毛的鸽群和它们圆圆的眼睛,杰林卡就会想到母亲,想到那是从
天堂来的生灵。于是他就从车库里拿出谷类来,撒在地上,看着鸽子们一边吃着食
物,一边发出咕咕的叫声。
杰林卡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一件工作,就是给鸽子喂食。没有人要求他这样做,
完全出自自愿。这天,杰林卡参加完毕业典礼回家后,看着鸽子们雀跃争食的情形
时,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中国女人的样子,小小的,黄皮肤,黑头发。他想这个疯
狂的中国女人已经有几天没出现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正在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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