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消失的艾滋病毒携带者(2)
桑迪呆在那里没有动,静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要去很久吗?”
“不一定,看你的具体情况而定。”黑人女警说。
桑迪走进房间去换衣服,想起两个箱子和白色宝马跑车,都还在租用的车库里
放着。她想了想,觉得事情不太乐观。于是又走回房间,从写字台抽屉中找出饭店
服务手册,抽出中间的笔和纸,飞快写了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如果有必要,请你们给这个人电话联络,可以吗?”
黑人女警接过纸条点点头。桑迪就随着这两人向电梯走去。她的内心一片茫然,
不知道此行等着她的将是什么。
帕洛阿图警察局,桑迪被带进一间黑漆漆的放映间。按照黑人女警的示意,她
在最前排坐下。放映机发出“吱吱”的声响,一会儿银幕上画面出现了。
放映机出现的场景,似乎是在一个吧台前。菱形木格上整齐排列的酒,占据了
整个墙面。现场回响着低低的背景音乐。
吧台内,调酒师不停摇动手中的白色罐子,他挥舞着手臂,一会儿像雄鹰展翅,
飞越高山,一会儿又像技艺高超的魔法师,把橄榄形的调酒罐抛向半空,变着戏法
用另一只手稳稳的接住。
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和调酒师说着什么,放映机里接
着传来他们朗朗的笑声。一会儿,一个男人走到金发女郎边上,看不清他的这个脸,
只是一个侧面,露出半边脸颊。
放映机停了下来,静止在那个金发女郎和男人侧面的脸颊上。
“你认识这上面的两人吗?”男警官问桑迪。
“不认识。”
警官把停下的画面,锁定在侧面脸颊上,然后开始放大。
桑迪的心咯噔一下,全身的血液直冲上脑袋,而后,她的心跳失去了惯有的平
稳节奏。画面上的半边脸颊,露出一个完整的耳朵,在有点肥厚的耳垂上,桑迪看
到了一颗深褐色的痣。
这是一个非常窄小的放映室,门窗紧闭,她感到自己快窒息了。
“能开一下窗吗?”
警官没有开窗,但打开了室内的通风系统。桑迪的鼻子立即吸进一股新鲜的氧
气,她稳稳神说:“警官,请把耳朵部分再放大。”
放映机的画面被一只耳朵充满了。这是安迪鲁的耳朵,是活的,那样生动,就
像桑迪趴在他身上,玩味这颗痣无数个夜晚中的一个不眠的夜中一样。
桑迪贪婪地盯着这只耳朵。安迪鲁自杀后,警察找她去辨认尸体,她什么也没
看,就找了他的耳朵。那颗完整无缺的痣,使桑迪尚存的一点点侥幸心理被彻底粉
碎,她多希望尸体的耳朵是光滑的,没有任何记号。没想到,半年之后,在同一个
警察局,她不得不再次面对这颗痣。桑迪情不自禁地向银幕走去,凝视银幕良久,
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抚摸银幕。她因、以为,那是一只有温度的耳朵,这只耳朵会
莫名其妙的发红,她甚至能感觉到这只耳朵咬上去时的柔韧感。但是,在桑迪手下
的这只有痣的耳朵,没有形状,什么也没有,也没有温度,只有一层凉凉的布。但
那又是真实的,千真万确是一只耳朵,是安迪鲁的耳朵。是安迪鲁,他在银幕上和
一个陌生女人说话。
桑迪哭了。
“你认识他们吗?”
“那男的是我的丈夫,那女的我没见过。”
桑迪的话音刚落,男警官关了银幕,说:“请跟我们去办公室。”
桑迪泪流满面,她再次掉进情绪的泥淖。她的头发凌乱的披散着,有几缕贴在
脸上,整个脸看上去有点浮肿的样子。她座在办公室中间的一张椅子上,双臂交叉
着抱在胸前。黑人女警给了她一杯水。
“你确认刚才录像带上的男人是你的丈夫?”男警官问到。
桑迪点点头。
“那么,在安迪鲁。陈自杀以前的一个阶段,你们做爱过吗?”
“什么?这和他杀人有关系吗?”
“请你回答问题。”男警官声色俱厉的说。
“是的,当然。”
“你能提供具体日期吗?”
不用回忆,当然记得最后一次做爱的日子,那是他们生离死别的奠基,桑迪怎
么会轻易忘了呢?但是在她的人生经历中,从来没有和人讲述隐私的习惯。不像国
内上大学时,女同学经常聚在一起,交流和男友做爱的经过和感受,和别人分享床
上的快乐。桑迪从来都不加入这样的讨论,对此总是守口如瓶。同学们觉得好奇,
毕业前终于有人忍不住,问桑迪是不是本届浙大的最后一个处女。
“请你一定如实陈述。”男警官厉声说,似乎桑迪真的犯了什么罪。
看情形,不照实说他们是不会放过自己了,桑迪想。
“是的,有过,就在他出事的前一天晚上。”
“你们做爱多长时间?”
桑迪非常反感这样的问题,做爱几次和警察有关系吗?
“整个晚上。”桑迪说。
“说具体点,从几点到几点。”
“从晚上十点上床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左右。”桑迪说。
男警官合上笔录本,走到女警官面前,两人轻声低语一阵后,黑人女警出去了
一下,几分钟之后又回了进来。
“听我说,你现在不能回去,我们还需要你合作。”黑人女警说着把桑迪从椅
子上拉了起来。
桑迪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她大声说:“请问,我是犯人吗?我丈夫杀人你们找
他,为什么总是要和我纠缠不清?我犯了那条法?告诉你们,这是侵犯人权的。我
要控告你们。”
桑迪情绪激动,但这两个警察并不受她的影响,黑人女警说:“我们所做的一
切都是符合法律程序的,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利益和权利。起来,请你跟我们
走。”
离开办公室,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桑迪被带进一个医院。这是一个像国内戒
毒所差不多的地方,桑迪读研究生时,曾经去过杭州的戒毒所做课题,所以她见过
这种医院。她们叫她进一个消毒室,在那里脱得一点不剩,然后穿上他们给的一套
衣服。这两个警官走了,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囚犯,被独自扔在四面装有安全装置的
医院里。
桑迪觉得自己是一座活火山,烈焰马上就要喷发了。她狂暴地拉着拍打着厚重
的门,叫嚷着:“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愤怒的叫喊声像翻越崇山峻岭般回响着。两个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人推着一辆
急救床过来,他们想把桑迪弄上去。凭着练过多年体操的腿劲,桑迪对着他们一阵
拳打脚踢。最后,一个男人强行把她按到床上,另一个在他脖子上扎了一针,她的
兴奋劲就过去了,无力做任何反抗,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桑迪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雪白,白色的光线非常刺眼,她再次闭上刚刚张开
的双眼。她想起多津塔那来,那里白色的雪呀,透出的光,晶莹剔透,柔和得叫人
只想落泪。可是,白色原来也有像刀一样锋利的刃,直刺入人的心脏一般。桑迪想
不起来自己置身何处,她坐起身子,看到那白色的原来是一堵墙。透过一面玻璃墙,
她看到里面是个生化实验室,有人正在对一批血液样品做检测。
桑迪骨碌一下从床上下来,敲打着玻璃。她冲着刚才那个给她打针的医生大喊
大叫说:“我可以走了?”
医生从玻璃间的小门中出来,说;“你可以走了,但暂时还不能回家。”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出这个该死的监狱?”
“也许明天早上,也许要很久。”
“就是说,我最快明天早上可以回家?”
“是的,很对。”
“听着,我要控告你们。”桑迪用手指点着他们说。
“恐怕你会改主意的,也许会感谢我们。”
“shit。”
警察没有食言,第二天一大早,桑迪就被警察从睡梦中叫醒:“你很幸运,现
在可以走了。”
“是的,我很幸运被莫名其妙请到这个地狱中来。”桑迪没好气的冲警察说。
“有事还会找你的。”男警官说着递给她一个文件袋。
“臭狗屎。” 桑迪憋着一肚子窝囊气,捏着黄色袋子气冲冲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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