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消失的艾滋病毒携带者(1)
三藩市Fairment大酒店顶楼套房,豪华浴室的门敞开着。正对着椭圆型按摩浴
缸,是一扇偌大的落地镜子。穿过宽阔的客厅走廊,浴室的每一个物体真实的在镜
子中一一再现。
桑迪像一条美人鱼,慵懒的将身子泡在浴缸中。淡蓝色的水被沐浴液白色的泡
沫完全遮盖了。她挪过浴缸边上一个淡蓝色的水晶枕垫,搁在裹着白色毛巾的头下。
急流四起的脉冲水流,经过一番云游,以非常舒适的强度,拍打在她疲倦的肌体上。
桑迪闭着眼睛,在三藩市最豪华的顶级酒店,享受着美金换来的舒适。虽然身
体的疲惫正在被水流一点点舒解,但是她的大脑并没有因此轻松起来。
桑迪如今已经有了一千七百万美元的身价,如何让它发挥比数字本身更有价值
的作用,正是桑迪感到困扰的事。
人就是那么不可思议,没钱的时候渴望富有的快乐,有钱的时候却开始为如何
花钱烦恼。
她本想用这笔钱,投资办一个高科技公司,但一想到自己离开这行已经超过办
年之久,在硅谷每二十四小时出产六十四个百万富翁的地方,她已经不可能掌握眼
下的最前沿技术,所以要在短期内跻身高科技领域不太现实。桑迪和安迪鲁有十多
个同学都在硅谷从事生物科技和IT行业,假如和他们聊聊,也许能找到好的创业点
子。可是,安迪鲁出事后,她第一时间做的就是切断和所有人的通讯联络,包括这
批同学,从此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旦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必定要对这半年来
的经历有所交代。这是一件令人非常不堪的事。桑迪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想
再回忆痛苦。
浴缸嵌有金边的扶手上,不用劳动身子,手指按一下电钮,小巧的暗藏式吧台,
就缓缓移到她面前。桑迪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倒在一个中号酒杯里。
绯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这是加州被誉为酒乡的“纳巴谷”出产的葡萄酒。
“纳巴谷”葡萄酒,被誉为旧金山湾区王冠上的珍珠。对纳巴谷酒的偏爱,是
桑迪硅谷岁月紧张生活中的唯一嗜好。
纳巴谷位于旧金山湾区东北角,一条狭长的山谷,贯穿着纳巴河。纳巴谷南端
和旧金山北湾的圣帕布洛相接,北端为圣海伦那山。大自然为纳巴山谷创作的环境,
成为得天独厚的葡萄种植地。
十九世纪以前,这片山谷是印地安人的垦殖区,山谷中种植野燕麦,山坡上则
是鹿和熊。1831年前后一名叫乔治杨特的垦荒者,获得了纳巴谷的土地权。1836年
他在山谷中建造了家园,同时引进葡萄树种植,用于酿酒。
大约1858年,纳巴谷德裔移民查尔斯克拉格,实现了葡萄酿酒商业化。他引进
德国葡萄,取代原有的教堂用葡萄,正式在纳巴谷大量生产葡萄与酿酒,这也是自
1870年到二十世纪初期,纳巴谷葡萄酒一直以德国风味为主的原因。
1870年后,山谷的葡萄树遭受一次长达二十年的虫害。接着,1919年美国颁布
禁酒令,使得1870年刚刚扩建出的许多酒厂倒闭。1933年禁酒令解除,纳巴谷大小
酒厂获得生机重新开张。如今,不大的山谷中有70家酒厂,每年生产数以万箱计的
葡萄酒,成为美国人餐桌酒最重要、最著名的产地。
一百多年来,山谷中迄今保持了1870年前后的建筑。这种石制的大酒厂,酒窖
和巨大的橡木酒桶,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里也是桑迪和安迪鲁最爱去的地方。它离开硅谷不太远,从古柏蒂诺到柏克
莱加州大学,开车四十分钟,再走五分钟车程,就到了美酒飘香的“纳巴谷”。
桑迪和安迪鲁都喜欢那里的葡萄园,巨大的酿酒桶,散落在山谷处,有一种山
野的浪漫和意境。作坊后面的山坡下,有一个温泉,据说这个温泉可以治疗关节炎。
因为长期伏案工作,桑迪和安迪鲁都患有肩周炎,逢到阴雨天气,就疼得厉害。
好在加州一年大部分时间阳光灿烂,免去了他们更多遭受病痛的折磨。
据说,在泡温泉以前,甚至是在泡的过程中,喝一些纳巴谷的葡萄酒,治疗效
果会很明显。他们两个谁都不会喝酒,但是因为来这里次数多了,有一阵子几乎每
个周末都泡在泉眼中。为了尝试效果,他们和那些真正嗜酒的人一样,先在圆形酒
桶酒吧喝上一杯酒,等脱掉衣服,跳进泉眼后,再慢慢接着品,久而久之自然学会
了喝红酒。后来他们的工作和学习日益紧张,没有空闲时间去“纳巴谷”度周末,
这个习惯就只能加以改良,成了在家洗澡的时候,泡在浴缸里喝上一杯。在对酒的
选择上,就像他们的恋情彼此忠贞,从此他们只喝纳巴谷这一种酒。
门铃叮咚作响,桑迪用一块大浴巾裹住身体,向房门走去。从猫眼上看到,一
个服务生和一辆清扫车等在门口。桑迪开了门。
服务生是个西班牙女孩,长得高高大大,发育充分的样子。一双眼睛看上去笑
盈盈的。她进门后冲桑迪笑笑,熟练地从推车上拿出各种清洁剂,从镜子开始一一
擦洗,最后跪在地上,仔细擦着发出蓝色光的釉面砖。桑迪看着她劳动时身体变换
姿势的样子,觉得这是一组生活的素描,或者照片。它有时要你挺直脊梁,有时要
你来回折腾,有时逼迫你不得不下跪。不同的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各种生活形态
下依然认真生活、热爱生活的。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桑迪对西班牙女孩说。
她并没有停下手中不断忙碌的活,说:“对不起,现在是工作时间。”
“如果我不要你工作,可以说话吗?”桑迪不死心。
“真的对不起,我不能因为你的话就不做我份内的事。”
桑迪想,这个女孩对待工作和对待自己眼睛的态度是相同的。
“我给你一百美元,和我说十分钟话,可以吗?”
她这才抬起头,双膝依然跪在地上,冲着桑迪笑笑说:“好吧。”
“如果你有一千万美元,你会怎么生活?”
西班牙女孩的脸上马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她似乎很乐于对拥有一千万美元的想
象:“我会马上结婚,买一栋大房子,生六个孩子,养六只猫。”
“那你还会做现在这个工作吗?”
“不会,因为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那是什么工作?”
“养孩子,管家,让家人生活得轻松快乐。”
这西班牙女孩和桑迪说着话,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
干完活,桑迪给了她一百美元,她接过钱,把这张绿色的美元放到唇边快速吻
了一下,对桑迪道谢之后推车往隔壁房间走去。
目送西班牙清洁女工离去后,桑迪关上门,打开窗帘,凝视着外面的世界。三
藩市的早晨是忙碌的。由于这是一个沿着山体建造的城市,窗外的街景很立体,一
个坡道接着一个坡道,向远处空间延伸。动态的线条,让这座城市显出了无限生机
和活力,它看上去是如此的年轻。
在几个世纪前,金矿工人让这片荒芜的土地变成了一座繁华的都市。二十世纪
初的一场大地震,几乎将这里夷为平地,人们以为,在金子被掏空以后,加上自然
界的重创,这个城市的繁华将随着地震波掀起的废墟一起埋葬。但是,情形并不是
这样。三藩市遭受劫难之后,就像路边的草一样,依然蓬蓬勃勃起来,成为整个加
州最生动的城市。
看着街上来往的车流,桑迪想不明白,这个城市复苏的动力是什么。
电视上,是一个艳丽金发的正面头像,播音员正在播报的新闻内容,吸引了桑
迪的注意力:
帕洛阿图警方近日破获一起以牟取经济利益为目的,恶意传播艾滋病导致他人
死亡案。案犯是一个西班牙籍女郎,二十二岁。两年前和前男友发生性关系之后,
不幸感染了艾滋病。在她得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非常绝望,准备自杀。她
的绝症,竟然成了黑社会头目清扫异己的工具。这个组织提供名单,然后利用她的
美色和他们发生性关系,每传染一个她可得到五千美元的报酬。据案犯交代,期间
共有十二个男性与她发生过性关系,其中两个已经死亡,八个已经证实被感染艾滋
病,另有两人情况不明。根据案犯交代,其中一名是亚洲男性。帕洛阿图警方称,
为了保障自己和家人的健康,希望和这个女郎有过性关系的人,尽快和警方联络。
门铃又一次“叮咚叮咚”响起来,转移了桑迪的视线。可能是那个西班牙女孩
忘了清扫工具什么的,她一边猜想一边开了门。
门外出人意料的站着两个警察。一个黑人女警官,桑迪见过,安迪鲁出事后她
来家调查,是帕洛阿图警察局的。边上还有一个高头大马的男警官。
“桑迪。张?”黑人女警官一边问一边掏出证件在桑迪眼前晃了一下。
桑迪的了警察恐惧症,一见到门口的这两人,就紧张得瑟瑟发抖。她不知道这
次又有什么噩耗等着自己。桑迪只是机械的点点头,算是对警察提问的回答。
“请你赶快换上衣服,跟我们去警察局。”男警官说。
桑迪傻在那里,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要去警察局。她想不能这样莫
名奇妙跟着他们走,起码该知道去警察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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